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節(jié)
露珠便不再說話了。 府外頭,錦二扶起廖夢進了一邊的馬車中,周mama在馬車中,廖夢不許她下來,周mama也不知外頭發(fā)生了什么事,見了錦二先是一愣,隨即瞧見廖夢臉上的巴掌印登時更是嚇了一跳,有些手忙腳亂道:“哎喲我的姑娘,你這是怎么了?這是被誰打了?天哪,這塊腫的如此厲害,姑娘,您怎么不讓老奴跟著?!?/br> 錦二有些慚愧,只道:“都是我的不對,是我沒照顧好廖姑娘?!?/br> “此事和你無關?!绷螇糁钡拇驍嗨脑?,對周mama道:“周mama,我無事,方才只是有些誤會罷了。二少爺先去忙自己的事情吧,王府里事務繁雜,你一直陪著我也不是辦法,此刻天色尚早,想來你也是有要事在身,我和周mama回去就好了。” 錦二想了想,道:“你一個弱女子,路上若是出了事怎么辦,今日來王府已是冒險,還是讓我送你吧。” “真的不必了,”廖夢笑道:“況且方才露珠姑娘已經誤會了,你這般送我,倒是讓兩人心結越來越深,沒關系的,車夫識路,我和周mama兩人,光天化日之下斷然也不會出什么差錯。倒是二少爺自己,惹得王妃不快,會不會影響你在王爺面前的事情。想起來真是覺得今日都是我的錯,總是給你添麻煩?!?/br> 一番話說得婉轉溫和,倒是讓人更不知如何應對了,錦二的面色變了變,道:“我說了此事與你無關,不必一直掛懷。既然如此,我便離開,晚點再來宅子里看你。你和周mama路上一路小心。” 廖夢點頭稱是,笑著放下馬車的簾子,圍觀的人群都已經散去。錦二便也翻身上馬,朝著相反的方向疾馳而去。馬車中,周mama心疼的撫上廖夢的臉:“姑娘,那丫鬟下手也太狠了,這紅印大約好幾天才能消得下去,可真是個心狠手辣的主,這樣的女人,二少爺怎么能要?!?/br> 手一撫上肌膚便覺得火辣辣的疼,露珠下手的確是用了十足的力氣,這會子廖夢的半張臉腫的老高,幾乎看不出原來的面貌。廖夢咬牙道:“我也沒料到她竟是如此手狠的人?!彼裉煸居媱澋谋闶轻槍β吨?,本來這柔弱的姿勢也做了,同情心也打了,露珠這樣腦筋粗淺的人根本就只有吃虧的份。卻沒有想到這丫頭看著老實,骨子里卻是個潑辣的,這三巴掌打下來幾乎也將她打懵了,到不曾想到今日會吃這樣的虧。 不過更令廖夢覺得心悸的卻是那個從王府門口走出來的紅衣女子,錦英王府如今的少夫人蔣阮。早在來之前她便已經打聽了蔣阮的事情,知道這女子是個精明厲害的,不想今日親眼得見,被那雙眼睛一瞧,才覺得傳聞說的她的厲害根本不及親自見到的萬分之一。那雙眼睛表面上含笑,其中的銳利卻是觸目驚心,好似被那雙眼睛一看,心中所想便無所遁形。而且蔣阮對露珠的護短幾乎是*裸的。 周mama還在心疼的念叨,問道:“姑娘,要不咱們現(xiàn)在就去藥鋪抓些藥,這臉色的傷口總要早些消散,那丫頭心也太黑了,哪有專挑人臉上下手的。” “不用了周mama,”廖夢回過神來,道:“我身子有些不舒服,還是先回宅子里躺一會兒吧?!笔郎蠑鄾]有這么便宜的道理,既然露珠已經打了她三巴掌,這三巴掌遲早也要從露珠身上討回來的。蔣阮護短又如何,要的就是她的護短,若是她不護短這才是奇怪,越是護短,日后才更加有趣。廖夢慢慢的撫上自己紅腫的臉頰,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 蔣阮當著錦英王府門口無數(shù)看熱鬧的百姓面前下了錦二的面子,這件事不過一炷香的便傳遍了整個錦英王府,或者是說傳遍了京城中人人津津樂道的嘴里。