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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調(diào)笑令在線閱讀 - 第25節(jié)

第25節(jié)

    誰知道,他看了半天也看不夠,非要拿回去仔細看。

    譚鈴音又大度了一把。

    然而她大度的結(jié)果是,第二天,縣令大人告訴她,那珊瑚手串弄丟了。

    丟了?!一百兩銀子吶!

    譚鈴音一攤手,“賠錢!”

    唐天遠不以為意,“不值什么,我再賠你一串就是了?!?/br>
    譚鈴音以為他在拖延時間,沒想到他真的很快就弄來一串。這一串比那一串的成色好很多,珠子的個頭兒也大。

    譚鈴音的眼睛都直了,她吞著口水,卻不敢接,“這個值不少錢吧?”

    他有些不耐煩,“東西是拿來用的,不是賣錢的,你若不喜歡,想要錢,好,我還你錢便是?!闭f著又要拿回去。

    “別別別,還錢多麻煩。”譚鈴音忙把裝著手串的絲絨小盒子接過來。

    唐天遠微不可查地牽了一下嘴角。

    ☆、第34章 舊事

    譚鈴音對朱大聰?shù)膽B(tài)度有些復雜。她對他是有些忌憚的,但她又必須把這種忌憚遮掩好,不被旁人察覺出來。同時,她也不愿怠慢他。她更希望與他融洽相處,睦鄰友愛,這樣一來他若真的想尋仇,也能顧念些情分。

    所以她在縣衙外遇到朱大聰時,朱大聰與她搭訕,她便不推搪,也和他聊幾句,套近乎。

    彼時天高云淡,秋光正好。譚鈴音從街上買東西回來,看到朱大聰正站在自家珠寶店的門口,仰頭觀望。

    她便也好奇地跟著抬頭看。瓦藍瓦藍的天空下,倆人仰著頭,嘴巴不自覺地張開,像是兩只等待投喂的雛鳥。

    天空中有一排南飛的雁,路過此地,不打算停腳,繼續(xù)往南飛去。

    朱大聰看著譚鈴音,問道,“譚師爺,你們讀書人都博學。你說,這大雁每年南北往返,它的家鄉(xiāng)到底是南方還是北方?”

    譚鈴音覺得人和鳥都是吃飽了撐的,整天想東想西。她摸了摸發(fā)酸的脖子,答道,“大概它們待在哪里,就把哪里當做家鄉(xiāng)吧?!?/br>
    “哦?”朱大聰追問道,“那么你呢,你的家鄉(xiāng)是哪里?”

    譚鈴音有些無語,怎么一個兩個的都愛追問別人家鄉(xiāng)。她打了個哈哈,胡謅道,“我自小離家,四方漂泊,已經(jīng)不記得來自何方。就像這大雁一樣,人在哪里,家鄉(xiāng)就在哪里?!?/br>
    朱大聰笑道,“譚師爺真是有趣。我店內(nèi)有好茶,又有時新蔬果做的點心,不知譚師爺是否肯賞光,入內(nèi)一敘?”

    這時,陡然間從縣衙門口傳來一嗓子,“譚妙妙,還不快回來。”語氣不太好的樣子。

    譚鈴音循聲望去,看到那里立著一個身影,從身形上看,應是縣令大人。他腳邊還蹲著一團黃乎乎的東西,想必是糖糖。

    譚鈴音應了一聲。

    唐天遠又道,“不過讓你買點東西,就去了這么久,越來越?jīng)]用?!?/br>
    譚鈴音有些惱,她又不是他的丫鬟,憑什么被他呼來喝去的,現(xiàn)在還斥她。譚鈴音不是能忍氣吞聲的人,他責備,她偏不給他面子,身體一轉(zhuǎn),直接走進珠寶首飾店。

    朱大聰立在原地,朝不遠處的縣令大人拱了拱手。

    唐天遠冷哼。

    糖糖看到它主人走進那間屋子,便也興沖沖地想要跟過去。

    “糖糖,回來?!碧铺爝h制止它。

    糖糖只好走回來,不解地仰頭看他。

    “你娘不要你了?!?/br>
    它像是聽懂了,沮喪地低頭蹭了蹭他。

    唐天遠瞇眼看著那門可羅雀的珠寶店。他突然揚聲朝身后喊道,“黃瓜?!?/br>
    里面立刻閃出來一個小廝,滿面堆笑地湊上前,“在,少爺,您找我?”

