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jié)
蘇玉蘅便笑了,伸手拿過笛子來,凝了一口氣,便開始吹。 與音律方面,姚燕語自認為自己再穿越一次都比不上蘇玉蘅的功底深,所謂術業(yè)有專攻,這個不服是不行的。看人家拿過笛子隨便就那么一吹,這笛聲便像是鉆進了人的心里去,牽引著人的情緒,然后讓人隨著她的笛聲或高興,或悲傷,或沉思。 “真好聽。”一曲既終,姚姑娘發(fā)自內心的感慨。 蘇玉蘅微微苦笑,這曲子還是給大長公主送喪的那天晚上聽到的,后來每逢深夜她便想起這支曲子,今天信手拈來,想不到竟吹的這樣熟練,好像已經吹過千百遍了。 “你這個樣子……”姚燕語剛要勸蘇玉蘅,陡然間卻聽見一聲更悠揚的笛聲,然后一下子忘了自己要說的話,奇怪的抬頭張望,且問:“咦?是誰在那邊吹笛?莫不是想要跟蘅兒比一比?” 蘇玉蘅卻愣住了。吹笛之人似是不遠,但也不是很近。好像就在這園子里,卻又肯定不在水上。這是長公主府的園子,能在這里吹笛的人肯定不是尋常人。 想到這個,蘇玉蘅心中暗暗地奇怪,韓家兩位公子都是武將,且不善音律??! “蘅兒,快!”姚燕語催促道:“跟他比一比。” 蘇玉蘅咬了咬唇,猶豫不決。這是一曲《月出》,曲出于《詩經·陳風》,詩人在月下遇見一個美麗的女子,于是悄悄地動心了,因此心里生出許多的惆悵來,此曲便以此為基調,表達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思念的感情。 姚燕語卻不知道這曲子的典故,只是覺得好聽,不愿蘇玉蘅被比下去了,因此又催促:“怕什么?快吹,你絕對別他吹的好?!?/br> 不知是因為被姚燕語催促,還是蘇玉蘅自己也壓抑不住心里翻滾的思緒,便把心一橫,抬手把竹笛橫在唇邊,凝了凝神,認真的吹起來。 遠處的笛聲微微頓了頓,卻又立刻和上。 姚燕語瞇起眼睛往后靠,半躺在小船上悠然的聽著。你還別說,這笛子一遠一近,吹同一首曲子,真是別有一番韻味。好聽,真是太好聽了! 一曲既終,姚燕語猶自躺在船上瞇著眼睛看藍天,蘇玉蘅卻默默地流下了兩行淚。 上岸后,韓明燦叫過疏影來悄聲吩咐:“去問問剛才在那邊吹笛的人是誰。” 疏影答應著下去,沒多久回來在韓明燦耳邊悄悄地說了兩句話,韓明燦的眼神從蘇玉蘅的身上掠過,閃爍著幾分慶幸。 中午的宴席很是精致,韓明燦身為主人左右布菜勸讓,蘇玉蘅到底也沒吃多少。韓明燦便吩咐旁邊的人:“早晨我叫你們燉的魚片粥好了沒有?好了的話先盛一碗來給蘅兒。” 旁邊的丫鬟忙答應著下去,不多時果然端了瑩白鮮香的魚rou粥來,一共八碗,每位姑娘都有。 姚燕語見了便嘆道:“就知道韓jiejie只疼蘅兒。” 韓明燦笑道:“我誰都疼。因想著你這么久不吃魚了,也不好。是你說的,愛吃魚的人聰明么?!?/br> 云珂笑道:“姚姑娘已經夠聰明的了,倒是我們這幾個應該多吃點魚,補一補,但愿也能聰明一點?!?/br> 眾人都笑著說是,姚燕語無奈的嘆道:“郡主又把我孤立出來了,可見我是不討喜的。” 云珂笑道:“這可不敢,我們都想跟姚姑娘一樣呢?!闭f著,她又夾了兩片百合給姚燕語,“如此姚姑娘多吃點清淡的,讓我們多吃點好的,等這我們跟你一樣聰明了就可以跟你作伴了?!?