錦英王府里的下人果真是一日比一日噤若寒蟬,蔣阮自進了王府成為王妃以來,倒是極少端王妃的架子,性情雖然算不上活潑,待下人卻是一貫溫和,下人偶爾犯錯也是并不追究,是個大度的主子,眾人都很喜歡,這是第一次這么明確的與錦衣衛(wèi)表示不悅,甚至拿出王妃的架子來壓對方。若是因為本身的事情便罷了,偏還是因為家務事,手心手背都是rou,眾人雖然都覺得此事錦二的確是做的不妥,可錦衣衛(wèi)之間從不管家務感情事,這事兒斷沒有管得道理,況且錦二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伙伴,所以也不可能就此斷了關系,一時間府里便成了涇渭分明的情形,蔣阮帶的人和錦衣衛(wèi)之間互不搭理,夜楓倒是找了連翹幾次,不過連翹如今是看錦衣衛(wèi)橫看豎看都不順眼,所以一見他也沒有好臉色了。 不僅下人之間關系微妙,連蕭韶和蔣阮之間關系也變得有些微妙起來。本來蕭韶今日就忙得很,兩人見面的時間也不多,府里又出了這等糟心的事情。錦二好歹也是蕭韶的手下,蕭韶沒有因為錦二自己的家務事就對他做出什么樣的懲罰,蔣阮卻是個眼睛中容不得沙子的人,以她的性子也和蕭韶是不可能吵起來的,便無形之中態(tài)度有些冷淡,蕭韶似是沒有察覺,女人總是要敏感些的,不知不覺中,一些隔閡和疏離便生出來了。 這一日,露珠正教著幾個新進院子里灑掃的丫鬟們一些注意的事情,便突然聽得小丫鬟們紛紛驚叫的聲音,還未明白過來,就看見一個黑色的影子大踏步的走過來,待走到面前的時候便覺得手腕一痛,已然被人攥的生疼了。她抬起頭來,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張熟悉的臉,正是錦二。 不過眼下這張錦二的臉卻不似原先日子里總是掛著玩世不恭的壞笑,也不是前些日子那般沉默而無言,此刻這張臉上的神情竟是有些憤怒,還有些失望。露珠還未開口,錦二便先聲奪人道:“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這話問的沒頭沒腦,倒教露珠一時間有些茫然,只錦二擺出這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來倒是令她火氣騰地起了,就立刻不甘示弱的吼回去:“什么怎么做?你大白天的學什么瘋狗亂咬人!” 錦二抓著她的手不丟,咬著牙道:“此事因我而起,是我對不住你,但是你怎能如此蛇蝎心腸,竟讓人對廖夢做那種事?” “你放開我!”露珠被他抓的手疼,一怒之下便也一口咬在錦二的手腕上,錦二吃痛松開手,露珠趁機掙脫,她纖細的手腕上登時便出現(xiàn)一圈紅腫的印痕。露珠怒道:“什么那種事?我告訴你,往別人身上潑臟水有一有二,無再三再四,你別想再用到我身上!”露珠被蔣阮敲打了之后,再看到錦二的時候不管心中是何滋味,至少面上卻已經坦然了,該罵就罵該打就打,絕不會惦念往日一絲情意。這般說的如陌生人的模樣已經令錦二微微一怔,隨即他皺眉,看了一眼周圍聚在一起瞧著這邊的丫鬟,不顧露珠的反對一把拉起露珠的手走到了府里花園的假山一邊,他竭力壓低了聲音,卻還是忍不住泄露出了一絲壓抑的憤怒:“你找人害她?” 露珠本看他如此行動只為了廖夢心中就十分酸澀,再聽他說這話便不怒反笑,道:“錦二,你摸著良心問問,你我認識也非一朝一夕,我是什么樣的人你不知道?給人陰溝里下絆子從來不是我露珠做得出來的事情,倒是你那個未婚妻……?!彼湫σ宦暎骸百\喊捉賊!” 錦二抓著她的手又是一緊,露珠皺眉,看向他,猛地發(fā)現(xiàn)錦二的眼眶竟是有些發(fā)紅,她忍了忍,終于生硬的問道:“她出了什么事?” “昨天夜里,有人闖進她的院子,要強占了她的身子,雖后有人搭救沒有得逞,清白卻算是毀了。”