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紀 衡再次上朝時,當(dāng)著文武百官的面把唐天遠狠狠表揚了一番;接著給大家介紹了自家小舅子,說了一番表面上意思是“我小舅子剛來你們都擔(dān)待點”實際上表達的是 “你們誰敢惹他就給老子吃不了兜著走”的話;最后,皇帝陛下宣布把皇后新認的義妹冊封為“金蘭郡主”?!敖鹛m”一封號,一來契合譚鈴音與皇后“結(jié)金蘭之 義”的意思,二來譚鈴音幫著找到巨額黃金這也不是秘密,皇上這樣封,就是記住了她的功勞。 譚鈴音自己都有點傻眼。當(dāng)初跟著來京城討好處,想的最多的是要多少錢,至于冊封什么的,她根本不敢想。 皇上做得很到位,冊封不止給金冊名號,還給了宅子,田產(chǎn)。這些以后都會成為譚鈴音的嫁妝。 不過譚鈴音來不及在京城得瑟,她得回家了。除夕夜是趕不上了,但一定要回家過年。 聘書已下,她和唐天遠的婚期也定了,是在四月,此番回去,她就不能隨便出門了,得老老實實地待在家里等著出閣。 唐天遠親自送她離京。他舍不得看著她離開,舍不得說再見,不自覺地跟著走了一停又一停,等譚鈴音堅持要趕他回去時,他已經(jīng)走出原定的話別地點二十多里地。 譚鈴音坐在馬車里,撩著車簾看他,“快回去,又不是生離死別,四個月以后又能見了。” 說到這里,唐天遠很郁悶,還要四個月呢。 譚鈴音也很舍不得,“照顧好糖糖。”糖糖畢竟是頭獅子,且長得越來越胖了,唐天遠在自家開辟了一個空的小院落,給糖糖當(dāng)窩。 唐天遠點了點頭。 譚鈴音怕再說下去她一沖動不走了,于是吩咐人啟程。 唐天遠策馬沒再跟著,待在原地一直望著衛(wèi)隊。眼看著那一排人的身影越來越小,小成了一行漸遠的雁,他才掉轉(zhuǎn)馬頭。 *** 譚能文悔得腸子都青了。清辰竟然是國舅!他把國舅爺往外趕! 譚夫人在此中起的作用比譚能文大,得罪的人比譚能文多,因此她比譚能文更后悔一些。除了悔,還有怕。她曾經(jīng)差一點害死國舅爺,她還跟郡主作對! 媽呀,這日子沒法過了! 譚鈴音要是她親女兒,那么就算是公主,譚夫人也有恃無恐了,可惜人家不是,人家的親娘是嫡母,用不著看小妾扶正的繼室的臉色。 譚夫人以前還敢仗著自己是譚鈴音名義上的母親,偶爾說她幾句,現(xiàn)在在她面前,是大氣也不敢出了。 雖然后悔清辰的事,但看到自己女兒當(dāng)了郡主,譚能文十分欣慰。加上譚家要和唐家結(jié)親的消息傳得全城都知道了,譚能文的身份一下就不同尋常了,今年給他家拜年的人絡(luò)繹不絕,有好些人,譚能文自己都捋不清楚來路。 連知府都派人送了年禮,還邀請譚能文過府做客。 譚鈴音有些擔(dān)心,勸她爹道,“爹,現(xiàn)在不同以往,外面那些想和你交好的人不一定都是善意,你不要被人算計了?!?/br> “我知道,他們都是見風(fēng)使舵的,我經(jīng)商一輩子,還分不清楚四五六?” 譚鈴音怕她爹得意忘形,忍不住又道,“也別惹事。” “你放心,我知道我是借了誰的風(fēng),倘若給你和我女婿惹麻煩,我能得什么好?我又不傻?!?/br> 譚鈴音心想,你不傻,你把小妾扶正了? 其 實扶正小妾這種事,譚能文也后悔過。他的第一個妻子來自于一個落魄的書香門第,因家中惹了官司,急需要錢打點,只好把女兒嫁給了商人,換了不少錢財。發(fā)妻 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清高,一直跟譚能文客客氣氣的,不會討好他。譚能文的品味十分大眾,不喜歡這樣的調(diào)調(diào),又納了幾個妾。