“爺說的是，二妹再要強(qiáng)，身邊總不能少了服侍的人?！睂幨险f著，便叫人去把馮嬤嬤找來，讓她連夜開了庫房找家里現(xiàn)存的御寒的衣物。

    姚延意所料不錯。

    第二天早朝，皇上就把姚燕語的那份奏折拿了出來，對姚燕語要請命去甘州的事情大加贊揚(yáng)，說若是大云朝的男兒個個兒都能像姚家女一樣，大云何愁不能四海歸心萬國來朝？！

    因此，皇上又給姚主薄的職銜升了一級，并準(zhǔn)許她醫(yī)館現(xiàn)有的六十九名醫(yī)女中挑選可用之人一并帶去甘州，為軍中出力。

    姚燕語從五品主薄之位升到了從四品御醫(yī)員。

    鎮(zhèn)國公韓巍便趁機(jī)出列，躬身上奏，請命親赴甘州。

    皇上沉思片刻后，以天氣惡劣，國公身上舊傷太多，怕身體吃不消為由，駁回了鎮(zhèn)國公之請，然后又下旨封鎮(zhèn)國公嫡次子韓熵戉為定北將軍，帶精兵一千，護(hù)送姚御醫(yī)及所帶的藥品北上。

    這是韓熵戉頭一次上戰(zhàn)場，盼了這么多年，早就想去甘州同兄長一起殺敵千里的韓二公子終于得償所愿，所以接旨的時候，韓二公子謝恩的聲音特別的響亮。

    凝華長公主知道此事的時候既開心又擔(dān)心。

    開心的是，兒子如此長進(jìn)，有一顆為國盡忠建功立業(yè)的心是好事，皇兄對韓家人信任也值得欣慰，畢竟就算自己是長公主，兒子的一世榮華可保，也保不了他世代榮華。一個世家若想不倒，必須有功于社稷。

    擔(dān)心么，則是從一個母親的角度上，想著甘州乃極北苦寒之地，兒子雖然自小習(xí)武，但卻也是錦衣玉食，這一去不知要受多少苦楚。

    韓明燦比她的母親凝華長公主還忙，在家里拉著哥哥叮囑一番，然后跑去姚邸去看姚燕語，叮囑她這樣那樣，一定要小心保重云云，簡直成了最忙的人。

    蘇玉蘅聽說韓熵戉要去戰(zhàn)場，一時心里焦慮不安。想著他這一去不知何時回來，甘州寒冷又危險重重，雖有兄長為帥，但比家里卻差了千里。又想著他頭一次上陣殺敵，定然沖動貪功，一個不小心便有性命之憂。再想想衛(wèi)章如今也沒有消息，便更加煎熬難耐。

    幸好她能借口來給姚燕語送行能見著韓明燦，韓明燦知道她的心事，便抽空兒安慰她兩句，寥解心中之苦。

    長話短說。經(jīng)過三日的忙碌奔波，一切都準(zhǔn)備妥當(dāng)。

    姚燕語挑選了國醫(yī)館十六名醫(yī)女，加上自己的六個丫鬟，翠微，翠萍，香薷，半夏，麥冬，烏梅，還有杜三娘子等人，長矛帶上將軍府二百名家丁護(hù)送。與臘月初九這日出北城門。

    韓熵戉已經(jīng)點齊了兩千精兵在城門外等候，見姚燕語一身月白色醫(yī)官的錦袍端坐在棗紅馬上，身上米白色羽緞斗篷被朔風(fēng)吹得呼啦啦往后展開，遠(yuǎn)遠(yuǎn)望去宛如天使之翼。一時間韓小將軍看的竟有些癡然。

    姚延意不放心，見到韓熵戉后，再三拱手相托：“舍妹性子急，又有些任性，勞煩二公子路上多多照應(yīng)。她若有不當(dāng)之處，還請二公子多多包涵。”

    韓熵戉朗聲笑道：“姚兄盡管放心，令妹若有個一點閃失，我那二meimei也定不饒我?！?/br>
    旁邊來給兄長送行的韓明燦笑道：“哥哥說的是。姚meimei可是我們大家的寶貝，萬不可有任何閃失?！?/br>
    蘇玉蘅也跟來送姚燕語，此時卻不宜露面，只坐在馬車?yán)锾窒崎_車窗簾子往外看。