錦二低聲道,似乎一字一句都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露珠聞言先是有些愕然,隨即一股無名火自心中升起,笑道:“難不成你以為此事是我做的?” “果真不是你?”錦二嘶啞著嗓子問道。 露珠猛地抬起頭來看他,目光兇狠的簡直如一頭獅子,她看著錦二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是我?!?/br> 錦二放開她的手,似是有些疲憊,露珠轉身就走,走了兩步之后卻又轉過頭來回頭,瞧見錦二仍站在假山處不動,她走過去在錦二面前站定,問:“你如何認為是我做的?” “捉到的蒙面人,”錦二吁了口氣,可神情并未顯得輕松,反而顯得十分復雜,他繼續(xù)道:“承認給他銀子的人,是從錦英王府里走出來的?!?/br> ……。 廖夢在夜里差點被人污了清白的事情隔天就傳遍了整個京城,如今錦二,廖夢和露珠的事情已然成了全京城津津樂道的話題。這事情隔三差五便生出些風波,倒是令京城中的百姓每日都有說不完的談資。那些蒙面人雖然最后并未得手,可出了這樣的事情還被傳得滿城風雨,廖夢的名聲這輩子也算完了。不過對于她,人們的同情倒是更多,更多的卻是暗暗揣測背后之人是誰,便也有人覺得此事和那王府里的丫鬟脫不了干系,無論外界如何揣測,總歸吃虧的還是廖夢。 不過廖夢比起別的女兒家遇到這種事情的結果要好些,那便是錦二還算是個有情有意的男人,并沒有因為此事而嫌棄他或者是解決婚約。如此一來,京城中百姓們眼中,這兩人更是天作之合,畢竟能經歷風雨的夫婦不是誰都能做到的。 宅院中,周mama端起藥碗來喂廖夢喝下,那藥也是清苦,廖夢卻是眉頭也不皺的喝了下去。周mama近來神色也很是憔悴,廖夢出了這事,她是最自責的一個,只怪自己沒有保護好廖夢,教外人鉆了空子去,日日都要上衙門去催快些抓到幕后指使之人。周mama喂廖夢喝過藥后才出了門,待周mama走后,廖夢才徑自下了床,這幾日她受了驚嚇臥病在床,神情總是帶著幾分驚惶的,可若是此刻有人瞧見她的模樣,定會大吃一驚,廖夢神情平靜,甚至面上還帶著幾分笑意,她走到梳妝臺前坐下,從一邊拿出一個小匣子,那匣子里有一個折疊的小小的信之,她慢慢的將信紙打開來飛快看完,這才又細細的撕的粉碎,扔到了自己練字用來扔廢紙的簍子里。這才又慢慢的坐回床上,看著窗外出神。 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倒是比想象中更為順利,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護短的人,要根據(jù)一個人的性情設局,無非就是抓住人心最脆弱的地方。只要是人,人心都會有弱點,而外表越是冷酷的人,內心就越是容不得沙子,對于感情的要求也越是高,如此一來,矛盾頓生,打開錦英王府的大門,也就此打開了。 當然,如此一來,于她來說,也不過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罷了。 ……。 廖夢猜想的不錯,錦二的事情,有影響的不僅是露珠。譬如此刻,蔣阮便看著蕭韶怒道:“你懷疑我?” 蕭韶沉默了一下,沒有說話。 錦二那一日沖動的過來興師問罪,令蔣阮心中的火氣終于也是按捺不住,原先將露珠惹得傷心便也罷了,如今這臟水竟是潑到了她的身上來,蔣阮本就對那個廖家小姐十分不屑,聞言也是真的生了氣,當時就要將錦二逐出錦衣衛(wèi)。 