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你當然不記得,那時你只有兩歲?!币ρ嗾Z依然笑得溫和。 “這么久的事情了,jiejie還記得???”姚雀華眨著漂亮的大眼睛,一臉的感動。 “當然,因為那只荷包是你最喜歡的東西,你小時候睡覺都攥著它,生病了不吃飯,更是攥著它。害得奶娘把小點心掰碎了放到荷包里,然后再拿出來,你就能吃一點?!?/br> “啊……還有這事?”姚雀華完全聽傻了。 姚燕語笑道:“是啊,因為那荷包是我繡的,是我頭一次做的針線活。田姨娘還說,咱們姐妹兩個投緣呢?!?/br> “我姨娘這話說的不錯,我跟jiejie是投緣?!币θ溉A甜甜的笑著。 “是啊,我也這么覺得?!币ρ嗾Z平靜溫和的看著姚雀華,眼神平靜無波,卻讓姚雀華不敢直視,微微側(cè)臉,別開了視線。 不敢看對方的眼睛的人,心里必定有鬼。 姚燕語從心里冷笑了一聲,又平靜的問道:“今天前面的戲文可熱鬧?meimei今日玩的可開心?” “挺熱鬧的?!币θ溉A又伸手握住姚燕語的手,說道:“就是少了jiejie,再好的戲文也沒什么意思?!?/br> “是么?”姚燕語再次輕笑,“可我從小就不喜歡那些戲文,依依呀呀的,根本聽不懂他們在唱什么。” “不是吧?jiejie昨兒不是還聽得入迷?”姚雀華一怔,心想她不喜歡聽戲?沒看出來啊,家里上上下下都沒有人說二姑娘不愛聽戲啊。 “昨天?”姚燕語輕笑,依然平靜的看著姚雀華,反問“是么?你覺得我聽得入迷?” 姚雀華忽然有點緊張,莫名其妙的,好像眼前的二jiejie像是一下子變了個人。 “二姑娘,三姑娘,老太太那邊該傳晚飯了?!币θ溉A的貼身丫鬟紫菱福身提醒道。 “二jiejie,我們?nèi)ダ咸沁叞?。”姚雀華似是立刻找到了由頭,站起來的有點慌亂。 姚燕語輕笑道:“我還有點頭暈,就不過去了。勞煩三meimei幫我跟老太太會說一聲?!?/br> “好,那jiejie你歇著吧,我先走了?!币θ溉A笑了笑,帶著紫菱匆匆離去。 出門后,姚雀華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皺眉道:“紫菱,你有沒有覺得二jiejie今天有些怪怪的?” “是啊,奴婢早就覺出來了?!弊狭鈮旱土寺曇簦h(huán)顧了一下周圍。 這兩日府中忙碌,跟著姚雀華的兩個教引嬤嬤也被叫去幫忙了,王夫人想著把田氏弄了出府去,她自然就能安靜些。 “你也覺得?”姚雀華抿了抿唇,皺起了好看的眉頭,“剛剛她看著我的時候,我覺得……好害怕。” 紫菱猶豫著說道:“奴婢倒是不害怕,只是覺得二姑娘的話每一句都像是另有一層意思,但奴婢愚笨,實在想不明白?!?/br> “算了,我也想不明白?!币θ溉A抬腳匆匆的往前走,片刻后又補充了一句:“都說她去了一趟京城回來就像是變了個人,之前我還不覺得,現(xiàn)在也這么覺得了——她的確像是變了個人?!?/br> 與此同時,姚延恩的院子里。 江氏忙了一天,腰酸腿痛,但還是要換了身衣服就準備去宋老夫人那邊伺候晚飯。 心腹大丫鬟百香一邊替江氏整理衣襟,一邊低聲說道:“昨兒有婆子跟奴婢說,瞧見三姑娘跟宋大公子走在一起?!?/br> 江氏怔了一下,低聲道:“這話可不許胡說。” 百香低聲回道:“是劉順家的瞧見的,她可不是那種無事生非的人。奴婢想著她說的話定然是真的,才跟奶奶說?!?