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衛(wèi)章恭敬的站在那里看著蘇玉平帶著護衛(wèi)策馬而去,方徐徐轉(zhuǎn)身看著身旁的葛海。 葛海忙湊近了問:“少將軍,你是不放心蕭逸?” “他辦事,我還是放心的?!毙l(wèi)章輕輕地吐了一口氣,跟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多少次同生共死闖過來的,怎么可能不放心。但……為什么還是不安心呢? 當晚,唐蕭逸帶著陸徵平去了慈心庵,慈心庵的主持師太起初不準陌生男子進庵堂,唐蕭逸先是給了二十兩銀子的香火錢,然后又說自己是定遠將軍府的人。 見主持師太還在猶豫,唐蕭逸心一橫便直接把大長公主抬出來。主持師太這才讓唐蕭逸和陸徵平兩個人進門,把一干親兵護衛(wèi)都擋在了庵堂門外。 陸徵平的醫(yī)術(shù)按說是不能跟太醫(yī)院的太醫(yī)比,但他在民間藥鋪坐診,白家藥鋪生意又好,每天都有二三十個病患上門應(yīng)診,陸徵平這個人又喜歡潛心鉆研,尤其對民間時疫頗有研究,蘇玉蘅把他找來,按說是找對了人。 但姚燕語這病畢竟也不是什么時疫雜癥,所以陸徵平診脈后也十分的疑惑。 唐蕭逸是男子,礙于規(guī)矩自然不能進屋,陸徵平進去給姚燕語診脈,他只能在院子里等。因為外男的到來,翠微翠萍等幾個大丫頭也都躲了起來,院子里只有兩個粗使的婆子在。 門簾輕響,在院子里來回走動的唐蕭逸聽見動靜忙上前兩步,問:“陸先生,姚姑娘的病怎么樣?” 陸徵平為難的嘆了口氣,輕輕搖了搖頭。 “不好?”唐蕭逸壓低了聲音。 “不是不好,是我……說不好。這癥狀也太奇怪了些?!标戓缙竭€在回思姚燕語的脈象,沉思了半晌,最終也只是嘆了口氣:“我還真是沒見過這樣的病癥。只能先開兩副藥吃吃瞧著,若不好,還請世子爺和將軍等另請高明。” “這……到底是什么病啊這么邪門?!”唐蕭逸也急了。這姚姑娘可是他家少將軍瞧上的人啊,哪里能就病的這樣不明不白? “在下也說不清楚這到底是什么病癥,不過軍門還請放心,這位姑娘的病應(yīng)該不是天花?;蛟S……沒有性命之憂?!?/br> “哦!那就好?!碧剖捯葺p輕地吐了口氣,“沒有性命之憂就好?!?/br> 唐蕭逸是武將,自然不會怕什么夜黑風高,讓陸徵平留下藥方和丸藥便帶著人回城,進城后讓屬下把人送家去,自己則直奔定遠將軍府。 衛(wèi)章的府邸此時還沒有修繕完畢,只把外書房給收拾出來供他暫時居住。唐蕭逸也在府中居住,是以熟門熟路的進府后直接去了書房。 此時已過三更天,衛(wèi)章還沒有睡,坐在書案前握著一本兵書,看的心不在焉。 “少將軍?!碧剖捯葸M門后直接端起衛(wèi)章書案上的一盞涼茶來一口喝下去。 “怎么樣?”衛(wèi)章站起身來,問。 “陸先生說不是天花。”唐蕭逸先撿著好聽的說了,看著衛(wèi)章稍微緩和的神色又補了一句:“不過他也說不出來是什么病癥,只說開兩副藥,先吃了再看?!?/br> 衛(wèi)章一雙犀利深邃的眸子微微的虛了虛,看著案頭跳躍的燭光,半晌才道:“明天請了白老先生再過去瞧瞧?!?/br> “將軍,我們這樣做是不是不太合適?畢竟那姚姑娘是定候府的親戚。就算是請醫(yī)延藥也該是定候府的人當先,我們……” 衛(wèi)章擺擺手,打斷了唐蕭逸的話,沉吟著說道:“悄悄地就好。找個女眷陪著去……就是賀熙的娘子吧,去告訴賀熙,讓他娘子明日一早請了白老先生去慈心庵?!?/br> “好吧。”唐蕭逸雖然不贊同,但也知道這位少主決定的事情,是不會輕易改的。 ☆、第三十九章 一病驚心 姚燕語患病的事情被蘇玉蘅這一通折騰,京城里的這些貴族門第有一半都知道了。 宰相府對姚燕語的事情尤為關(guān)注,豐少琛聽說后萬分奇怪,問豐老夫人:“這位姚姑娘自己就懂醫(yī)術(shù)啊,難道沒有好辦法?” 豐老夫人無奈的嘆道:“她自己懂醫(yī)術(shù)能怎么樣?難道天下的醫(yī)者都不會病?” “老太太,那可怎么辦呢?”豐少琛焦慮的在屋子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哎呦!你別轉(zhuǎn)了!”豐老夫人無奈的擺手,“你轉(zhuǎn)的我頭都暈了!” 豐少琛轉(zhuǎn)身走到豐老夫人身邊挽著老夫人的手臂撒嬌:“老太太,我們派最好的太醫(yī)去慈心庵吧?對,張?zhí)t(yī)!他是最好的太醫(yī),以老太太的名義讓他去,他肯定不好拒絕的吧?” 豐老夫人“張?zhí)t(yī)最擅長的是內(nèi)科和婦科。對疹類的病癥沒有很深的研究。而且我也聽說了,那姚姑娘患的有可能是天花,張?zhí)t(yī)怕是也沒有辦法?!?/br> 豐少琛萬分惋惜:“老太太,姚姑娘……姚姑娘是我們家的恩人呢!我們總不能不理不問吧?” 豐老夫人伸手把豐少琛拉到身邊,嘆息著勸道:“好啦!我都說了你別著急了。我叫人去請白家的人去慈心庵,看白家的老爺子怎么說,好不好?” “那您今天晚上就去說?!?/br> “好,好!今天晚上就去說!”豐老夫人立刻喚人:“去,拿老爺?shù)拿グ准遥埶麄兗依蠣斪犹炝梁髣?wù)必去一趟慈心庵,替姚姑娘診脈。就說是我的話,請他務(wù)必費心?!?/br> 下邊立刻有人答應(yīng)著出去,豐老夫人拍拍豐少琛的臉:“這樣可以了吧?” 豐少琛想了想,又道:“老太太,明兒我去慈心庵走一趟吧?” “不許去!”豐老夫人立刻拉下臉來,“萬一是天花,那是會傳染的!” “老夫人……”豐少琛又挽著豐老夫人的手臂撒嬌。 “這件事情你怎么樣鬧都不行。我說不許去就不許去,你從明兒起給我老老實實地呆在家里,不許出大門一步。否則我叫人告訴你老子,仔細他捶你。” 豐少琛立刻蔫兒了,豐老夫人叫青岫過來:“時候不早了,服侍你們小爺去睡吧?!?/br> 豐少琛還要說什么,被豐老夫人給瞪了回去,青岫等幾個丫頭一起上前來拉著豐少琛溫言軟語的勸走了。 定候府,上房院,陸夫人的臥室。 定候蘇光崇進門,陸夫人親自迎上去幫忙給脫下外袍轉(zhuǎn)手交給丫頭,然后隨著蘇光崇走到榻上落座,親手奉上一只青花瓷蓋碗兒:“老爺,這是楓露茶。沏了三四遍了剛出顏色,老爺嘗嘗?!?/br> “嗯。”蘇光崇接過茶來聞了聞茶香,點了點頭,喝了一口便放下了。 丫頭端過洗腳水來跪在地上給蘇光崇洗腳,陸夫人坐在一旁瞧著,嘆道:“老爺可聽說了那姚姑娘的事情?” 蘇光崇‘嗯’了一聲,問:“今兒恍惚聽了一句,好像是生病了?找個好的太醫(yī)去仔細的瞧瞧,到底是在我們府上住著的,兩家正經(jīng)的姻親,不要失了侯府的顏面,叫人看笑話?!?/br> “老爺放心,我豈有坐視不理的道理?”陸夫人說著,又淡淡的笑了笑:“倒是老三媳婦還挺冷靜的,先派了人去瞧了瞧,回來就嚇得掉了魂兒一樣。我看她呀,是被前陣子的病給嚇破了膽兒,一聽見個病啊災(zāi)的就全沒了往日的伶俐?!?/br> “這也情有可原,她年紀輕輕的不經(jīng)事。你多教導她就是了?!碧K光崇對此事滿不在乎。 陸夫人對蘇光崇的態(tài)度早就習以為常,自顧說下去:“倒是蘅兒,一聽說姚姑娘病了,立刻帶著人去了北城的白家,還要親自去看姚姑娘。大長公主急的要命,讓平兒帶人把她給追了回來?!?