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節(jié)
這么多年,他與南疆周旋,行走于危險的邊緣,時時離京,就是為了不卷入朝中的是非。他喜歡利落的殺戮,卻不愛陰險的暗箭。蔣阮知道他不愿意當(dāng)這個皇帝,她做這樣的決定,一方面是為了引開宣離對宣沛的注意,另一方面,卻是為了他。 為了讓他沒有后顧之憂,永絕后患,將這一道皇命斷絕與宣離的手上,這是她替他做出的決定。 難怪了,那一日夜里,蔣阮問他:“你想做皇帝嗎”原是這個意思。她早就知道了皇帝立了一份圣旨與他。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幫他解決這些麻煩。 一直以來,所有人似乎都覺得蔣阮為人性情冷清,面熱內(nèi)冷,比起成親后蕭韶都變得有人情味了些,蔣阮卻還是和以往一般無二??墒捝刂溃皇遣簧朴诒磉_,譬如此刻,她就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付出。 瞧見蕭韶若有所思的神情,目光中變幻的神色,齊風(fēng)不由得只覺得苦澀。他清了清嗓子,才道:“三嫂之所以來找我,就是因為知道你必然不會答應(yīng)讓她以身犯險。與其讓你有了防備,倒不如自己先下了手。宮中宣離手下人得到的那些消息,都是我故意透給他們的?!?/br> 蕭韶看了他一眼,沒說話,起身站起來就要往外走。齊風(fēng)也跟著站起來,一把拉住他道:“你要干什么?” “放手。”蕭韶扯出自己的袖子。 齊風(fēng)按住他的肩膀:“你又要吩咐錦衣衛(wèi)是不是?別去!” 蕭韶冷冷的看著他,齊風(fēng)急道:“你想想清楚,三嫂究竟是為什么要這樣做,她這樣深入險境,還不都是為了你?你要是真的現(xiàn)在去吩咐錦衣衛(wèi),三嫂是救出來了,可是她的苦心也都白費了,反倒讓宣離有了防備。這樣一來,豈不是得不償失!”他見蕭韶沒有回答,松了一口氣繼續(xù)道:“我知道你如今心中不忿,我也…。我也能理解,可你要冷靜一點。如今三嫂不在,只有你能繼續(xù)她的計劃,你若是都亂了,錦英王府不也都亂了。三嫂看見了如何不生氣?” 他一口氣說完,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情緒有些過于激動外露了,一時間竟有些尷尬。他對于蔣阮的心思明眼人都能看的出幾分,雖然自己沒有做出什么逾越的事情,在同蔣阮的關(guān)系上也竭力做到君子坦蕩蕩,可每次碰到蕭韶那雙淡然的眼眸時,便覺得有些心虛氣短,蕭韶分明什么都沒說,也什么都沒做,齊風(fēng)還是能感覺到,蕭韶對于蔣阮和他走得近十分不滿。這個淡然冷漠的男人,骨子里有極強的占有欲,竟是讓人連在心中想一想也不行。 蕭韶又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什么情緒,淡淡道:“我去休息?!闭f罷便再也不看齊風(fēng)一眼,徑自走了出去。 齊風(fēng)被扔在原地愣了好半晌,這才訕訕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苦笑一聲,蕭韶這個沒有氣量的,果真還是心中不悅了,這是這樣發(fā)泄自己的不滿,不覺得有些幼稚了么? 蕭韶背對著齊風(fēng)往屋里走去,心中漸漸地平靜下來。