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節(jié)
宣離盯著宣沛的眼神,猛地覺得宣沛這一刻竟是像極了蔣阮。那個女人也是這樣,笑盈盈的,引著人走到陷阱邊上,再不緊不慢的推人一把,可笑的是獵物還以為自己即將得逞了。而事后不動聲色的諷刺,在人傷口上撒鹽的功夫,也是爐火純青得很。 “八哥看上去還有要事,我便也不打擾了。”宣離又是一笑,轉身慢悠悠的往前走去:“告辭?!?/br> 那最后的兩個字,說的無比的輕佻,好似隱隱透著另一句話:“這個局,我已經贏了,你留下來也是沒有用處,滾吧……?!?/br> 宣離站在原地,使勁兒的平復了一下自己起伏的心情,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此刻就將宣沛碎尸萬段。這種被人踩上臉面的恥辱感足以讓他發(fā)狂,可是在這瘋狂之中,宣離又保持著極端的理智,這事情實在是有些奇怪。柳敏怎么會有兩份圣旨,今日朝上的那份圣旨他也看過,的確是真的沒錯,那被琦曼帶走的那份圣旨又是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必須立刻找琦曼問個清楚。 夜里,千里之外冰封千里的迦南山,春暖花開的綠楊山莊里,須發(fā)全白的老者坐在山巔之上嗎,看著面前的卦象,深深的嘆息了一聲,他抬起頭,看向浩瀚無垠的星空,群星閃爍,他的目光只停留在一處,終于閉眼搖了搖頭,聲音嘶啞而古舊:“新主現世,改命,理成?!?/br> …… 這一日,宮中的董盈兒也得到了消息,她不可置信的站起身,看著面前有些略顯驚慌的丫鬟尖聲道:“什么,圣旨立十三皇子為帝?” “娘娘息怒?!蹦菍m女連忙跪了下來:“如今舉朝皆知此事,娘娘……?!?/br> 董盈兒在雕花椅子上坐了下來,渾身上下像是一瞬間被抽走了全部力氣。怎么回事,怎么會突然冒出來一份圣旨,怎么是……。立十三皇子為帝? 皇帝為什么會做這個選擇,董盈兒自己也弄不清楚,即便后來她伺候了皇帝許久,看上去也得到了皇帝的信任??墒悄莻€男人,她從來都沒有摸清過那個男人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她也曾旁敲側擊的希望能套出一些話,可皇帝比任何人都警惕,差點讓她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后來也就不敢了。 可那時候,皇帝從來都沒有表現出青睞兩位皇子中的任何一位,就像是他的心中早已有了別的人選一般。而且好似也并沒有與柳敏單獨交流過,那這份見鬼的圣旨究竟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這么多朝臣都見識過,必然不是假的了。這意味著什么,董盈兒很清楚。 皇帝要入皇陵的時候,她不想要陪葬,所以拼著命也想要求宣離一個自由身,如果宣離成功,他們董家既能平步青云,她也能獲得自由??扇缃裥婢谷怀闪嗣皂樀奈磥韮x也許可以帶兵造反,可在那之前,以皇帝的名義處決她不過是小事一樁。她污蔑的是趙瑾,利用蔣信之牽扯上了宣沛,宣沛怎么會放過她?思及此,董盈兒只覺得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寒意。 怎么會功虧一簣?難道這就是她的宿命,她把一切都押上了,不要朋友,不要臉面,不要良心,最后還是什么都沒得到。便是如這過眼云煙的富貴都不能長久?他們董家都是站在宣離一派的,日后又要如何? 董盈兒突然覺得腦袋生疼,她猛地覺得一陣昏厥,幾乎要暈過去,一下子差點栽倒。一邊的宮女嚇了一跳,眼疾手快的扶住她,驚道:“娘娘你怎么了?奴婢這就去找太醫(yī)……?!?/br> ……。 趙家的人也被放了出來,說出來都好似是一場戲。