妻子雖性格不討喜,但持家很好, 可惜的是年紀輕輕的,就一病沒了。 譚能文一直沒有兒子,很著急。他有個親哥哥,醉心武學(xué),不肯成家,延續(xù)香火的任務(wù)都落在這個弟弟身上。老譚家一直人丁單薄,譚能文想找個過繼的孩子都不好找,再說了,過繼的哪如親生的好? 后來小妾給他生了個大胖小子,可把他高興壞了。那小妾有幾分姿色,又嘴甜會討好人,譚能文一心軟,就把她扶正了。 但小妾的見識短淺,且智力有局限??傊谧鲂℃@方面,她比鈴音她娘強,但是在做嫡母這方面,她遠遠不如。 女人么,倘若只是會暖床,會說好話哄人,只消當(dāng)個小妾就好,何必要把她當(dāng)正妻對待呢?男人是勢利的,在這方面分得很清楚。所以譚能文偶爾會有些后悔。 后悔是沒有用的,就算為了兒子,也不能休她了。 哦,兒子。譚能文自從上次打了小寶一巴掌,他突然就開竅了:雖然得這個兒子不容易,可若是把孩子養(yǎng)廢了,那跟絕后有什么分別? 以及……把小寶放在他親娘那教養(yǎng),能不廢么? 所以從銅陵回到濟南之后,譚能文就給小寶請了好幾個師父,嚴加管教,并且減少了他們母子相處的時間。 閑話休提。且說譚鈴音在家中待嫁,平時就是看看閑書做做針線,日子過得無風(fēng)無浪,突然有一天,一個先生找上門來,自稱是郎中,要給郡主看病。 家丁覺得這郎中自己就有病,于是把他轟走了。 第二天那郎中又來了,還帶了兩個護衛(wèi),口稱拿著“圣旨”,一定要給譚鈴音看病。 家丁打不過護衛(wèi),就把這件事報告給了譚能文,譚能文一聽到“圣旨”兩個字,就去和譚鈴音商議了。 譚鈴音莫名其妙,“我有什么???還帶圣旨?一個江湖郎中帶圣旨,這圣旨也太不值錢了吧?給他點錢讓他走吧?!?/br> 譚能文道,“說是給你看眼病?!?/br> 譚鈴音有些驚訝。她這眼病,小時候沒有,后來才得的,眼睛也不疼也不癢,就是看不清遠處的東西,問過好多大夫,都說治不好。她自己也翻過一些醫(yī)書,醫(yī)書上也說治不好,只能緩解。 不過既然是帶著“圣旨”來的,想必有什么奇方? 譚鈴音半信半疑,請了那郎中來見。 因自家女兒快出閣了,譚能文不愿她見外男,便讓譚鈴音坐在屏風(fēng)后面說話。 譚鈴音問,“是皇上讓你來的?” 大夫答,“是?!?/br> 譚鈴音又問,“你是太醫(yī)?” “不,我是一個懷才不遇的郎中。” “……”這都什么跟什么呀。 郎中很快解釋清楚了。原來他嘔心瀝血二十年,研究出一套治療眼病的方法,可惜的是沒有人信,不過他瘋癲的聲名日漸遠播?;噬下犝f了,把他宣進宮問了些話,最后派人護著他南下來找譚鈴音了。 其實紀衡也是沒辦法了。唐天遠當(dāng)初所謂的“有一個心愿未了”,竟然是“他能看到譚鈴音有多美可惜譚鈴音看不到他有多俊”……還有比他更自戀的嗎! 所以唐天遠希望皇上幫忙找良醫(yī)給譚鈴音治眼病,紀衡已經(jīng)拒絕過他一個要求了,這一個要求看起來又不難,于是答應(yīng)了。 后來問遍了太醫(yī)院,紀衡才發(fā)現(xiàn),這種眼病根本沒法治。 再然后,聽說一個人自稱可以治這種病,他把那瘋癲的郎中叫過來問了問具體方法,覺得就算治不好也不會有反作用,就讓他來試一試了。 不管怎樣,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吧。 譚鈴音聽他如此說,又看了他遞上來的圣旨,于是說道,“那就請先給我號一號脈吧。” “不用號脈。” 譚能文問道,“不號脈怎么治?。俊?/br> “郡主,我需要見到您才可施治?!?/br> 譚能文有些不高興,想阻攔。譚鈴音說道,“我又不是沒見過人,不必如此?!闭f著,從屏風(fēng)后走出來。 