/br> 此話一落,大家又都笑起來,連蘇玉蘅也笑了。 飯后,又說了幾句閑話,云珂便帶著兩個庶妹告辭離去,姚燕語說有些困,想睡覺。韓明燦便叫疏影帶著她去園中一處曰“桂云”的小院子里去歇息。自己則帶著蘇玉蘅去看那邊開的木芙蓉。 蘇玉蘅跟韓明燦自小交好,自然是無話不說。韓明燦帶著她在花木之間慢慢地走著,挽著她的手問:“今年你及笄之年,不知家里怎么安排的?” 蘇玉蘅苦笑道:“能怎么安排?縱然太太想大辦我也是不同意的。”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百善孝為先,況且大長公主那么疼你?!表n明燦輕輕地嘆了口氣。 聽了這話,蘇玉蘅的眼睛里又盈滿了眼淚。 “我跟你說這些不是為了讓你傷心的。”韓明燦拿了自己的帕子給蘇玉蘅拭淚,又嘆了口氣,說道:“像我們女兒家,這輩子最重要的事情有三件,第一是投生一個好的人家,有愛自己的父母親人。這一點呢,你雖然不是最好的,但有大長公主疼你這些年,也盡夠了。第二呢,自然是找一個疼惜自己的夫婿,夫唱婦隨,白頭到老。這個你還小,或許還有些想不明白,而我已經想明白了。” 蘇玉蘅詫異的問:“jiejie是真的要跟世子爺……” 韓明燦輕聲笑著嘆了口氣,說道:“他自然是好的,卻不適合我。這些年我對他的心思自然也不瞞你,起初那會兒我心里有多難過你也瞧見了。割舍割舍,割rou之痛,舍之既得。痛過之后也就堅強了?!?/br> 蘇玉蘅心疼的皺眉:“jiejie這是何苦?以你的出身,難道還配不上他?” “這不是配不配的上的事情?!表n明燦拉著蘇玉蘅走近一株醉芙蓉跟前,此時已經是下午,那醉芙蓉一日三變,這會兒已經是深桃紅色,映著碧綠的葉子分外妖嬈。 “而是合適不合適。婚姻不僅僅是兩情相悅就能夠幸福的。人人都說一個家里都有一片天,他那片天,不適合我,不能給我幸福,我又何必執(zhí)著非要鉆進去?蘅兒,我這樣說,你能明白嗎?” 蘇玉蘅微微點了點頭,說道:“jiejie的話,我自然明白的??墒切睦锶羰潜灰粋€人填滿,又如何能放進去第二個人?” “心里裝著一個人,自然不能再裝第二個人??晌覀兊男睦锟偛荒芤恢毖b著那個期待不到的人。”韓明燦抬手扯著花瓣,然后隨手丟掉,讓殷紅的花瓣隨著風吹遠,“就像這花,它不落,明年這枝頭又如何能開出新的花來?” 蘇玉蘅登時愣住,眼神中閃過痛苦之色。 韓明燦握住蘇玉蘅的手,勸道:“蘅兒,該割舍的時候,一定要能忍受割舍之痛。就像大長公主的去世,你再痛,她都不會陪你一輩子。你心里的那個人也是。而那個注定要陪你一輩子的人或許就是你不經意的一次回眸?!?/br> “jiejie……”蘇玉蘅欲言又止。 “蘅兒,有些事情是不可能的,不是你不好,是真的不合適?!表n明燦心疼的撫摸著蘇玉蘅的臉,又深深地嘆了口氣,“不管怎么樣,我一直拿你當親meimei。以后也是。我,燕語,還有你,我們三個都要好好地,都要有自己的幸福。你忘了么?” 蘇玉蘅搖搖頭:“我沒忘。我也是舍不得你跟姚jiejie,所以才沒有隨大長公主去了。說到底,我還是有貪心的,我貪戀著你們給我的溫暖,所以死抓著不放?!?/br> “就算你不抓著我們,我們也會抓著你?!表n明燦伸手把蘇玉蘅摟進懷里,低聲嘆道:“燕語是我們三個里面最堅強的。你看她現在,幸福唾手可得。