卻是蕭韶阻攔了,錦二跟了蕭韶許多年,于蕭韶來說也就是如白芷露珠對蔣阮的地位一般,錦衣衛(wèi)中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屬下的家務事和錦衣衛(wèi)中的公事是無關的。蕭韶從前也不會為任何一個錦衣衛(wèi)自己的私事而將其逐出錦衣衛(wèi)中,錦二做的事雖然欠考慮,卻也和正經的公事無關,錦衣衛(wèi)中規(guī)矩嚴苛,是不可更改的。蕭韶要服眾,自也不能草草的處置了錦二。 當日里對廖夢下手的幾個蒙面人中只捉到了一個,那人稱有人給了他們銀子要他們做這一樁生意,背后的人并不知道是誰,不過似乎隱隱透露出是錦英王府里的人的意思。原先錦二以為是露珠,可露珠一個丫鬟拿不出那樣多的銀子,況且露珠的性子也不是如此錙銖必較的人,自然而然的,這懷疑的矛頭就落到了蔣阮頭上。 蔣阮手段狠辣,下手又從不留情,尤其是對給自己不快的人,必然要百倍還之。那廖夢欺負了露珠,以蔣阮護短的性子,怎么會不討回來。這尋個人找廖夢的麻煩,以蔣阮的性子和錢財,倒像是她的手筆。 蔣阮要逐出錦二,蕭韶不依,甚至說此事蔣阮不應當插手,蔣阮氣急,也便口不擇言道:“你懷疑我?” “我沒有那個意思?!笔捝氐溃骸爸皇谴耸率撬覄帐?,沒有插手的道理?!?/br> “你的屬下是人,我的丫鬟就不是人?”蔣阮不可思議道:“蕭韶,我也與你說了,此事不是我做的,與我無關!這個罪我不認,你要護著你的短,我也要護著我的短,既然各自有各自的想法,便什么都不必說了!”她將書冊往桌上重重一擱,轉身就走了出去。 這是夫妻兩個自成親以來第一次吵架,還為的是如此與自己不相干的事情。可蕭韶本就性情冷淡,蔣阮又自尊心極強,一時間的冷戰(zhàn)竟然比露珠和錦二的還要可怕,府中人人自危,幾乎是烏云罩頂。 蕭韶平日里對蔣阮千依百順,待錦衣衛(wèi)也算嚴厲,可惜卻也是個護短之人,蔣阮也是個護短之人,比起蕭韶來,蔣阮性子更加偏執(zhí)一些,許是前世的經歷讓她容不得身邊之人受半點委屈,一旦蕭韶表示出了一點點庇護錦二的態(tài)度來,她便不由自主的敏感的多想,態(tài)度也偏激多了。蕭韶也越來越忙,誤會得不到解釋,兩人之間無形的隔膜也是越來越深厚。 露珠反而為蔣阮擔憂得不得了,看著蔣阮坐在書房里的背影,低聲對連翹道:“少夫人這幾日看著是無事,我總擔心著她將什么事都憋在心里,王爺這幾日都沒怎么回府,這可怎么好?!?/br> 連翹搖頭道:“少夫人性子倔,王爺偏又不是個會說甜言蜜語的,自然是不好了。且不說她們,你又何嘗好過?我看那錦二也不是什么良配,你心中大約也是難過的?!比缃袷Y阮既然成了懷疑對象,與錦二來說,子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子而死,露珠也是間接導致廖夢出事的根源,錦二如今與露珠可謂是真真正正的陌路人了。而蔣阮和蕭韶又這樣,露珠心中自然也是不好過的。 露珠低下頭:“這本就是我引起的,原本也只是我一個人的事情,惹得姑爺和少夫人不高興都是我的不是??蛇B翹,在我心里卻覺得,這一切根本就是那個廖夢搞的鬼,說句你許是覺得我惡毒的話,那廖夢會遭遇此事,未必就不是因果報應。我覺得她既是造成姑爺和少夫人生氣的根源,她就是惡人?!?/br> 連翹點了一下露珠的頭:“你這丫頭倒是不擔心自己的事情了,放心吧,少夫人如此聰明,又慣會拿捏人心,定然不會著了別人的道。咱們只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