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狂風驟雨把我給吹來的!”萊特瞪視他,又圓又大的眼睛透著擔心。 “怎么了?”單久問,雖然他心底大概猜到了原由。 “你是不是又惹到迦亞了?他現在滿鎮(zhèn)子的找你,就像頭發(fā)狂的野獸?!?/br> 撇嘴,“他本來就是頭野獸?!?/br> 萊特無語,“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被他發(fā)現嗎?憑著他那暴脾氣,十個你都頂不住他的怒火?!?/br> “你看見了,我過得好的很?!眴尉梦⑿?。 “總之我來就是想提醒你,最近最好別到小鎮(zhèn)里晃悠。”說著,把一路抱過來的紙袋遞給單久,“里面是給你的儲備糧食,還有一罐我自己做的甜味醬。” “你真是心靈手巧?!?/br> “客氣?!比R特昂了昂下巴,哼了一聲,從沙發(fā)中起身,“我先回去了,今天不是出門閑逛的日子,都怪你,害我下旬就出門?!睙┰甑淖プヮ^發(fā),“我要回家了,月初再來看你?!?/br> “怪癖?!?/br> 萊特倒不在意別人怎么說,“總之你自己好自為之吧,乖乖呆在這里就好,要不然被迦亞抓到了……小心他當街強,暴你!” 單久面無表情,直指大門,“慢走不送?!?/br> 好不容易送走了萊特,單久扯開被子,示意雷諾可以出來了。 看著對方高大的身軀笨拙的拱出床底,單久強忍笑意。 “為什么?”雷諾理了理皺巴巴的袖子。 “什么為什么?” “為什么要讓我藏起來。” 單久收斂笑容,微微站直了身體。 雷諾直勾勾的看向他。 “昨天我去小鎮(zhèn),無意間看到一條新聞?!?/br> 雷諾沉靜的等待單久接下來的話。 單久緩慢而清晰的陳述道,“上面播放著,雷諾·范恩斯,被判叛國罪逃竄在外至今下落不明,懸賞金額嘛……”側頭,“沒注意看,反正足夠我過上富足的生活了?!?/br> 短暫的怔愣后,雷諾緊繃的臉上悲傷一閃而逝,讓這個沉默堅定仿佛牢不可摧的男人出現些許細微的裂痕。 ☆、第 7 章 伸手想拍雷諾的肩膀以示安慰,卻被對方一個側身躲開了,單久尷尬的縮回手。 雷諾深深的望向他,說,“如果你感到危險,我會離開?!?/br> “我為什么會危險?”笑著反問。 “我是罪人?!?/br> “那你一定是我見過最正直的罪人?!眴尉门Π参克?。 雷諾低頭不語,他從沒想過自己會被判上叛國的罪名。 雷諾在戰(zhàn)爭前線帶著士兵們浴血奮戰(zhàn)之時,收到了來自帝國的密函。上面明確要求自己……主動戰(zhàn)敗投降。帝國聯盟拋棄了他和他的士兵,作為同敵國達成和平的犧牲品,即便只是短暫的表面上的和平休戰(zhàn)。 倒在血泊中的戰(zhàn)友慘白的臉浮現在腦海里,尸橫遍野的戰(zhàn)場提醒他們的士兵效忠只是國家的工具,存在的意義不過是執(zhí)行貫徹上級的一切要求。 雷諾知道,他不僅僅是被帝國拋棄,他更被帝國背叛了。 單久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兩步。 雷諾總是沉默的。 可是他很少在沉默時散發(fā)出極具壓迫性的深沉氣場,讓人聯想到暴風雨襲來前的壓抑與詭靜。 單久陪他一起沉默。 雷諾從回憶里清醒,發(fā)現單久正直勾勾的盯著自己,“抱歉?!?/br> “抱歉什么?”單久反問。 雷諾看見他黑亮的眼睛透出一絲同病相憐的意味。果然,下一秒,他聽見單久嘆息般的敘述。 “我們都是可憐人?!?/br> 雷諾不解的看向單久。 