郎中把自己的醫(yī)藥箱打開,里面沒針也沒藥,只有許多透明的水晶片子,形狀都不規(guī)則。譚鈴音好奇地拿起一片看了看,表面竟然不是平的,而是有曲度。 幾人一同來到院子里,這里光線好。郎中拿出一疊寫了字的紙,讓人站在不遠處舉著其中一張,問譚鈴音道,“能看清嗎?” 能看清才怪。譚鈴音搖了搖頭。 郎中舉起一個小水晶片,置于她的左眼前,“能看清嗎?” 繼續(xù)搖頭。 “郡主,看來你病的不輕,”郎中搖頭感嘆,又拿起一片,“現(xiàn)在呢?” “咦?”譚鈴音有些驚訝,“還真是有些清楚了,這是不是一個‘天’字?” 郎中點了點頭,“你把右眼擋上,我們再試一試。” 譚鈴音依言照做。郎中不停地更換水晶片,同時還讓持字的人一直更換手中紙張,直到譚鈴音的答案變成“十分清楚。” 譚鈴音有些激動。這個好像真的管用? 郎中記下這個水晶片的編號,又幫她試了右眼,也相應(yīng)記下了。 譚鈴音等著他開藥方,結(jié)果郎中把東西一收,“我三日后再來。” 說是三日,譚鈴音等了十幾日,也不見人來。想是那郎中覺得自己水平有限、救治不好,所以跑了? 譚鈴音有些郁悶。她連著為此高興了好幾天呢…… 三月,是“紅杏枝頭春意鬧”的時節(jié)。 譚鈴音家院中也種了杏樹。稀稀落落的幾株,一直通向墻根兒。杏花是白中透著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粉——托宋代某名句的福,再沒有人敢挨著墻根兒種紅杏了。 一場春雨過后,杏花落了滿徑。譚鈴音踏著雪白的花瓣,莫名地又想起了唐天遠。 都不知道是第幾次了,總之最近越來越想得頻繁。唉,原來思念一個人是這樣的,說不清楚是酸是甜還是澀,那感覺纏滿心頭,揮散不去。滿腦子都是他,煩躁得想故意拋開,又舍不得…… 掰著手指頭算算,還一個多月才能見到呢! 譚鈴音想,他最近在做什么呢?他一直在給她寫信,她知道他年后離開了翰林院,調(diào)進禮部做了員外郎。別小看禮部,里頭的彎彎繞深著呢,夠唐天遠參一段時間了。最近的一封信,說的是禮部在準備今年的科舉考試。今年逢三年之期,會試加殿試,可夠忙活的了。 他現(xiàn)在一定很忙吧,會不會很累呢…… 這樣想著,譚鈴音竟然出現(xiàn)了幻覺。 ——她看到墻頭上,爛漫的杏花后面,立著一個人,看身影就知道是他。雖然看不清臉,但譚鈴音就是能感覺到,他在對她笑。 身后的兩個丫鬟驚叫時,譚鈴音才發(fā)覺,這根本不是幻覺。 她安撫住丫鬟,讓她們先下去,不要聲張。 丫鬟聰明又有眼色,連忙避開了。 譚鈴音看著他從墻上跳下來,看著他緩緩走到近前。 “你……” 她只說了這一個字,就被她扯進懷里。鋪天蓋地的吻席卷下來,風(fēng)一樣刮得她心慌意亂。她雙手勾著他的脖子,回吻他。 唐天遠更加激動,他像是渴慌了的獸,不斷從她口中尋找甘霖。他多希望他們就這樣纏綿下去,永遠不要有盡頭。 良久,譚鈴音松開他,趴在他懷里喘息,問道,“你怎么來了?” “我怎么來了,我想你了啊?!?/br> 他想得心都快裂開了,想得像是不見她一面就要死掉。 “我也想你啊。”譚鈴音小聲說道。 唐天遠心想,有這句話,什么都值了。 他本來忙得要死,可要是不見她一面他也要死,所以他就頂著上官綠幽幽的目光請了幾天假,反正禮部又不光他一個人在做事,大不了回去加班加點趕工。 可惜他來得不巧了。譚能文去外地談事情,譚夫人的祖母過世,她回娘家了,接待他的只有管家。這樣的情況,他也不能要求譚家小姐出來見客吧? 唐天遠等不回人,有些急。他在譚家宅子外面溜達了一圈,干脆一縱身,翻墻。 反正這招他練得純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