所以我們都要跟她學,勇敢一些,堅強一些?!?/br> “嗯?!碧K玉蘅伸出手去摟住韓明燦的腰,低聲哭道:“將來不管怎么樣,jiejie都要疼我。” 韓明燦輕笑道:“那當然。你永遠是我的好meimei?!?/br> * 姚燕語在舒適的小屋子里,聞著甜甜的桂花香酣眠一覺,醒來時已經是金烏西沉之時。 “唔……好舒服!”姚姑娘在床上伸了個懶腰。 門口守著的翠微忙叫外邊的翠萍:“姑娘醒了,快進來伺候?!?/br> 翠萍忙端過旁邊早就預備好的洗臉水進門,笑道:“姑娘這一覺好睡!竟睡到了這個時候?!?/br> 姚燕語起身,洗臉漱口,翠微拿過衣裳來給她穿戴。正忙著,韓明燦已經進來了,因笑道:“可見我這里的床是舒服的,你居然一覺睡到這個時候?!?/br> 姚燕語笑道:“jiejie還說,都這個時辰了,怎么不讓她們叫我一聲?!?/br> “叫你做什么?你整日里忙東忙西的,難得睡個安穩(wěn)覺,可不叫你睡足了么?” “還是jiejie疼我,蘅兒呢?”姚燕語穿好衣服又跪坐在梳妝臺前,讓翠微給自己重新梳頭。 韓明燦湊過來跪坐在她旁邊,手里攆著一只桂花在姚燕語的頭上比劃著:“她有孝在身,不能呆的太晚,已經走了?!?/br> “我在這屋子里睡了半日,滿身都是桂花香了。”姚燕語抬手把韓明燦手里的桂花搶過來聞著。 韓明燦的一顆心不在花上,只低聲說道:“我跟你說個事兒,你多上上心?!?/br> 姚燕語丟了桂花,問:“什么事也值得jiejie如此鄭重其事的?” “是蘅兒的事情。”韓明燦說著,又笑了,“你說,中午那會兒在遠處吹笛子的人是誰?” “是誰?。俊币媚锪⒖虂砹伺d致,“我當時還想問呢?!?/br> “這人你認識!”韓明燦笑道,“說起來你跟他也算熟悉,居然不知道?” 姚燕語著急的催促:“jiejie別賣關子了,快說是誰。” 韓明燦笑著點了一下姚燕語的額頭,說道:“是你的如意郎君的得意手下,姓唐的那個?!?/br> “什么?”姚燕語愣了一下,繼而反應過來,“唐蕭逸?” 韓明燦挑起大拇指:“聰明?!?/br> “他今天在府上?”姚燕語這下著實被驚到了,唐蕭逸那廝居然還有這本事?早知道的話,去江南的路上就得讓他多吹幾回解悶兒啊! “不,他沒來公主府,而是在國公府那邊。恰好跟我二哥在園子里喝酒,因聽見蘅兒吹笛,便心癢難耐,合了一首曲子?!表n明燦笑瞇瞇的看著姚燕語,“你說,這算不算天作之合?” “……”姚燕語眨了眨眼睛,想了想,“可是,蘅兒她……”她喜歡的是韓熵戉?。?/br> “她已經想明白了?!表n明燦坐直了身子,看著翠微把姚燕語的發(fā)髻整理好,碧玉簪子斜斜的插入烏髻之中,只留下如意云簪頭。 姚燕語微微怔忡,半晌后方嘆道:“想明白了就好?!?/br> “所以,下面該你了?!表n明燦替姚燕語正了正發(fā)簪,認真的說道:“唐軍門的母親我認識,是一個很溫婉的人。只可惜三年前一場疾病,撒手人寰。他的父親是老定遠將軍的麾下戰(zhàn)將,老將軍去世之后,他便自請戍邊,去年在疆場上戰(zhàn)死了。所以,他的婚事如今也只有衛(wèi)將軍能替他安排cao心了?!?