    那邊殷勤話別，卻聽身后又有車輪聲咕嚕嚕前來。

    “咦？這好像是周家的馬車?！表n明燦詫異的說道。

    安逸侯周家的嫡三女周悅琳是凝華長公主早就看上的兒媳之選。兩家之前因為周悅琳年紀(jì)尚小，兩家只是口頭之約，并沒有放定。之后又因太后國孝耽誤了一年。

    眼看著周姑娘過了年也該及笄，該談婚論嫁了。前些日子，鎮(zhèn)國公府已經(jīng)派了官媒去周家正式提親。

    今日韓熵戉北去戰(zhàn)場，雖然只是行護(hù)送之職，但到了北邊也不用立刻回來。等于是上戰(zhàn)場殺敵，只等凱旋方回。于是安逸侯世子周承陽帶著meimei前來送別。

    此事蘇玉蘅還不曾知曉，所以她乍然看見周悅琳，竟有些懵了。

    韓明燦的目光立刻尋過來看了她一眼，蘇玉蘅頓時悟了，于是忙放開了車簾子，轉(zhuǎn)身靠在角落里，咬住了手里的錦帕。

    兩行淚撲簌簌的落下來，很快打濕了衣襟。琢玉拿著帕子上前來一邊給她擦淚一邊勸：“姑娘別哭了，哭壞了身子只有自己受?！?/br>
    蘇玉蘅奪過琢玉的帕子來捂住臉，嗚嗚的哭。

    一直窩在旁邊的小狼崽子跟小狗一樣嗚嗚叫著爬過來，小爪子使勁的扒拉蘇玉蘅的衣袖。蘇玉蘅的傷心終于被小狼崽子給打擾了，便抹了把眼淚，把哭濕了的帕子丟開，伸手把小狼崽子抱在懷里。

    外邊的告別已經(jīng)結(jié)束，韓明燦帶著一陣寒風(fēng)鉆進(jìn)了車?yán)?，看見蘇玉蘅通紅的雙眼，又看了一眼琢玉。琢玉搖搖頭，沒敢多說。韓明燦便轉(zhuǎn)身吩咐車夫：“好了，咱們也回去了?！?/br>
    蘇玉蘅靠在角落里沒說話，只低頭撥弄著小狼崽子的爪子。

    與此同時，誠王府里。

    云瑤的貼身嬤嬤拿著一張薄紙慌慌張張的跑道誠王妃的院子里，哭道：“王妃！不好了！不好了……”

    誠王妃正在聽府里的管家說年底的賬目花費，聽見這動靜噌的一下子站起來，怒問：“叫什么叫？！一點規(guī)矩都沒有，你們這些人越發(fā)的不像話了！”

    “王妃，郡主……郡主走了！”那嬤嬤進(jìn)門來便跪倒在了地上。

    “走？走哪兒了？！”誠王妃只覺得心里一陣慌，預(yù)感大事不妙。

    “走……去甘州了……”那嬤嬤顫顫巍巍的把手里的書信遞上去。

    誠王妃看了書信，一口氣沒上來，眼前一黑，只來得及喊了一聲‘瑤兒’便失去了知覺。

    ……

    姚燕語和韓熵戉的車隊馬隊從大云帝都北城門出發(fā)，一路踏雪疾行，一天的時間便走出去*十里路。按照地圖上標(biāo)注的，進(jìn)了一個土村子。

    這村子里有百十戶人家，村子的土地屬于京城內(nèi)某位官員的私產(chǎn)，韓熵戈進(jìn)去跟莊頭表明了身份，莊頭很客氣的把人迎了進(jìn)去，騰出幾間空屋子來給他們休息。

    裝了藥材的馬車停放在了村口，韓熵戉的兩千精兵留下看守，自然是萬無一失。

    雖然有幾間土屋勉強(qiáng)遮擋了風(fēng)雪，但到夜里依然是徹骨的冷。姚燕語裹著羽緞斗篷靠在火堆旁邊和翠微翠萍等人擠在一起打盹兒，杜三娘子則守著她們不敢睡。她白天可以去馬車?yán)锼?，晚上卻要守著姚燕語，雖然這莊子還算安全，但也要防著萬一。

    韓熵戉帶著長矛等人在外邊的院子里升起火堆，各自坐在板凳或者石頭上小睡了一會兒。天一亮大家啃了點干糧便立刻趕路。

    如此風(fēng)餐露宿連續(xù)走三天，終于在下午的時候到了顧城。

    從京城到甘州的路上，也就顧城這一座像樣的城池，其他都是小鎮(zhèn)子，要么是山村甚至荒山野嶺。

    顧城也是戰(zhàn)略要地，所以修建了厚重的甕城城墻，兵防很是嚴(yán)密。仔細(xì)看，城墻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更有很多瞭望口里都藏著弓箭手。