他知道齊風(fēng)說的沒錯,雖然心疼,卻更應(yīng)該尊重,抓住蔣阮以自身安全而創(chuàng)造出的這個機會,狠狠地給宣離以打擊,才是目前最好的辦法,才是不浪費她苦心的成就。她對于自己有信心,他也應(yīng)該對她有信心才是。 只是……。想到方才齊風(fēng)的話,蕭韶的眸子又沉了下來,蔣阮整天與齊風(fēng)走那么近做甚?齊風(fēng)那小子不安好心,整日里看著就讓人厭煩。也不知哪里就入了蔣阮的眼,若是真想要商量,大可以找夏青商量,而且為何就篤定自己一定不會答應(yīng)她的想法,自己明明從來都是很通情達理的。 蕭韶已然全忘了,夏青那樣的直腸子,是不可能與蔣阮想出什么好法子來的。至于他,更是會以蔣阮的安全第一為上,能處在一個公平的位置合理的看待這件事情的,只有齊風(fēng)。不過蕭韶眼下對齊風(fēng)是橫看豎看都不是個滋味,對蔣阮私自做這個決定也覺得有些不爽,心中只暗暗決定,待蔣阮回來后,必然好好懲罰一番,以振夫綱。 地二百四十一章 懷孕 蔣阮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然黑了,這是一間并不寬敞的屋子,看上去還有些陳舊,好似并不經(jīng)常住人似的。一名丫鬟模樣的年輕女子站在她身邊,正在往桌上添置飯菜,瞧見她醒了,只是默默地將飯菜放的更快了些,隨即便抓起東西飛快的跑了出去。 蔣阮沒有追出去,也不知睡了多久,事情進行的似乎比想象中更加順利。自那時候趁著混亂,天竺救露珠的時候,忽然有幾個人一擁而上,搶走了懿德太后賞賜的東西,而她也被人打暈擄走。大約是下了些藥,是以現(xiàn)在才醒來。 蔣阮垂下眸,只是被擄走之時親眼看見連翹身上挨了一刀,也不知現(xiàn)在傷勢如何了。只怕如今京城里正是翻了天去。 這里也不知是什么地方,只是到現(xiàn)在還沒有人找過來。不管是蕭韶的錦衣衛(wèi)還是蔣信之的人亦或是京兆尹,只能說明她現(xiàn)在呆著的地方極其隱蔽。而這樣隱蔽的地方南疆的圣女是不可能找到的,宣離狡猾不會親自動手,自然就只能是前朝南疆公主,琦曼的手筆了。 蔣阮走到窗前,將窗戶打開往外瞧,外頭一片黑暗,顯得十分靜謐,似乎已經(jīng)遠離了京城百里之外的荒野一般。倒是有種別樣的寧靜。蔣阮沒有試圖往外走,她相信只要自己出了門,必然會有至少數(shù)十個高手?jǐn)r住她的去路——這不過是一場軟禁,正是宣離所安排,而琦曼所執(zhí)行的。 她現(xiàn)在要做什么?什么也不必做,不過是等待罷了。 蔣阮覺出腹中有些饑餓了,今日自從進了宮之后就再也沒有吃過東西,此刻又睡了許久,已然十分疲憊。她走到桌前坐下,桌上是幾碟清粥小菜,做的不算富貴,蔣阮便端起碗來,慢慢開始吃了起來。 宣離還想要將她當(dāng)成籌碼與蕭韶做交易,在這之前自然是不會怎么為難與她,這些飯菜里也必然沒有什么毒。蔣阮吃了兩口,突然只覺得腹中一陣惡心犯上喉嚨,這感覺來的突然,倒令她猝不及防之下立刻甩了筷子一下子干嘔起來。 這廂才開始干嘔,只聽門“砰”的一聲被人從外面撞開了,方才那個婢子一樣的女子沖了進來,面上還帶了些緊張,或許是怕她做出什么詭計,此刻站在一邊,有些警惕而猶豫的看著蔣阮沒有說話。 蔣阮心中了然,想來宣離派人來伺候她之前一定很是吩咐過,著重過她是如何狡詐的一個人。是以現(xiàn)在這番作態(tài)落在這婢子的眼中,一定是以為她又在想什么法子逃出去??墒鞘Y阮此刻卻是一丁點這樣的念想都沒有,她心中掠奪一個模糊的猜想,然而面上卻是不顯,只是故意輕描淡寫的從懷中抽出手帕輕輕擦拭了一下唇角,淡淡道:“這飯菜實在不合口味?!?