宮中的瞬息萬變是他們都沒有想到的,更沒有想到的是董盈兒也出事了,有人在她的寢宮中搜出了真正的南疆毒藥,那種毒和讓皇帝致命的毒不一樣,更像是一種毒癮,用的越多就會讓人越發(fā)上癮,然后身子底子卻是被慢慢掏空了。董盈兒就是這么做的。那些日子皇帝喜歡她做的御膳,其中全被她下了毒,是以才如此一朝病倒。 而這毒藥卻也不是白白給人下毒的,放在身上久了,沾染的人也會染上毒性,只是自己不知道罷了,董盈兒長年累月的給皇帝下毒,竟連自己的身子也禍害了。昨日里也不知怎么的就暈倒在寢殿,有人去叫太醫(yī)來查,驚覺她和皇帝的癥狀十分肖似,請來夏青診治,這才發(fā)覺其中的秘密。 原來最無辜的董修儀竟是罪魁禍首,那對于趙瑾的指認也順利陳章的酒成了潑臟水。董盈兒這一次可是犯了眾怒,懿德太后的手段從來都不是說著玩的,可才方關到大牢的夜里,就自己服毒自盡了。 說是自盡,可又聽獄卒說,董盈兒倒不像是自盡的,哪有人自盡給自己服的毒如此痛苦,砒霜就可以解決的事情偏要用南疆的迷藥。夏青已經看過了,用了那種毒的人臨死前會遭受極大的痛苦,是將蟲卵連著藥水一起喝進肚中,被蟲卵在體內活活咬死。董盈兒的死狀也是極為凄慘,幾乎讓人看不出身子的原型。 趙瑾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足足愣了半柱香,什么話都沒說,也沒有吃飯,一個人跑到屋子里呆著,連蔣信之來都沒有發(fā)現。 蔣信之摸了摸他的頭:“快去吃飯?!?/br> “她不是服毒自盡的?!壁w瑾悶悶道:“她最怕疼了,原先也最愛美,就是死也不會用如此下作的法子,必然要風風光光的死。這樣死法,實在是太糟蹋了。” 趙瑾原本是應該恨董盈兒的,可真的知道了她凄慘的結局,反而心中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那自然不是憐憫或者同情,她還沒有無私到那種地步。只是心中沉甸甸的,有一種十足的郁氣。否定董盈兒,就好似否定掉了她的原先無憂無慮的少年時光一樣。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做到對原先親密的人當陌路人,心中到底還是有些起伏的。 “是宣離動的手?!笔Y信之拍了拍她的肩:“用了此種毒,他如今只怕也是氣的發(fā)狂了,對于一個卒子也是拿來發(fā)泄怒火?!?/br> 董盈兒是宣離的人,東窗事發(fā)宣離自然要殺人滅口??删谷挥昧诉@種折磨人的毒藥,這和宣離一貫的風格不符。只能說明他被柳敏的那封圣旨如今弄得已經是性情暴怒,熊熊怒火無從發(fā)泄,是以董盈兒出事之后,就被當成了一個發(fā)泄的工具。 “他不是人!”趙瑾恨恨道:“人面獸心的禽獸!”看著溫雅的人手段如此殘酷,對一個弱女子也能下得了手,尤其還是從前的盟友,趙瑾現在想到宣離就覺得惡心至極。 “成王敗寇,自古以來的道理?!笔Y信之卻是道:“再說她自己與虎謀皮,當初做了這個決定,就要有承受后果的勇氣?!彼戳丝蹿w瑾,有些無奈道:“你不必為此太過掛懷,雖然我知道你心中傷心,可你要知道,她不是好人,人對你不仁,你又不是菩薩,這不過是咎由自取,或是老天開眼?!?/br> 蔣信之對董盈兒沒有一絲好感,能將趙瑾一家子全部拖下水的人能好到哪里去。他是軍人,戰(zhàn)場上見過的殘酷死法多了去了,只覺得董盈兒是自作自受,但凡她當初誣陷別人的時候或者是給皇帝下毒的時候留有幾分余地,也不至于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趙瑾嘆了口氣,沒有反駁他的話,蔣信之便拉起她道:“吃點東西,京城恐怕要不太平一段日子,你們府上加強備嚴,宣離恐有動作。你們趙家既然已經得罪了他,自然會被他列為頭號敵人?!?/br> ……。 金鑾殿中發(fā)生的一切,蔣阮如今仍是不知道。她一日比一日越發(fā)容易覺得困乏,甚至不自覺的吃的東西也越來越多,即便是有心忍耐,到底還是掩飾不了??