    韓熵戉站在城門外就笑，說不愧是父親帶出來的兵將，看著城防如此嚴(yán)密，連只鳥都飛不進(jìn)去。

    姚燕語嘆道：“我們帶的吃的不多了，就在這里補(bǔ)充一下糧米，然后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走?！?/br>
    “也只能從這里補(bǔ)充，再往北走便多是荒山了，怕是得風(fēng)餐露宿了?！表n熵戉說著，嘆了口氣，又問：“不知姚姑娘能不能受得了那種苦?！?/br>
    姚燕語滿不在乎的輕笑：“這世上沒有受不了的苦。也無非是冷點，還能比得上今年夏天的洪災(zāi)？我可是親眼看見野狗叼著死人到處跑的?！?/br>
    韓熵戉失笑，點頭道：“我倒是忘了，姚姑娘是經(jīng)過大風(fēng)浪的人。如此，我就放心了。”

    姚燕語微微笑道：“將軍盡管放心，我可不是那些嬌嬌女?！?/br>
    韓熵戉回頭看了身邊的人一眼，她依然做男兒裝扮，都上帶了一頂深灰色水獺毛的帽子，這一路朔風(fēng)蒼勁，她依然面白如玉，雖有些許憔悴之色，卻靈動不減，依然是那個神采飛揚(yáng)躊躇滿志的姑娘。

    于是韓二公子默默地嘆了口氣，那衛(wèi)顯鈞何其有幸，何其有幸哉！

    感慨之余，韓熵戉又有一點惆悵，想那安逸侯之女也算得上花容月貌冰雪聰明，可美則美矣，賢也賢淑，卻總是比身邊的這一個差了些。不過是個嫡出的身份，又有何用？

    不過感慨歸感慨，韓熵戉從小就知道自己不該為這些事情牽絆，于是一揮馬鞭，指著前面的城門，對姚燕語說道：“姚姑娘，咱們比一下，看誰先到城門。如何？”

    姚燕語朗笑道：“好?！?/br>
    于是二人一起揚(yáng)鞭催馬，一路疾馳揚(yáng)起黃塵滾滾，朝著顧城的南城門沖了出去。

    顧城守備楊思曄是鎮(zhèn)國公的老部下，見到韓二公子自然十分的客氣。

    一眾人被楊守備請入府中，殷勤款待。姚燕語終于能舒舒服服把自己泡進(jìn)熱水里一回。沐浴之后天色已晚，到了用晚飯的時候，韓熵戉自然要跟跟楊守備喝酒暢談一番，那是他們男人們的事情，姚燕語則因為連日趕路十分勞累便吃了點東西先睡了。

    誰知就在她睡覺的時候，發(fā)生了一件不小的事情。

    原因還得從杜三娘子說起。

    杜三娘子是個仔細(xì)人，雖然顧城守備的府邸絕對安全，但她們家主子是個姑娘家，所以杜三娘子在姚燕語沐浴的時候便在屋子周圍轉(zhuǎn)了兩圈兒，把這周圍的環(huán)境還有服侍的人都挨個兒的掃了一遍。

    回來后恰好看見隨行的一個小丫鬟拿了雪搓手，小丫鬟也就十來歲的樣子，手指凍的跟胡蘿卜一樣，又紅又腫。杜三娘子認(rèn)識那不是自己這邊的人，但就是莫名的心軟了。這小丫鬟的個頭兒小，跟小杜鵑差不多高，還是個孩子呢。

    于是杜三娘子便拿了自己隨身的凍瘡膏給她，說很管用，擦幾次就好了。

    那小丫鬟見了很是驚喜，當(dāng)著杜三娘子的面兒就打開盒子往手上涂藥膏，并喃喃自語道：“奴婢也聽說有這么一種藥膏專門治凍瘡，抹上第二天就能消腫，也不會癢了。只可惜這東西太貴了，奴婢一個月的月錢都買不到一小盒。”

    杜三娘子登時就愣了，因問：“這種凍瘡膏還有賣的？不可能吧?！?/br>
    “怎么不可能？府里的管家就買到了，就這么大的一小盒就得一兩二錢銀子。”小丫頭那手指比劃了一個雞蛋大小的圓，嘆道：“真是比金子還金貴?！?/br>
    “這么貴！”杜三娘子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問：“值么？”

    “應(yīng)該是值得的。”小丫鬟抹了手，把藥膏盒子雙手奉還，“謝謝大娘?！?/br>
    杜三娘子抬手推回去，說道：“也沒多少了，剩下的送你了。你跟我說說，你們管家買的那個凍瘡膏跟我這個一樣么？”

    小丫頭為難的搖頭：“我沒用過他的，所以也說不好。”

    “你拿我這個去跟他的比一比不就知道了？”杜三娘子心里早就有了想法，前一批凍瘡膏折損近半的事情她聽姚燕語嘆息了好久，一直說太可惜了，這次一定要把包裝做好，千萬不能再把瓶子碰爛了云云。