/br> 那婢子一愣,仍舊沒有說話,蔣阮怔了怔,莫非是宣離為了萬無一失,竟是派了個啞巴?她道:“重新去做一桌吧,你們主子知道了,也不會拒絕的?!?/br> 婢子猶豫了一下,這才轉(zhuǎn)身出去了。待那婢子走后,蔣阮強自壓抑住心中的惡心感,不緊不慢的走到床邊坐了下來,撫了撫額,做出有些疲憊的模樣。這屋里屋外全是藏在暗處的探子,稍稍不注意便會被人抓住把柄。此刻蔣阮靠著軟榻上的墊子,心中卻難掩驚駭。 腹中的惡心并非空xue來風(fēng),幾乎是同一時刻,她的腦中便閃現(xiàn)出一個念頭,莫非……是有孕了? 前些日子她口味變得有些奇怪,有些喜愛吃酸酸的東西,可并沒有什么惡心的感覺,她便也以為只是開春之后胃口不好罷了。誰知道今日這一番動作,幾乎讓她的心中一緊,即便此刻也拿不定注意究竟是還是不是,可只要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便也是足以讓她開始感到不安的大事了。 怎么會這樣?蔣阮便是千算萬算,也沒有想到會在這個時候可能來了身子。她做出這個計劃的原因,本就是基于將自己當(dāng)做是一枚籌碼來計算,宣離必然要保護她,讓她暫時安全。而要挑起宣離和南疆的不和,這出局的局點就在于南疆圣女??扇羰撬弥俗约簯蚜松碜印魏我粋€女人,看到自己心愛的男人有了別人的孩子都不會無動于衷。尤其是圣女的占有欲已經(jīng)到了一種變態(tài)的地步。如果讓她得知了這個消息,必然會連最后一絲顧忌和理智都飛灰湮滅。蔣阮并不懼怕死,就算是面對危險,死過一次的人又怎么會輕易感到害怕??汕吧约号R死前沛兒的慘狀即使到今生仍然是一個噩夢,自己又怎能看著這樣的慘劇再次發(fā)生? 蔣阮心中一凝,第一次對自己的決定感到懊惱。若是她早早的查出自己身子的狀況,必然不會如此貿(mào)然的做出這個決定。這個孩子是在她和蕭韶的期待中來到這世界上的,可為什么偏偏是這個時候,在這個危機四伏,處處殺機的時候。 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蔣阮的目光已然變得堅毅。事已至此,自哀自憐已然起不了任何作用。倒不如見機行事,她的手慢慢的撫向自己的小腹,好似那里真的已經(jīng)孕育了一個新的小生命。蔣阮看著自己的手,溫暖的感覺傳來,她的目光也逐漸開始變得柔和。 若這里真的有了個孩子,她就算拼盡一切代價,也會保護他不受傷害。只是那孩子到底是什么樣呢?是男孩還是女孩,是長得若蕭韶還是隨她?蔣阮的心中有些復(fù)雜,那是混合著期待和擔(dān)憂交雜在一起的特殊感情,而最后,期待終是戰(zhàn)勝了擔(dān)憂。她張了張嘴,對著那個不知道是不是存在的小生命無聲的道:“你陪著娘,娘也陪著你?!?/br> ……。 蔣阮的這邊狀況自然是傳不到京城中心急如焚的眾人耳中。這幾日但凡是和錦英王府沾點關(guān)系的人都上來慰問了一番。將軍府中李氏已經(jīng)急的病倒在床,趙光也是恨不得將整個京城掀翻過來開,將軍府的幾個兒子和小少爺也都各自發(fā)揮自己的能力去尋人,可惜都是無功而返。便是大大咧咧的關(guān)良翰,也來了錦英王府幾日,想要勸慰勸慰蕭韶。 “老三,你也別太傷心了?!标P(guān)良翰拍了拍蕭韶的肩,他是個粗人,不懂得怎么勸慰,撓了撓頭,只憋出了一句:“你看弟妹也不是好欺負(fù)的人,當(dāng)初但凡和她做過對的,最后有哪個落得個好下場?