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開學(xué)的那天早上，林適在家里吃了一頓氣氛壓抑的早餐。

    盡管考進(jìn)了全市最好的省重點高中，他父母仍不太滿意，因為他不是以新生第一名的成績被錄取的，在開學(xué)典禮上臺發(fā)言的新生代表也不是他。

    他在餐桌上聽完父母的殷切鞭策，又被他媽逼著喝下了一大杯牛奶，頭昏腦漲地出了門，渾渾噩噩地上了地鐵。

    等到意識明晰的時候，他已經(jīng)在車廂里哇地吐了一地。

    正是早高峰時期，車廂里原本擠滿了人，現(xiàn)在以他吐的地方為圓心，人們瞬間擴(kuò)散在了兩米開外。

    空氣一下子都凝固了，他僵滯在那里，異常難堪。很快一股夾雜著奶臭味的酸苦惡心的氣息充斥了整個空間。

    周圍頓時怨聲載道，人們看過來的眼神有譴責(zé)有厭惡。

    他連頭都不敢抬，只能佝僂著靠在角落，慌亂又無措。他想清理吐出來的那一灘穢物，身上卻沒帶紙巾，也沒有水。最糟糕的是，他的手上也沾了好些黏糊的液體，這讓他無比難受，整個人都快要崩潰。

    正窘迫時，眼前出現(xiàn)了一包紙巾。

    他怔愣著，下意識就要去接，然而一看到自己被弄臟的手，又怯怯地往回縮了一下。

    然后他聽到對方微不可查地“嘖”了一聲，似是有些煩躁，那人伸出另一只手，撕開紙巾包裝袋，一張張地抽出來遞給他。

    林適趕忙接過來，默默地把手和臉都擦了擦，小聲囁嚅道：“謝謝”

    緊接著他就聽到女孩清泠又淡漠的聲音：“沒什么好謝的，麻煩你弄完了幫我把鞋擦干凈?！?/br>
    他視線下移，就看見對方腳上的白色鞋子被他的嘔吐物濺上了一大片，浸染出了斑駁的黃色污跡。

    林適的臉都快要燒到冒煙，一抬眼正想和對方道歉，就撞進(jìn)了一雙明麗的杏眼，只是那眼里滿是躁意和冷意。女孩戴著口罩，穿著和他同樣款式的校服。

    還是同校的這讓他更無地自容了，紅著臉連聲道歉，蹲下身幫她擦鞋。

    卻沒想到鞋是磨砂皮的，根本擦不干凈，他動作又慌亂，反倒越擦越臟。

    氣氛一下子更加凝滯。

    女孩退開了腳，語氣不悅：“算了。”

    林適紅著臉又窘又臊，低聲道：“真的很對不起，我，我賠你一雙吧?！闭f著他就要掏錢包。

    女孩冷冷道：“我不要錢，你真想賠現(xiàn)在就弄一雙新的給我?！?/br>
    “?。俊绷诌m為難地四下看了看，現(xiàn)在還在地鐵上，下一站就是學(xué)校了，周圍也沒有商店，他去哪買鞋？

    周圍的人此時開始竊竊私語，都覺得這女孩未免太過驕橫，甚至開始同情起林適了。

    有多嘴的大媽勸道：“哎喲小姑娘，得饒人處其饒人啦，小同學(xué)也不是故意的，人家身體不舒服嘛！看你們還是一個學(xué)校的吧，就別計較啦！”