/br> 蘇光崇倒是笑了:“蘅兒這孩子,這般性子,合該生成個男孩子。倒是養(yǎng)在深閨里可惜了。” “但到底是姑娘家,明年該及笄了。她父母不在京城,及笄禮之后這婚事也不能耽誤了。不知道大長公主到底是怎么個意思呢?” 蘇光崇把腳從洗腳盆里拿出來讓丫頭擦著,慢慢地說道:“這個么,我倒是想過。這次西征回來,有不少青年將士脫穎而出,這其中首當其沖的就是那個衛(wèi)章。中秋節(jié)那日平兒單獨把他叫來家里,你也見了,你覺得人怎么樣?” “長得么,倒是一表人才。只是……他上無父母,左右又沒有兄弟姐妹,就孤身一個,又要上戰(zhàn)場。蘅兒嫁給他多半要獨守空房的,怕大長公主舍不得吧?” “我們一家子都在京城,總不至于照顧不到。我看這個衛(wèi)章前途無量,回頭你瞅個空兒問一問母親的意思。如果她也覺得可以,我就叫平兒跟他談?!?/br> 陸夫人遲疑的問:“這事兒我們女方上趕著……是不是不太好?” 蘇光崇趿上鞋子站了起來,一邊進臥室一邊笑:“你也說了,那衛(wèi)章父母兄弟皆無,難道你讓他自己上門提親?” 陸夫人也笑著搖搖頭,站起身來。連嬤嬤上前來幫陸夫人脫掉外袍,摘掉珠釵耳環(huán)等飾物,等陸夫人進了內(nèi)室后,輕輕地吹滅了燈燭,只留著墻角的一盞油燈,方帶著丫頭們魚貫而出。 祺祥院,燭火也已經(jīng)滅了大半兒,值夜的婆子已經(jīng)裹著毯子靠在廊檐下打盹兒。 臥室里只亮著一盞小油燈,紫色綃紗帳子里,姚鳳歌紅著眼圈兒靠在蘇玉祥的懷里低聲的嘆息:“這樣一來,我真是不知道該怎么跟家中祖母和父親母親說了,總歸是我沒照顧好她……” 姚鳳歌想著姚燕語的醫(yī)術(shù)是深不可測的,她連自己這個將死的人都能醫(yī)治好,絕不會讓自己輕而易舉的死了。如今連她自己都沒辦法了,那是真的沒希望了。 蘇玉祥撫摸著她雪白的肩膀低聲嘆道:“難不成二妹這病就無藥可治了?” 姚鳳歌低聲哭道:“本來說是天花,現(xiàn)在又說不是。到底是個什么病癥都定不準……太醫(yī)都沒有辦法,白家藥鋪的陸先生也說不知道這是什么病,可怎么治呢?” 蘇玉祥只得耐著性子安撫姚鳳歌:“好了,別哭了,你病剛好了,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br> ☆、第四十章 齊聚禪院 慈心庵,竹心禪院。夜深人靜時,油燈如豆,姚燕語披著衣服靠在床上,捧著小盒子數(shù)了數(shù)里面龍眼大小的丸藥。馮嬤嬤因為也出了紅疹,便索性搬到姚燕語的外間來住,把翠萍丫頭給調(diào)了出去。索性主仆兩個都是病患,住在一起倒也方便醫(yī)治。 “姑娘,天色不早了,睡吧?”馮嬤嬤湊在燈前把一件鞋墊子摳好,放回針線簸籮里。 “白天睡多了,這會兒精神著呢?!币ρ嗾Z把丸藥數(shù)清楚了,算了算時間,又問:“今天晚上來的那個姓陸的大夫是什么來歷?” “翠微悄悄地打聽過了,是云都北城白家藥鋪的坐堂先生,聽說醫(yī)術(shù)很是了得,專門對時疫雜癥有研究,蘇三姑娘親自把他請來的,卻在來的路上被世子爺給攔了回去?!?/br> 馮嬤嬤說著,上前來把姚燕語手里的盒子拿走放到床頭的屜子里,又轉(zhuǎn)身把被子拉高,蓋到姚燕語的下巴處,聲音壓得更低,“隨陸先生來的那個副將姓唐,是定遠將軍副將——就是中秋那晚姑娘在花園里撞到的那個黑黢黢的人?!?/br> 姚燕語想到衛(wèi)章那張臉,忍不住笑了:“什么叫黑黢黢的人?那天他是穿了件深色的衣服,不過人還不算太黑嘛?!?/br> 馮嬤嬤提及衛(wèi)章就來氣,沒好氣的說道:“還不黑?奴才那天晚上就看見他高高的個子往那兒一戳,跟個塔一樣,那么明的月亮,愣是沒瞧清楚他那眉眼長得什么樣兒。” 