粗约和蛊鸬男「?,蔣阮不由得苦笑,這樣下去,下一次再見到宣離的時候,怕是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住了。 正想著,啞婢走了進來,手中捧著幾件衣裳,蔣阮微微一怔,啞婢就笑了,往她身上比劃了幾下,蔣阮便明白過來,這是與她做的新衣裳??蓙磉@里這么久,根本沒有裁縫來與她量過身子,當然這里的人也不可能讓她與外頭人接觸,什么人都不成,免得她?;ㄕ小JY阮看著啞婢送來的衣裳:“成衣?” 啞婢點點頭,蔣阮接過衣裳,道:“你先出去吧?!?/br> 啞婢自己先離開了,蔣阮打開了那幾件衣裳,沒有一件紅色的,都是清淡的顏色,大約是怕她被人發(fā)現,這些淡色的衣裳不引人注意,日后就是想要轉移也輕松得多。蔣阮抖開一件衣裳,隨手在自己身上披了披,發(fā)覺有些大了。隨即又恍然,成衣鋪子里賣的衣裳,哪里就有那般合身的,只是這未免也太大了點。 不過片刻后,蔣阮面上就顯出了一點笑容來,她撫摸著那衣裳,這樣大的衣裳以前固然不好,可在如今卻是再好不過了。也許可以遮一遮自己的小腹,不讓它顯得那么注目,簡直很好。若是下一次便是宣離親自來了,大約也是可以想法子遮掩下去的。她看了一眼床頭記載日期的劃痕,也不知如今到底是什么情景了,宣離究竟有沒有動手,若是動手了,那份圣旨出來,宣離想來也會極快的找上門來,到了那個時候,她才能想法子離開。 可是蕭韶的人為何還沒有找上來?蔣阮有些疑惑,若是以前,她是絕對不會懼怕與這些人拖下去的,可如今肚里還有個小的,若拖一分,對孩子就是多一份的危險。她不想要拿孩子冒險,神情便也就逐漸凝重起來。 ------題外話------ 250~ 第二百五十一章 啞婢 銀燭熏香,青煙裊裊,即使是在京城中偏僻的院子,香氣馥郁中似乎也含著若有若無的異域氣息。紅衣女子斜斜倚在榻上,手中若有若無的把玩著一枚小銅鈴。遠處似乎傳來鐘聲,顯然,這是一處寺廟,廟宇中的青煙和房中的熏香燃起的煙混在一起,倒也分不出誰是誰的。 便在此事,外頭突然闖進來一人,灰衣人匆匆進來,甚至連門也忘了敲。紅衣女子嚇了一跳,隨即站起來怒道:“大膽!” “元川知罪?!被乙氯诉B忙認罰,可隨即想到什么,立刻又急忙道:“請恕元川冒犯,實在是情急,敢問圣女,當初從蔣阮身上奪取的圣旨可是在圣女身上?” 如今出了這樣大的事情,琦曼自然是要先去找那份圣旨給宣離送去,誰知道左找右找都找不著圣旨。心中自然就生了焦急,元川幾乎是立刻就想到了丹真。丹真常年不接觸外人,更是從來都被順從的主,即使是在這個地方,也絕不是聽命于別人行事的性情。敢在琦曼前來興師問罪之前,元川便急忙來找丹真來問個明白。 “是?!钡ふ嫦胍膊幌氲木统姓J了。 元川心中一松,連忙道:“那那份圣旨如今在何處,眼下……?!?/br> “被我燒了。”不等元川把話說完,丹真就打斷他的話道。元川一怔,面杖面具下的臉有一瞬間的僵硬,一向談笑自若的他直直頓了半晌才道:“圣女,可是說真的?” “元川,你什么時候如此啰嗦了?”丹真皺眉看著他。 元川想了想,最終還是什么都沒有與丹真說。怕就是如今與丹真說了這件事情,丹真也不會意識到事情有多嚴重。如今又出了一份圣旨,那之前蔣阮手中的圣旨究竟是內容是什么便無從而知了。宣離肯定會想要弄個究竟,可到了最后若是知道被丹真一把火燒個精光,宣離這個盟友本就不可信,如今壞了他的大計,誰知道他會怎么對丹真?如今唯有先去找琦曼,與琦曼說明此事,至少琦曼與丹真都是南疆國的皇親,在宣離面前都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斷沒有偏幫別人的道理。 元川這般想著,只猶豫了一下,就在丹真質問的眼光中苦笑了一聲:“只是一些小事,屬下解決就好。圣女且安心,近來務必注意自己的安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