    “嗯,你帶幾個人,去一趟濟南?!碧铺爝h說著,讓黃瓜附上耳朵,如此這般地吩咐了幾句。

    黃瓜邊聽邊點頭,末了說道,“小的都記住了,放心吧少爺?!?/br>
    唐天遠點點頭,又看向珠寶店。他心想,我倒要看看你們藏什么鬼。

    這邊譚鈴音被朱大聰引著走進珠寶店。她再一次來到這里,難免又贊嘆一番。女人嘛,誰不喜歡漂亮精致的首飾。

    譚鈴音并非沒見識過好東西,但這幾年過得不像往常那樣富裕,她自己也變摳門了,因此雖然手頭有余錢,她依然沒買太貴的首飾。

    朱大聰看出她喜歡,提議她可以免費試戴。

    譚鈴音搖了搖頭。

    朱大聰笑道,“你好像很怕我?”

    “我又不買。”

    “為什么怕我?”

    “我……”

    他執(zhí)拗地看著她,表情嚴肅,像是要逼供一般。譚鈴音張了張嘴,往后退了一步。說實話,她剛才也不是很怕,現(xiàn)在真有點怕了。

    朱大聰突然身體一松,黯然道,“算了,你不說我也知道?!?/br>
    譚鈴音好奇,“你知道什么?”

    朱大聰搖頭嘆了口氣,“我家鄉(xiāng)的人,也有不少怕我的。只因我爹有些勢力,我自己面相又有點……兇?!?/br>
    譚鈴音心想,不只是面相兇吧……

    朱大聰像是聽到了她的心聲,繼續(xù)說道,“其實,我打死過人。”

    “……”譚鈴音沒想到他這樣坦誠。

    “但直到現(xiàn)在,我依然認為那個人該死。自那之后,我的名聲更不好了,旁人都說我命主孤煞。加上我的兩個未婚妻接連病死,我……”他說到這里,眉頭擰得更甚,像是用小刀在額上劃了“川”字一般。

    “不是……三個嗎?未婚妻?”

    朱大聰點頭道,“第三個得知婚配對象是我,未及成親便郁郁而終。從那之后我就坐實了‘克妻’之名。其實我并不相信命理之說,但第三個姑娘確實是因我而死,我為此一直內(nèi)疚悔恨到現(xiàn)在。自那之后,我心灰意冷,娶妻的心思也就淡下來。”

    譚鈴音心中像是壓了一塊巨石,壓得她只覺煩悶無比。她試圖勸慰他,“你不用內(nèi)疚,兩家的婚約是父母之命,你又沒有錯。而且,她也不一定就是因為婚事而死的呀。”

    “你不懂,”朱大聰搖頭,神情落寞,“如果這世上有一個無辜的好人是因你而死,這個念頭就會伴隨你一生,你一輩子也擺脫不了內(nèi)疚之心。”

    譚鈴音急了,“萬一她沒死呢?”

    朱大聰扯著嘴角笑了笑,“她要是沒死,那我這樣算什么?”

    譚鈴音無言以對。是啊,他的克妻之名是她給他的,他內(nèi)疚懊悔了三年也是她給他的,結(jié)果到頭來你告訴他,她其實沒死,在逗他玩兒。

    這比死了還叫人難以接受吧。

    朱大聰長長吐了一口氣,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與譚師爺投緣,今日一時竟說起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還望譚師爺不要多想?!?/br>
    “不不不會?!?/br>
    譚鈴音失魂落魄地回了縣衙。