/br> 江氏皺眉道:“這個宋巖青!實在是可惡!他在外邊沾花惹草,愛誰誰。真不應(yīng)該把那些見不得人的主意打到我們家的頭上!三姑娘才十一歲,他想干什么?!” 百香轉(zhuǎn)身去掀開簾子,吩咐門口的兩個丫鬟:“你們先出去。” 兩個丫鬟答應(yīng)著出去并順手帶上了房門。百香方回來跟江氏小聲說道:“奶奶,這事兒一個巴掌拍不響的。奴婢聽說,太太之所以把田姨娘打發(fā)去寺里念經(jīng),是因為三姑娘去跟二姑娘打聽蕭侯爺?shù)氖聝?,被二姑娘斥責了兩句,回來后便不高興。跟著三姑娘的嬤嬤們弄清了事情的緣由回了太太,太太怕田姨娘這幾日添亂,才把人給打發(fā)出去的。田姨娘本來還送了二奶奶一對前朝的百子鬧春圖花瓶兒,想請二奶奶去幫著求情呢,都沒來得及?!?/br> 江氏皺眉冷笑:“這些人,一個個鉆營投機,無所不及。也虧他們想得到!” “不過這事兒奴婢一直想不通,三姑娘雖然是主子,但憑著靖南伯的身份,斷然是瞧不上的。那宋大公子難道只是……” “這可不好說。他父親也只是個閑職,只不過白領(lǐng)了一份朝廷的奉銀,連個實差都沒有,一年也就那點銀子,若沒有祖上的封地,還不知過成個什么樣呢。祖上的蔭庇到他這一代也就沒了。這大公子又是個游手好閑的公子哥兒,靠著祖上的這份基業(yè)混吃混喝罷了!你看他那個樣子,這輩子也沒什么出息了。他若是能娶到我們家庶出的姑娘,也算是燒了高香?!苯侠湫Φ?。 “怪不得靖南伯夫人這陣子總是來看老太太。許是打定了三姑娘的主意?” “我看未必!”江氏哼道,“就算是打主意,也是二姑娘。我看老太太也很有這個意思?!?/br> 百香聞言一怔,繼而嘆道:“那可真真是委屈了咱們二姑娘?!?/br> “你也不用擔心,這事兒是成不了的。”江氏說著,又對著鏡子照了照,抬手抿了抿鬢間的碎發(fā),把那朵大紅色的絨花推了推,“聽說在京城,鎮(zhèn)國公做媒,想撮合定遠將軍和二姑娘,老爺都沒答應(yīng)。你覺得這會兒老爺舍得把二姑娘許給宋家?” “喲!還真有這事兒啊?奴婢還以為是傳言呢?!?/br> “真不真的,現(xiàn)如今定遠將軍已經(jīng)在江寧城了。而且他跟二爺走的也近,誰能說其中沒有緣故?” 百香了然的點點頭,又嘆道:“如此說來,老太太那里……” “怕是有氣生了?!苯蠂@了口氣,轉(zhuǎn)身往外走,“不過這事兒跟咱們沒關(guān)系,只等著瞧罷了?!?/br> 主仆二人出門,院子里一群丫頭婆子隨機跟上,隨著江氏往宋老夫人的院子里去。 又空了一天,姚燕語在家里實在煩悶,之前她還能安靜的在院子里弄自己種的那些草藥,但因為這次離開進京,那些草藥被她收割的收割,炮制的炮制,早就都沒了?,F(xiàn)在院子里只有些沒用的花木,連貓貓狗狗也沒有了,真的好無聊。 幸好姚延意還沒忘了她,居然打發(fā)雪蓮來傳話,中午有事兒要帶二姑娘出去,已經(jīng)跟太太說好了。 于是姚燕語高興起來,叫翠微取出門的衣服來。翠微便笑嘻嘻的抱出了三套男裝。姚燕語見了頓時笑瞇了眼睛,隨手挑了一件月白錦緞長衫。 這幾件男裝是馮嬤嬤根據(jù)姚燕語的身段改過的,穿在身上特別合適。姚二姑娘一轉(zhuǎn)身就變成了一位明眸皓齒,溫潤如玉的公子哥兒。 “我們跟姑娘出去,也要換男裝?!贝淦颊f著,拿出了兩套總督府里標準的青色短衫黑褲來,分給翠微一套,二人一起換上。 