/br> 姚燕語頓時無語,又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br> 說來也巧,姚燕語告辭了韓明燦,從長公主府出來便遇見了唐蕭逸,唐蕭逸上前來打招呼,又看看左右沒有外人,便拱手笑道:“下官給姚大人請安。” “呃,咳咳……”姚燕語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給嗆著。 唐蕭逸笑瞇瞇的等姚燕語順過氣兒來,方又低聲道:“還沒恭喜嫂夫人呢?!?/br> 姚燕語又羞又氣,臉頰飛紅,指著唐蕭逸罵道:“你是不是皮癢了?” “不敢。”唐蕭逸笑嘻嘻的說道。 “你還有不敢的?你等著?!币ρ嗾Z咬牙哼道。 “不敢不敢!”唐蕭逸忙拱手作揖,“嫂夫人千萬莫生氣,否則我家將軍回來非得收拾小的不可。” 姚燕語啐道:“呸!你就是欠收拾!” 唐蕭逸又笑著賠了不是,姚燕語方正色道:“行了,天色不早了,我懶得跟你廢話?;仡^有功夫去家里,我有事兒問你呢?!?/br> 唐蕭逸忙又笑著應道:“是?!?/br> 姚燕語擺手吩咐申姜:“走了,別理這瘋子了。” * 卻說衛(wèi)章那日領了皇上的口諭去查刺客的事情,一去半月有余終于有了結果,帶著人證物證匆匆回京連夜覲見皇上。進宮后還沒到御書房,便恰好聽見兩個太監(jiān)說閑話。 “皇上居然封了那個姑娘為五品醫(yī)女!” “說的是啊,他們家這回可發(fā)達了!連個女兒都是五品官!” “五品官兒雖然俸祿不高,但卻是一道衙門的主官??!” “聽說皇上還格外開恩,許國醫(yī)館里二十名屬官都由主官自己任命,你說這得是多大的恩典?。∥业哪锇?,二十個屬官的缺兒喲!這下子可謂是雞犬升天咯!” 衛(wèi)章心里一怔便頓住了腳步。跟隨他一起出門辦差的葛海見狀,忙問:“將軍,怎么了?” “剛那兩個太監(jiān)說什么,你聽清楚了沒有?”衛(wèi)章皺眉問。 “好像是說國醫(yī)館?還有什么五品官?屬下沒怎么聽清楚?!备鸷u搖頭,又詫異的問:“咱們大云朝什么時候多了個國醫(yī)館?” 衛(wèi)章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走吧。” 這次行刺的事件透著詭異,衛(wèi)章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出了苗頭并順藤摸瓜找到了那些人。又經過一番奮戰(zhàn),刺客一共還剩六人,死了四個,活捉了兩個。 這兩個有一個自己咬了舌頭,雖然沒死但成了啞巴,幸虧衛(wèi)章機敏,在另一個咬舌之前卸了他的下巴,沒來得及。 經過一番秘密審訊,得知這些人并不是東倭人,而是北高黎人。 北高黎人因曾經與大云朝開國皇帝歃血為盟,共同打天下,后來卻背信棄義,投靠了北胡,使太祖爺背腹受敵,差點殞命。后來太祖爺騰出手來,一氣之下率領五萬鐵蹄將其驅逐至黑水以北苦寒地帶,差點把這些人滅族。 這支北高黎族人在極北苦寒之地掙扎了百余年,繁衍生息,漸漸地緩過勁兒來,卻依然貪戀著之前的故土,一直想收復失地,報仇雪恨,只是苦于沒有那個力量。 這次他們從東倭人的手里重金買了這些弓弩,目的就是一舉刺殺掉大云朝的皇帝,引起大云朝國亂,好趁虛而入,收回他們的祖居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