    旁邊的人也都紛紛應(yīng)和，有人還主動關(guān)心起林適，遞水遞紙巾給他。

    但人有時候就是這么奇怪，也或許只有他是異類，在這樣困窘的境地下，被眾人善意的目光和關(guān)切包圍，他反倒更覺得難受，如芒在背，想要逃離。

    好在沒過多久就到站了，他迅速清理完畢擺脫了出來，松了一口氣。然后他下意識四處張望，已不見女孩的身影。

    后來，在那天的開學(xué)典禮上，他又看見了她。

    女孩站在臺上，作為新生代表發(fā)言。她身形纖瘦板正，仍戴著口罩，腳上穿的正是那雙被他弄臟的鞋子。

    林適站在高一新生的前排，在臺下仰望著她，內(nèi)心錯愕又愧赧。

    新生第一名原來是她嗎？

    難怪她不要自己賠錢，只要一雙新鞋。

    這么重要的場合，也是她的高光時刻，她卻不得不因為他而穿著臟污的鞋子站在全校面前，無端添了幾分狼狽不堪。

    因此他一直對賀盈妍存著幾分愧意。

    賀盈妍也回憶起了那天的情形，確實很狼狽，但主要原因其實并不在林適。

    開學(xué)前一天，賀家文請了客人來家里吃飯，姜婧為了顯擺廚藝做了一大桌子菜，卻忘了賀盈妍海鮮過敏，煲的湯里放了干貝也沒有提醒她。

    賀盈妍喝了一碗，當(dāng)天就全身起了紅疹進(jìn)了醫(yī)院。第二天不得不戴口罩去學(xué)校參加開學(xué)典禮。

    然后在地鐵上又因為躲避不及還被人吐臟了鞋子

    要是放平時，她不至于脾氣那么惡劣，也不會計較這點小事。

    只是，那天明明應(yīng)該是她最得意的一天，卻變成了最糟糕的一天。她各種情緒涌上頭，一下子就爆發(fā)了，林適很不幸地成了出氣筒。

    至于她忘了這件事，一是因為那時林適吐得一塌糊涂，又基本都低著頭，臉都被頭發(fā)遮住了，她根本都沒看清他長什么樣，也沒心情關(guān)心。

    二則是因為后來高一整一年他倆都沒打過什么照面，到高二分科后才到了一個班里，那時她哪還有什么印象。

    只不過她沒想到，林適竟一直記得，還一直悶在心里不露聲色。

    她忍不住就笑了，問道：“我那天是不是脾氣很差，顯得特別兇？”

    林適搖頭，道：“你生氣是應(yīng)該的?！闭f到這，他停頓了一陣，又垂眸道：“那天，你很漂亮?！?/br>
    他后來一直都忘不掉她那雙明麗又淡漠的眼睛。

    盡管那天后面也有人關(guān)心他幫助他，但他始終只記得語氣不善脾氣暴躁的賀盈妍，她嘴上不饒人，卻也最先遞給了他紙巾。

    只是因為自卑難堪，他不敢主動找她，只能默默關(guān)注。后來分到了一個班，他又忐忑又期待，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她根本不記得自己了，慶幸的同時又感到失落。

    他想引起她的注意，想讓她看見自己想起自己，只能在學(xué)習(xí)上對她緊追不舍，針鋒相對。

    賀盈妍：“你不會從那時開始就一直暗戀我吧？”

    她帶了些許開玩笑的語氣，林適卻沉默了，過了許久才一臉鄭重地點頭：“是，我一直喜歡你?！?/br>
    “”

    兩人在玄關(guān)相對而立，氣氛靜默。

    賀盈妍先動了，她走上前抱住了林適，臉埋進(jìn)了他的胸膛。林適一怔，立即緊緊回抱住了她。

    這種時刻，好像再說什么都是多余的。

    過了好一會，賀盈妍在他懷里突然沒頭沒尾道：“明天都不用讓家政過來了。”

    林適沒懂她什么意思，只能接話道：“為什么？”

    賀盈妍語氣里多了幾分嗔怨：“你今天把人家的活都干完了，那她來了做什么？”

    林適：“你說得對。”

    賀盈妍：“不過這樣的話，明天就沒人做飯給我吃了?！?/br>
    林適這下很快就會意了，克制著內(nèi)心的激動試探道：“那我明天來做，可以嗎？”

    賀盈妍滿意點頭：“嗯，你做的飯更好吃。”

    她抬眼看著他，眼里是他從未見過的眷戀和溫柔，他心頭一麻，全身都過了電般，戰(zhàn)栗又狂喜。

    心中翻騰著的話語不禁就脫口而出：“你什么時候想吃我都可以給你做?！?/br>
    賀盈妍歪了歪頭，沉思了一會又看向他，眼帶媚意：“那我以后每個周末都想吃，好不好？”

    林適直勾勾地看著她，喉結(jié)滾動：“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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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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