姚燕語忽然皺眉,嘆道:“我們這個樣子出去若是碰見了老爺,會是個什么情景?” 雪蓮笑道:“二爺說了,馬車在后花園子的西角門等著,二姑娘從園子里過去,老爺這會兒在前面大書房會客呢,肯定見不到?!?/br> “這就好?!币ρ嗾Z松了口氣,叮囑翠微翠萍帶上出門的東西,便匆匆走了。 其實大云朝的男女之防也沒有那么嚴格,未出閣的年輕女子出行,或見外男,只要有兄長陪在一側(cè)就好。 但姚燕語還是覺得換上男裝更方便些,最起碼那些女子見人的繁文縟節(jié)可以省了,可以大大方方的一抱拳,叫一聲某某兄,就可以搪塞過去,多省事。 就像這會兒,姚燕語上馬車之前看見衛(wèi)章帶著幾名親隨,還有幾個不認識的人站在那邊等著,她也只是笑著點點頭,然后轉(zhuǎn)身上車。不用行萬福,不用問好什么的。挺好。 姚延意這次帶姚燕語去的是姚家的一處別院。別院臨水而建,占地不大,但修建的很是精致。 到了地方后馬車停下,姚燕語下車看了看周圍的環(huán)境,不由得感慨,云都城就是太繁華了,連城郊都找不到像這里這么清幽的環(huán)境,說起來若是清修靜養(yǎng)還是江南好。 姚延意走了過來說道:“藥材采集了一部分了,今日帶meimei過來是想讓你看一看,若是沒有什么不妥之處,就先把這一批運往京城?!?/br> “我明白的?!币ρ嗾Z點頭,她這是來做質(zhì)檢員的。 不得不說姚延意的辦事能力的確不錯,不過三天的時間,便弄到了不下上千斤止血草的根,還有許多地蛹。而且那地蛹都用竹篾編制的簸籮養(yǎng)著,一個個都還是活的。 姚燕語看過后,對姚延意說:“止血草需要烘干,地蛹也要用鹽水浸過之后炒熟,這樣才好運輸。” 姚延意點頭:“具體的炮制過程還得meimei交給他們。” “這個自然。不過也沒什么難的?!币ρ嗾Z自然不會在這些環(huán)節(jié)上計較,況且她也沒有心思計較這些。 姚延意叫過兩個人來,叫他們聽姚燕語的吩咐。這兩個人祖上三代都是姚家的家奴,見了姚燕語恭敬地行禮,稱“二姑娘”。 姚燕語給他們說了一遍炮制方法,然他們先去試驗。那二人答應(yīng)著下去。 姚延意指了指旁邊的一座涼亭,說道:“咱們?nèi)ツ沁叺?。?/br> 兄妹二人還有衛(wèi)章和唐蕭逸一起轉(zhuǎn)身行至涼亭內(nèi),在石凳上落座。有丫鬟們奉上點心水果,姚延意又命小丫頭取出紅泥小爐子煮水烹茶。 姚延意是風(fēng)雅公子,對茶道頗有研究。衛(wèi)章卻是西北軍營里長大的漢子,對這些東西從來不上心。 當姚延意親手執(zhí)著紫砂雕花雙膽小壺斟了茶水,紫砂小茶杯被拖在沉香木茶托上送到衛(wèi)章面前時,衛(wèi)將軍微微皺了皺眉。抬起大手捏著小茶杯,瞥了姚燕語一眼。 姚燕語已經(jīng)端起自己那杯茶來,聞茶香,品茶湯,細回味。 衛(wèi)將軍眉頭再皺,也輕輕地喝了一口——他娘的,好燙! 偏生姚大人還笑瞇瞇的問了一句:“衛(wèi)將軍,這茶如何?” 衛(wèi)章點了點頭:“嗯,挺好的?!闭f著,又朝著茶盅吹了口氣,把剩下的那點茶一口喝了。 姚延意呵呵笑道:“這是我們自家茶園里自種的茶,祖父愛茶,家里一直留著一片茶園。說句狂妄不知天高地厚的話,恐怕那些進上的也不過如此?!?/br> 這就是累世大富之家的好處。喜歡喝茶?自己家里的茶園,自己家里養(yǎng)的制茶師傅,上百年一脈傳承的手藝,隱而不言,但不一定比皇族的差。 