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節(jié)
“謝太后成全?!绷治驹俅谓o懿德太后磕了個頭。 “林卿家,可要想好了。”懿德太后看了他一眼:“誰都不知道日后是什么光景,輔佐君王是你自己求來的路,有朝一日你成了踏腳石,也得心甘情愿。這一點,莫要怪哀家沒有提醒你。” 林尉微微一笑,朗聲道:“微臣謹記太后教訓?!?/br> …… 這一日,宮中有人卻不得安寧,八皇子府上,宣離得了消息后,面色沉肅的與幕僚商量了許久。 “那人定是太后娘娘尋來的幫手,殿下不若待此時事情還未下定論,早些動手,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币粋€幕僚提主意道。 宮中來了個陌生的男子,手中拿著洪熙太子當初給的令牌求見了懿德太后,來報的人卻沒說那人的身份是誰。只不過手持靈牌這一事,已經(jīng)足夠令人上心了。 “那那可不然,那人大約是洪熙太子的故交,既然進宮,定是有了準備,如此貿(mào)然動手反倒不美,既然殿下如今已經(jīng)占了先機,大可不必過于憂慮,不如靜觀其變,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绷硪幻涣艆s是持著相反的觀點。 宣離皺了皺眉,這樣的爭論已經(jīng)持續(xù)了整整一個午后,手下的門客都分成了兩派,一派認為該按計劃行事,不管對方來者何人,另一派卻認為此事來頭大有蹊蹺,莫要中了敵人的詭計。這兩方人各自有各自的說法,都是道理俱全,爭論到了現(xiàn)在還沒個所以然。宣離心中便有些莫名的煩躁起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煩躁從何而來,這些日子,他隱藏自己的動作,為了防止被人抓住把柄,連關著蔣阮的地方都未曾去看過。元川帶回來的消息是,蔣阮表現(xiàn)出的意思是,到目前為止并沒有什么后招,他們的計劃可行??尚x自己派出去的探子又說,蔣阮一切如常起居飲食,看上去極為安心。 宣離心中便有些莫名,元川和他是盟友,如今也要需要他登上皇位來借助他的力量,在這之前不會動什么手腳,更何況在蔣阮的事情上沒必要騙他。自己的探子就更沒有必要說謊了,蔣阮明明前路忐忑,為何還如此平靜? 蕭韶的錦衣衛(wèi)倒是在四處搜尋蔣阮的下落,這點看著毋庸置疑??蓪m中的宣沛卻遲遲沒有動作,宣離不認為宣沛是個會坐以待斃的人,他應該想什么法子改變?nèi)缃竦默F(xiàn)狀才是,可是沒有,宣沛安靜的出奇,在軟禁期間竟也是十分的平靜。 至于被關入天牢的那一家子,趙家人和蔣信之也沒有喊冤,刑部每日的提審,這些人也是咬著牙不松口。有了蕭韶打招呼,那些人也不敢死命的對趙家人和蔣信之用私刑,可言語上的威脅沒有燒過,可是,全都沒用。 甚至連那個已經(jīng)定了死罪的穆惜柔,得知了自己十幾日后即將被處斬的消息后,也是一派坦然,好似早已預料到了這個結(jié)局。但凡是人派出去的棋子,尤其是作為最重要的一枚棋子,大多都是死士,是知道自己的結(jié)局的。這本來是無可厚非的事情,可宣離曾經(jīng)見過,穆惜柔的平靜不是對自己結(jié)局早已預料到的平靜,那反倒是一種似乎含著解脫的淡淡的喜悅。喜悅? 宣離只覺得頭痛,這些人太過平靜了,平靜到讓他對自己原本萬無一失的計劃也忍不住感到懷疑。如今多了個手持令牌的陌生人,更令他心中有些猶豫。他本就是個做事講究萬無一失的人,此番更是如此。是以終于回頭,打斷了門客們的爭論,扔下一句靜觀其變就拂袖而去了。 只是這觀到的變化,卻是比眾人都意料的早了許多。 因為第二日,懿德太后便令人宣布了一個消息,當初辭官歸隱的當朝探花郎林尉林大才子,與二十多年之后手持先皇旨意,奉旨歸仕。 此事一出,舉朝嘩然。 林尉的名聲在老一輩的文武百官中不可謂不響,便是現(xiàn)在朝中多的年輕官人,府上的父親叔伯也都是知道的。這樣一個對于大錦朝有著十足影響力的人,卻在如今形勢風云莫測的現(xiàn)在突然如此高調(diào)的回來。雖然這符合林尉一向行事不羈的風格,可也實在是太驚世駭俗了。 