姚燕語一下笑出聲來,又趕緊的捂住了嘴巴,悶聲咕咕的笑。 “姑娘還笑?!瘪T嬤嬤嗔怪的哼道,“據(jù)說這次他的副將來也是世子爺同意了的。真不知道他們是什么主意,這么近的親戚,咱們又在這里住著,他們不來個正經(jīng)的人瞧也就罷了,打發(fā)個八竿子打不著的男人來,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姚燕語收了笑,正色嘆道:“他們來不來看我有什么要緊?我寧可他們都忘了我的好!” 油燈的光昏暗,照在人的臉上像是凝著一層蜜糖。姚燕語的笑臉有些模糊,但那笑容的燦爛卻像是金子一樣燦爛,讓年逾四十的馮嬤嬤心頭一軟。 馮嬤嬤年輕的時候只生了一個女兒,卻只養(yǎng)了三個月就夭折了,之后被選進來給姚燕語當奶媽就再也沒生過孩子。她這半輩子全部的心血都在小主子身上,十六年如一日,早就從心底里把姚燕語當成自己的女兒了。 如今姚燕語是這樣的境況,她每每想起就心里發(fā)酸。像姚燕語這樣朝廷二品大員的千金,按說應(yīng)該是萬事不愁的,卻造化弄人,到了如此尷尬的地步。 第二日上午,慈心庵里一改往日的冷清,變得熱鬧起來。 先是宰相府的人帶著白老先生來給姚燕語診脈,人剛到,茶還沒奉上,便來了一位自稱夫家姓賀的年輕娘子,馮嬤嬤也是病人無法出來招呼客人,翠微便上前行禮致歉,請這位賀夫人去旁邊的廂房里落座奉茶。 奉茶畢,說了好一番客套話翠微才弄明白這位賀夫人的丈夫在軍中效命,是個六品門千總,乃定遠將軍身邊的副將。鑒于昨日來過一個姓唐的副將千總,翠微長了個心眼兒,問賀夫人:“夫人可認識一位姓唐的軍爺?” 賀夫人快言快語,是個直爽人,在翠微面前也沒什么官夫人的架子,只笑道:“meimei說的可是唐蕭逸兄弟?他跟我們家大人一樣都是在衛(wèi)將軍身邊當差的,算是生死兄弟。我也是受人之托前來探望姚姑娘,本來是去請白老先生的,熟料宰相府的人比我早了一步,真是不巧了。請問meimei,姚姑娘的病到底是怎么個狀況?” 翠微只得把說了好多遍的話又拿出來說了一遍,還沒說完,便有婆子進來回:“翠微姑娘,三爺來了?!?/br> “三爺?”翠微一愣,心想難不成是姑爺來了? “是?!蹦瞧抛诱f著,退到一邊。 蘇玉祥已經(jīng)一腳踏了進來,見著翠微和一個陌生的婦人在一起,因不知這位婦人身份,只淡淡的笑了笑,點了一下頭,便連聲問翠微:“你們姑娘的病到底怎么回事兒?來的時候不是好好地嗎?是不是吃了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翠微面對蘇玉祥的質(zhì)問不知如何回答,只得軟言道:“回三爺,奴婢也說不好。白老先生在給姑娘診脈,要不,聽聽白老先生如何說?” 蘇玉祥又看了一眼賀夫人,目光帶著詢問:這人眼生的很,是誰? 賀夫人忙上前微微福身,不卑不亢,朗聲道:“妾身賀阮氏給三公子請安?!?/br> 翠微忙道:“三爺,這位是賀熙賀大人的夫人。賀夫人聽說姑娘病了,特地來探望的?!?/br> “賀熙?”蘇玉祥認真想了想才想起此人是衛(wèi)章身邊的副將,只是賀熙的夫人來這里看姚燕語實在大出意料。但再轉(zhuǎn)念一想,這些人無非是瞧著定候府的情面,也就釋然了。于是微微頷首,生疏客氣的說道:“如此,多謝夫人厚意,庵堂之中多有不周,夫人不要見怪,且請坐著吃茶。” 賀夫人微笑道:“三公子客氣了。” 蘇玉祥又叮囑翠微好生照顧賀夫人,自己便轉(zhuǎn)身出門找白老先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