    ☆、第35章

    秋日的天氣清涼干爽,譚鈴音反覺得自己像是墜入夏天的熱爐,悶得要命。

    她正是朱大聰口中那死去的第三個未婚妻。

    克妻之說,若是作為一個旁觀者,譚鈴音一定不會信;但此事攤到她自己頭上時,她難免犯嘀咕。不信,也不敢不信。

    更何況,那朱大聰?shù)拿暠揪筒缓谩?/br>
    至于她爹為什么要把她許給這樣一個人,這又是一筆爛帳。

    譚鈴音本身就有些離經(jīng)叛道,她對這種安排不滿意,厚著臉皮來跟他爹爭來吵去,父女二人誰也勸服不了誰。眼看著婚期將至,譚鈴音不愿坐以待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跑路了。

    她爹找不到她,急上了火。那朱家家大業(yè)大,朱大聰?shù)母赣H還是知府,這樣的人家誰敢得罪?譚老爺不敢實話說自己女兒是逃婚,只好放出話說她病死了。為了演得真實,他還把“女兒”發(fā)葬了,做了好幾天法事。

    至于怎么死的,他不說,別人也能猜到。主要說法有兩種,一種是好好的姑娘被朱大聰克死了,另一種是,她知道自己要嫁給朱大聰,煩死了。

    朱大聰自動采信了后一種說法。

    流言就這么傳開了。自此之后,朱大聰“克妻”的帽子算徹底扣上摘不下來了。朱家對譚家一直抱有歉意,也十分照顧。譚老爺更不敢以實情相告。

    譚清辰幫父親料理完家中事宜,便來尋找jiejie。順便幫譚老爺帶來一句話:走了就不要再回來。

    譚鈴音就沒敢回去。她估摸著她爹差不多消氣了,便給他寫了信。接二連三地,那些信件都石沉大海。譚鈴音明白爹爹的意思,也就心灰意冷,不再和家中來往。

    清辰一直陪著她,兩人東游西蕩的,到了銅陵縣,錢花得差不多了,便定居在此地,做些生意賺錢過日子。

    就這么一晃過了三年。

    坦白講,譚鈴音不算個好人,但也不壞,正常人該有的良心她不缺。她本來視朱大聰為洪水猛獸,但現(xiàn)實卻告訴她,他是一個不錯的人,有情有義,古道熱腸。

    當?shù)弥齑舐斠驗樗鴥?nèi)疚了這么多年,還因為她而背負“克妻”的名聲時,她心里是很不好受的。

    總覺得她負了他。

    譚鈴音就這么郁郁地回了縣衙。她心中有事,低頭猛走,也不看路。走著走著,“咚”地一下撞到了什么東西。

    唐天遠看到譚鈴音時,本來在醞釀些嘲諷她的話,卻沒料到她越走越近,瞎子一樣直接扎進他的懷里。

    唐天遠:“……”他竟然還扶了她一把。

    譚鈴音鼻梁比較高,這一撞,撞得她鼻尖發(fā)痛。她揉著鼻子,抬頭看到縣令大人精彩的臉,驚得一抖。

    唐天遠松開握在她肩膀的手。他看到她這樣魂不守舍,便皺眉問道,“人回來了,魂兒丟在那里了?”

    譚鈴音的情緒還沉浸在方才的愧疚煩悶中,她下意識地問道,“哪里?”

    唐天遠沒有回答。他的目光向下移,盯著她手中拎的東西,“拿來吧?!?/br>
    譚鈴音手中拿的是黃連??h令大人不僅對人憋壞水兒,他連狗,啊不,連獅子也不放過。這黃連正是用來對付糖糖的,之所以支使譚鈴音去買,用唐天遠的原話說就是,“誰讓它是你兒子,你不cao勞誰cao勞?!?/br>
    譚鈴音于是就cao勞了。她把新買的黃連遞給他。他拿著吩咐人下去用黃連煮水,又讓廚房殺一只火雞,把新鮮的雞血留一碗。

    糖糖聞到廚房雜役身上的氣味,就覺得很可能會有好吃的。它很高興,當然,最高興的還是它娘沒有不要它。糖糖低著腦袋在譚鈴音的腳踝上蹭著,示意譚鈴音摸它的頭。

    譚鈴音有些心不在焉。唐天遠見她如此,欲言又止了幾下,終于還是什么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