登時,朝中便掀起了兩股風浪來。一撥人極力反對林尉入仕,即使是拿著先皇旨意也不成。還搬出了當初他辭官歸隱的事來說道,說既然一心為國,為何當初要灑脫的走,如今又回來,怕是居心叵測。另一撥人卻是極力支持林尉,只說林尉胸中有才華橫略,留在朝中正好可以為大錦朝謀求繁華光景,是錦朝百姓的福祉。試看當今文官之中,又有哪個及得上林尉的才學,如此才華橫溢之刃,自然要重重任用。 反對林尉的人自是宣離那邊的人,這些人自從瞧著林尉見的第一個人是懿德太后便篤定了其中必然有陰謀。至于支持林尉的人倒不是支持十三皇子的,只是大多都是原先朝中的老臣,與林尉也有交情的。林尉在文官中的影響,隔了幾十年仍舊不減。若說柳敏是學子中的榜樣,林尉就是文官中的模子,將文人做官的路子做到了極致。上可怒罵皇帝,下可醉游春風,同太子交好,最后抽身而退還留個美名,簡直是所有文官夢寐以求的事情。 而事實上,林尉才不管外頭的人怎么說他。懿德太后的懿旨都下來了,林尉手里還有先皇的圣旨,如今哪里還有能管束的了他的人?再者支持他回來的人都是朝中的老臣,聲望極高,是以誰也無可奈何,于是當初辭官歸隱的探花郎,就這么轟轟烈烈的在眾目睽睽之下,重新回來了。 既然回來了,所有人都忍不住開始猜測林尉回來的原因。而林尉果真也不負眾望,拿出來以前無法無天的性子,入仕的第二日就在朝中公開上了折子說明盡快立下儲君的事情,而且還態(tài)度鮮明的表明,自己支持的正是十三皇子宣沛。 事情好似變成了一出鬧劇,誰也沒有想到林尉會來這么一手。當即就有支持宣離的人在朝廷上與林尉吵了起來,可林尉是什么人,曾經(jīng)舌辯群儒,即使過了二十多年,功力也絲毫不減,不比原先鋒利,言辭越是譏誚無比,初聽還不覺得,細細聽來,只覺得老辣至極。直辯的幾個支持宣離的大臣在朝上氣的臉紅脖子粗,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單是這樣便也罷了,林尉還開始四處游說別的臣子。他是文人,找的人也全都是朝中的文官,大多都是年事已高在朝中頗有地位分量的。當然,也與他有著十足交情的。本就與林尉有了交情,林尉在文官心中又是領頭人一樣的存在,加上他的巧舌如簧,幾乎是不到多少日,大多數(shù)原本還在猶豫的文官都堅定不移的站在了十三皇子的這一派。 這世上,文官看著是沒有實權(quán),可作用卻不容小覷。文官的學生遍布天下,而讀書人本就是在百姓中說話分量十足的人,若是將所有的好話全部都引向了十三皇子宣沛,即使后來宣離登基,這名聲怕是也不會好了。林尉的舉動越發(fā)的放肆,終于,連宣離這樣慣會忍耐的人也忍不住了。 “這樣下去,文官的唾沫也會將咱們淹死,”幕僚急道:“殿下,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必須早日動手,越晚拖下去,只怕那林尉幾乎將全錦朝的百姓也都能騙了。” 宣離目光沉沉,他自然也知道其中這個道理,原來林尉打的竟是這個主意。雖然不知道宣沛是怎么和林尉搭在一起的,可對于宣離來說,林尉的存在就像是一個蒼蠅,直教人倒胃口。他緩緩轉(zhuǎn)了轉(zhuǎn)自己的手指上的玉扳指,冷冷道:“是不能忍下去了,也該動手了?!?/br> …… 林管家回到錦英王府后,脫下身上的官袍。這么多年了,他習慣了穿舒適的料子,尋常人的樣式,對于這種一板一眼花團錦簇的衣裳已經(jīng)是十分的不習慣。 他剛換上了平日里穿的衣裳,一出門就感覺有些不對,抬頭瞧見錦三坐在房檐上趴著好整以暇的看著他。林管家愣了愣,隨即吹胡子瞪眼道:“看什么看,姑娘家也不知道注意自己的姿勢!” 這吹胡子瞪眼的模樣若是在原先,大抵也是十分喜感的,可配著林管家如今那張英俊的臉,倒是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了。錦三吐掉嘴里的草,一個翻身躍了下來,站到林管家面前,搖了搖頭道:“嘖嘖,人靠衣裝馬靠鞍,老林你這么打扮起來,倒是挺不錯的。” “老夫本就是風流倜儻的美男子?!绷止芗衣勓缘靡獾囊恍Γ骸八隳阌醒酃狻!?/br> “不僅是美男子,還是大才子?!