衛(wèi)章心里默默的嘆了口氣,怪不得憑著姚遠之一介書生卻被云都城里的國公王侯都另眼相看。姚家雖然沒有封侯拜相,但根基卻不比那些王侯將相淺。 衛(wèi)章心里感慨之時,姚延意又笑了:“衛(wèi)將軍若是喜歡,回頭走的時候帶上一兩斤?!?/br> “這怎么好意思?”衛(wèi)章微笑:“我一個粗人,也不懂這些?!?/br> 姚延意笑道:“不過是點茶葉,喝著合口味就好。況且將軍一路同行,為我們兄妹擔著風(fēng)險,這不過是一點心意罷了。二妹,你說呢?” 姚燕語輕笑道:“二哥說的是。不過是自家園子里的長的東西,比不得那些貢品昂貴,將軍就不必客氣了?!?/br> 聽了這話,衛(wèi)章回頭看了姚燕語一眼,點頭:“那好,我就不客氣了?!?/br> 姚延意又說:“中午咱們?nèi)ノ宸箭S吃飯,我約了蕭侯爺。衛(wèi)將軍再叫上唐軍門,大家湊在一起熱鬧些?!?/br> “蕭逸有公差,去了揚州觀察使江大人府上。今日怕是不能來了?!?/br> 揚州觀察使乃是姚延恩的岳父,掌管著揚州的防務(wù)并江南水師的兵權(quán)。姚延意笑著點點頭,說道:“既然這樣,那就只有蕭侯爺和我們幾個了?!?/br> 姚燕語喝了幾杯茶便有些坐不住了,因道:“哥哥和將軍先坐,我去那邊瞧瞧?!?/br> 這里是自家別院,當然隨她怎么走動都無所謂。姚延意點了點頭,說道:“去吧。” 姚燕語朝著衛(wèi)章點了點頭,起身離開,身后的翠微和翠萍都福身告退,匆匆跟上。 這座別院本來就是姚延意的私產(chǎn),鄰著一片水田修建,院子里也引了一道水渠進來,水渠里種了睡蓮,養(yǎng)了魚,渠上修了小小的蜂腰橋,整個別院里種的花木不多,只有幾棵梅子樹,結(jié)了累累青梅,還弄了一片菜畦,用竹籬笆圍起了柵欄,養(yǎng)了些雞鴨鵝,取的就是一份閑適農(nóng)趣。 之前姚延意閑來無事的時候會過來住幾天,所以這里的房舍家私擺設(shè)一應(yīng)俱全,平日里也有丫鬟仆婦打掃收拾。 姚燕語邊走邊玩,因瞧見水渠里游來游去的灰鴨子和白鵝,覺得有趣,便在旁邊撿了石子丟過去逗它們。有一只灰鴨子被小石子打中,呱呱直叫,撲棱著翅膀逃開。姚燕語咯咯笑的像個孩子。 那邊姚延意聽見笑聲看過來,搖頭嘆道:“這丫頭,長這么大了還跟個孩子似的?!?/br> 衛(wèi)章也看過來,眼底帶著深深的笑意:“人生一世,不過幾十年,開心就好?!?/br> “這話說的對!”姚延意贊同的點頭:“百萬家業(yè)也不及一身輕松。能像衛(wèi)將軍這樣看得開的人,著實不多。在下佩服?!?/br> 衛(wèi)章笑著搖頭:“姚大人說笑了,衛(wèi)某的身上可不輕松?!?/br> “衛(wèi)將軍那是得皇上重用。多少人想求還求不來呢?!币ρ右庹f著,又給衛(wèi)章斟茶。 “皇上也一樣看重姚大人。”衛(wèi)章忙抬了抬手,以示謝意。 姚延意倒茶的手一頓,繼而笑道:“那是因為我有個好meimei的緣故吧?!?/br> 衛(wèi)章笑了笑,沒再多說。 那邊姚燕語玩了一陣子,出了一身薄汗,有些口渴,便轉(zhuǎn)了回來。姚延意見了她的樣子,忍不住笑道:“看你這一頭汗,怎么跟那些家禽過不去?中午想吃燉鴨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