對方淡色的唇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我想我們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秘密往事,我不會追究你的過往,希望我們能繼續(xù)好好相處下去。?!?/br> “你不害怕?” “你不是一再重復過,你是好人嗎?” “你相信?” “我相信?!?/br> 雷諾緊緊盯著單久的眼睛,陳述,“不,你不相信?!?/br> “……好吧,我不相信,可是你做的飯菜真是該死的好吃!” 雷諾木然的反射弧一時沒能跟上話題的轉換,怔愣了。 “瞧瞧這副呆木木的熊樣,你是怎么那么年輕就混上上校軍銜的?” 歪頭思索,“不知道,運氣好吧。” 咔嚓。 雷諾的霸氣氣場瞬間支離破碎,噼里啪啦掉了滿地。 單久好笑的看向他,“作為安慰,今天床鋪讓給你?!?/br> 雷諾一臉認真,“兩個人睡會不會太擠了?” 單久:“……” 最后,兩人照舊老樣子,皮糙rou厚的雷諾繼續(xù)老老實實睡地鋪,肩負著為帝國孕育后代重任……的單久舒舒服服享受床鋪。 單久在一片漆黑中看見了兩道亮光,雷諾眼眸的金色在黑暗的背景下顯得異常流光溢彩。 對方自熄燈后,一直睜著眼睛。 就像兩團鬼火。 單久這么想著。 “上校閣下,您這么一直瞪著眼是在想什么呢?” 雷諾視線一閃,看向從床上坐起的單久,“吵到你了?” 怎么吵?用眼神? 單久把被窩裹在背上,盤起腿,做足了老生常談的架勢,“范恩斯先生,做人心里有事不能一直悶著掖著,特別是你這種不善言談的家伙,更是應該找機會傾訴傾訴?!?/br> 雷諾收回視線,繼續(xù)盯著黑壓壓的天花板。 “你這樣持續(xù)不斷的釋放低氣壓,作為室友的我感到非常焦慮?!?/br> “抱歉?!?/br> “抱歉能換來一枚金幣嗎?” “我沒錢?!?/br> 磨牙,“跑題了,窮鬼!” 雷諾坐起來,微微抬首望向坐在床上的單久,對方正努力做出一個鼓勵的微笑表情。 皎潔的月光穿過窗戶玻璃投射在單久側臉,隱隱約約模模糊糊。 “我記得你開始很怕我。”雷諾主動挑起了話題。 單久眨眼,“是啊,一個渾身火藥味外加血腥味的家伙強闖民宅,換誰都會不安吧?!?/br> “我是……” “好人,我知道我知道?!?/br> 雷諾沉默一陣,又說,“我沒有背叛帝國?!?/br> “還有呢?” “我想念我的士兵?!?/br> “他們也一定很思念,我相信你是個好將領?!?/br> “他們死了,很多人?!?/br> 單久低低嘆口氣,沒有接話。 “我很難過,可我無能為力……我說完了?!?/br> 單久想起自己曾經每次看完戰(zhàn)爭片,除了沉重與陰郁外,大概就是剩下這一絲慶幸了。 真好,活在和平年代。 真可惜,他放棄了自己生存的和平世界。 雷諾頓了頓,說,“你呢,你有什么想說的嗎?” “有?!?/br> 雷諾望向單久。 單久頭埋得很低,聲音輕飄飄的,“我不該輕易放棄生命,即便往后的日子注定是艱苦,我也不該不負責的舍棄父母給與的生命……”單久似乎在笑,“畢竟,我是上億枚jingzi中,最健康,最幸運,最優(yōu)秀,游得最快的那一個?!?/br> 接下來的時間兩人都陷入沉默。 獸人帝國的月亮巨大而飽滿,靜謐無聲的撒在兩人身上。他們就像兩頭受傷的野獸,將隱藏在最深處的暗淡傷口暴露出一個小角。兩人恰到好處的不去徹底揭開對方的傷疤,依靠在一起小心翼翼互相舔舐。 默契而包容。 雷諾突然覺得一直堵塞在胸口,沉重得讓他呼吸困難的渾濁消失無蹤了,連毛孔都跟隨這股悶氣的消散而舒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