卞\三挑了挑眉:“這幾日你在朝中的動作可都在咱們錦衣衛(wèi)里傳瘋了,說你是什么真人不露相,扮豬吃老虎,臥薪嘗膽,陰險狡詐,卑鄙無恥……?!?/br> 前面說的挺好,聽到后面林管家越發(fā)覺得不對味,連忙打住錦三的話道:“停停停,你這說的是什么話,會說成語嗎?這是夸人的話嗎?” 錦三吐了吐舌頭:“別嫌棄人沒林管家才高八斗啊。成,有個事要跟你說?!闭f著就從自己懷中掏出厚厚一疊東西來。林管家先是怔了怔,隨即打開來看,發(fā)現(xiàn)竟是四海錢莊的銀票,厚厚的一大摞,也有十幾萬兩了。他一愣:“這是什么意思?” “你如今在朝中為官,處處都需要打點,而且不是還要騙人去對付八皇子嘛,那些人又不是傻子,沒有好處怎么會甘心聽你的話。文人呢最是虛偽了,表面上說著錢財都是身外之物,事實上卻是巴不得錢財越多越好。我們錦衣衛(wèi)估計你的銀子打點下來也沒有太多了,可不能到了連自己的老婆本都賣了的地步,所以大家就湊了點銀子,拿去打點你那個什么文人老友,就這么點了啊,再多也湊不出來了。” 林管家聞言先是頓了一頓,隨即才看向錦三。錦三坦然的與他對視,沒有一絲一毫的扭捏。林管家是什么人,照顧蕭韶從小到大,錦衣衛(wèi)也是很熟的,這個人平日里看著不靠譜,可誰知道背后卻是這么有來頭。單是肯隱姓埋名生活在蕭韶身邊這么多年便可以看出,實在是個心志堅定的人。而林管家慣來不喜歡用府里的銀子,凡是都是從自己帳中出銀子,他又不是個錢莊,哪里有那么多的銀子。朝中的那些事情錦衣衛(wèi)們雖然沒有親身經(jīng)歷過,沒吃過豬rou還見過豬跑呢,知道林管家也不容易,這才湊了點銀子送過去。 “老夫哪里能拿小孩子的銀子!”林管家怒道:“更何況還有女人的銀子,豈不是氣短!” “喲,當初你當管家的時候還給王妃拍過馬屁呢?!卞\三不咸不淡道:“不知道那位是誰?。颗?,對了,那是林管家嘛,現(xiàn)在府里哪里有什么林管家呢,只有林探花,原先的那個大約也是被人忘了吧。哎。不要就算了,可惜了咱們少夫人一門心思的想要幫王府,卻有個人拉不下自己的面子,愣是要為可笑的自尊心而讓事情難辦,哎,沒辦法呀——”說完便從林管家手中抽走銀票,轉(zhuǎn)身要走。 “站?。 绷止芗伊R道,三兩步走到錦三面前,一把將銀票搶了過來:“小輩的孝心老夫推辭了豈不是很不近人情,就勉為其難的接受了。”錦三的最后一句話還是觸動了他,的確,什么面子里子都不重要,如今最重要的不過是幫助十三皇子登基。這銀子的確是不可或缺的東西,錦英王府的銀兩再多,可日后要是真的打起仗來,帶兵的軍餉一類又從哪里出。林管家這幾日也已經(jīng)是有些捉襟見肘了。凡是都要付出代價,他的口才再好,給人畫個虛空的大餅沒有實際東西也是不行的。 錦三嫣然一笑,風情萬種的撩了撩頭發(fā):“其實這銀子也不是白拿的嘛,事實上,我也有一事相求,還想請林管家?guī)兔Α!?/br> “何事?”林管家好奇的問道。錦三一般可都沒什么事情求他。 “是這樣的,我看上了總兵府上的小公子,打算寫首情詩夜里悄悄塞到他床邊。只是這個情詩呢我也不大會寫,林管家當初既然是探花郎,文采一定很好咯,代勞一下唄?!?/br> “滾!”林管家黑著臉走遠了,一路上還能聽到他喃喃自語的聲音:“不學好,姑娘家,寫什么情詩……。塞到床下,成何體統(tǒng)!” 待林管家走后,錦三才聳了聳肩,錦四從后房檐上跳了下來,走到錦三身邊,看著林管家遠去的身影,嘆了口氣道:“他也是辛苦了?!?/br> 再如何英俊的面貌都掩飾不了神情的疲憊,這幾日林管家瘋狂地游說,一方面的確是為了十三皇子造勢,更重要的卻是給宣離以壓力。就如同作戰(zhàn)一般,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要令宣離這樣慣會隱忍的人著急,本就需要十足的能耐。林管家馬不停蹄的游說,不停地勸服文官,終會讓宣離感到不安,在這樣的不安之下,他只會提前實行自己的計劃。如此一來,林管家的愿望才算是達成了。 “希望他的辛苦沒有白費?!卞\四道。 “但愿,”錦三收起面上的嬉笑之色:“只希望能不辜負少夫人的犧牲和計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