    她當(dāng)時便覺得不對勁兒，就算是瓶子碰爛了，那藥膏并不是藥水，不會順著箱子縫兒都流了。況且她們在箱子里還鋪了一層防水的油紙。那么珍貴的四百瓶藥膏完全可以再裝到別的瓶子里，就算裝不回四百瓶，但半數(shù)總會有的吧？如今看來，果然是有蹊蹺的。

    她家主子配的這藥膏出了皇上留下了二百瓶賞了后宮妃嬪和朝中有軍功的老臣如鎮(zhèn)國公，忠義公，定候，安逸侯等人之外，絕沒有送到商鋪里賣過。

    現(xiàn)如今這小丫頭嘴里說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三娘子是江湖人士，想事情的角度比較犀利，當(dāng)時便讓那小丫鬟去找管家對比。

    沒多會兒的功夫，小丫鬟顛顛兒的跑回來，找到杜三娘子，說道：“大娘，你這個藥膏跟我說的那個是一樣的！這個太貴重了，你還是好生留著吧。你們要往北面去，那邊越發(fā)的冷，肯定能用得到?！?/br>
    這小丫鬟年紀(jì)小秉性純良，只知道府里來了貴客，卻不知道這些女眷是什么來路，更不知道這藥膏就是里面睡覺的那位尊客配制出來的。

    杜三娘子笑著接過自己的藥膏，說道：“那好吧，你明天一早再來找我，你這凍瘡最好再抹一次。不然好不徹底?！?/br>
    “嗯，謝謝大娘。”小丫頭朝著杜三娘子深深一福，笑嘻嘻的下去了。

    杜三娘子有心把這事兒跟姚燕語說，又覺得她家姑娘剛睡了，趕了這幾天的路，那小身板兒肯定累壞了。為了這事兒把主子的好覺給擾了，太不值。于是她叫過小丫頭麥冬，吩咐她悄悄出去把長矛找來。

    長矛正在外邊跟家丁們一起吃飯，聽說是姚燕語身邊的人叫，不敢怠慢，忙放下飯碗便跑了過來。

    杜三娘子把事情悄悄地跟長矛一說，長矛忍不住罵了句臟話，狠狠地啐道：“肯定是那些貪財?shù)墓窎|西把這藥膏半路弄出來賣掉了！”

    “這東西在這里賣到了天價了！不知道他們拿著我家主子的心血賺了多少黑心錢！”杜三娘子也很氣憤。她是行走江湖之人，最恨那些貪官污吏了。

    “嫂子別管了，我去悄悄的查，查明白了跟韓將軍說。讓韓將軍想辦法懲戒這些惡人?！?/br>
    杜三娘子點頭道：“如此甚好，這種事兒還是別讓我們姑娘cao心了，她已經(jīng)夠辛苦的了。”

    長矛對這話深有同感，你看京城那么多世家姑娘，哪個能又姚姑娘這般豪氣，這般本事？哪個能比的上姚姑娘對他們家將軍這般情深意重？

    不說長矛回去怎么找楊守備府的下人套話，單說另一個對衛(wèi)將軍‘情深意重’的姑娘云瑤郡主。

    云瑤郡主那日自己悄悄地收拾了一個小包袱，帶了些銀兩銀票，和一身換洗的衣服，又把云琨送給她的一把西域匕首塞進(jìn)靴子里，然后拿了自己的金絲馬鞭去馬號拉了自己的愛駒悄悄地出了誠王府。

    要說偌大的誠王府，云瑤郡主想避開所有人的耳目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她自小被誠王妃嬌生慣養(yǎng)，從來說一不二，她想做的事情想要的東西，不達(dá)目的那是從不罷休的。

    又加上這段時間跟著她的護(hù)衛(wèi)們連番倒霉，所以大家對郡主的事情都諱莫如深，能少說就少說，能不管就不管。

    云瑤出馬號的時候，馬號的老管事問了一句：郡主去哪兒？郡主便厲聲罵了一句：你個刁奴膽敢多管閑事？！本郡主去哪兒用得著跟你報備么？

    于是，郡主出門，府里的奴才竟沒有一個敢攔著。

    云瑤出了誠王府翻身上馬，專門撿著僻靜的街道往北一路疾馳。到了城門口她稍微等了等，等到為韓熵戉和姚燕語送行的韓明燦等人的馬車往回走的時候，她便趁亂出了城門，一路策馬疾馳，隨著姚韓二人車隊卷起的黃塵一氣兒猛追。

    至后來，姚燕語等人在山村休息的時候，云瑤便趕超到了這對人馬前面，她自以為帶了銀子便沒有什么可怕的，熟料出了這個莊子便迷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