說不定這一次也在她的算計之中,那背后的主被人坑了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br> 關(guān)良翰本是無心之說,一邊的齊風(fēng)聽了卻幾乎是心中一跳,若非知道此事十分機密,蔣阮和蕭韶不可能告訴關(guān)良翰,幾乎要以為關(guān)良翰也得知了真相了。他看了一眼沉默的蕭韶,心中嘆了口氣,蕭韶的想法他如何不懂。知道要相信蔣阮的能力,可說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再怎么相信,心中總還是不得不擔(dān)憂的。 莫聰卻是四下里看了看,奇怪道:“怎么不見五哥?” “他在給三嫂的兩個丫頭查看傷勢。”齊風(fēng)道:“那兩個丫鬟傷的很重,險些救不回來。夏五這幾日都在忙此事?!?/br> “對兩個丫鬟下手都如此狠毒……?!蹦斆偷刈×俗?,剩下的“不知道會怎么對三嫂”這句話愣是在看見蕭韶的臉色之后咽了下去。 卻說這一頭,莫聰正又看了看露珠的傷勢,替她把過脈,將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安慰了露珠幾句,這才走出門。一出門就瞧見外頭錦二正等在門口,見莫聰出來,焦急道:“她的傷勢如何了?” “已經(jīng)好了許多?!蹦?shù)溃骸扒皫兹毡容^重,好在露珠姑娘性情堅忍,身子底子也不錯,傷口恢復(fù)的很好,眼下看來,是沒什么大礙的了。剩下幾日只要按時敷藥和喝藥,加上細心調(diào)養(yǎng),身子只會慢慢好起來。只是這段時間,切勿做什么重活?!?/br> 錦二又連連稱是,莫聰抬腳就要走,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對了,你進去與她敷藥吧,今日那兩個給她敷藥的丫鬟去連翹姑娘那里做針灸了,一時半會兒也忙不過來,你是練武之人,力道拿捏的也好,既然與她又是要成為夫妻,也不必在意許多。” 莫聰一來平日里深居簡出,對于外頭的事情并不怎么上心,所以還真不知道露珠和錦二因為廖夢而生出的嫌隙。二來嘛,身負(fù)岐黃之術(shù)的人,對這些從來都是看的很輕的,肌膚之親并不怎么在意,只要心中自潔就好。 說完這句話,莫聰也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對,徑自就提著藥箱往連翹的屋子里走去了。錦二愣了半晌才回過神。 屋里,露珠正背對著外面朝里躺著,這些日子她都躺在床上,并不怎么擔(dān)心自己的傷勢,反而對于蔣阮的失蹤耿耿于懷。她始終記得,若不是當(dāng)時自己受傷,蔣阮要天竺過來保護自己,也許蔣阮便不會被擄走。露珠心中滿滿都是自責(zé),想著當(dāng)時倒不如自己死了好了,蔣阮被那些窮兇極惡的人擄走,會有什么后果,露珠根本不敢往下想。蕭韶并沒有責(zé)怪她,反而讓夏青給她療傷,越是這樣,露珠心中就越是負(fù)罪感,有時候想著,若是蔣阮真的有什么不測,自己便也跟著去了,好歹也是全了一段主仆之間的緣分。 這樣胡思亂想著,冷不防聽到背后有人推門的聲音。露珠也沒多在意,想著也到了敷藥的時候,定是那敷藥的幾個小丫鬟過來敷藥了,是以也并沒有回頭。 只聽那腳步聲到了床邊,露珠才開口道:“今日也辛苦你了,不必做什么準(zhǔn)備,直接敷藥就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