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節(jié)
元川一驚,電光石火間已經(jīng)想明白了許多事情。看向女子道:“圣女是懷疑……?可她只是一個普通女子,如何知曉這么多未來的事情?”世上能人異士眾多,可一個深閨女子,無論如何都讓人太難以相信。 “身為南疆子民,你自己也是巫樂出身,有什么不可能?”圣女面紗下的聲音裊裊動聽,仔細聽來,卻又含著一種淡淡的殺機:“你忽略了這些,因為你并沒有將她放在心上,你認為她不是你的對手。而我,一開始就沒想過要留她的命?!?/br> 元川低下頭:“圣女英明。” “他竟然將同門師兄弟都請回京城保護她,我原先覺得她如此聰明,倒是可以為我所用,如今看來,卻是令人生厭。蔣家嫡女,既能不聲不響就破了京城中我們人安插的暗裝,宣離那個廢物也敗在她手上,令我大開眼界。聽說蕭韶贏了天晉,班師回朝后就會與她大婚?”她突然輕輕笑了:“聽著就覺得可笑!” 她什么重話都未說,語氣一直都是如之前一樣的慵懶柔和,甚至還帶了幾分甜膩的嫵媚??稍犜诙淅飬s是不寒而栗,他在圣女身邊這么多年,太了解她想要做什么了。越是這樣,越是說明她心中的恨意越深,下手也越狠。終于,元川忍不住問:“圣女,要對她下手么?” 女子瞥了他一眼:“有人會比我們更急,你想個法子漏消息給宣離,就說火燒糧倉的事情是蔣家嫡女的主意。如今我還沒辦法離開,錦朝有些事情也該開始動作了,元川,待錦朝班師回朝的一日,你混到隊伍里,跟著去京城吧?!?/br> “圣女……?”元川怔了怔,道:“這就開始動手了?” “錦朝那群人如今越發(fā)不濟事,我身邊能信任的,只有你了?!彼τ目粗ǎ利惖捻臃路鹕虾玫膶毷婚W一閃,就像少女在看自己最心愛的情人。她道:“元川,除了做好我安排的事情,你還有一個任務,宣離這個人實在是太無能了,若是他沒辦法殺了蔣家嫡女,你就替我殺了她。我不想看見她活得太久。”她慢慢的,一字一句道:“班師回朝后大婚?我也想看看,和一具尸體大婚,究竟是個什么畫面?!?/br> 元川心中一凜,恭聲應下,轉身便出了帳中。 …… 時間仿佛過的很快,邊關到底再沒有傳來什么壞的消息,那蔣副將聽說也被錦英王救了回來,渾身上下飽受折磨,仍是咬牙沒有投誠。這么一條硬漢自是讓皇帝龍心大悅,先前的謠言不攻自破,原先還在觀望的朝臣們紛紛又起了別的心思,估摸著看自家女兒有沒有可能同蔣家結上一門姻親。 這蔣家說起來也是奇怪了,原先好好地清流世家,卻不知在這幾年中是走了什么背運,先是主母給尚書戴了綠帽子,又是原先仙子之名的蔣二小姐不自愛名聲盡毀,后來蔣二少爺還與夏家謀反燒了糧倉,這皇帝看蔣家如此不濟事,蔣尚書的仕途眼看著也是到頭了,蔣家離沒落也不遠。 可要說沒落,蔣家偏偏還出了個深受懿德太后寵愛的弘安郡主,蔣大少爺更是前途不可估量的大錦朝戰(zhàn)神美名,就連一個庶出的四小姐,如今也是爬到了正三品蔣昭儀。這樣看來,蔣尚書的日子卻又不是難過。有好事者打聽到,原先蔣尚書只是偏疼夏研所出的蔣超兩兄妹,對自己逝去的正妻所生的蔣信之兩兄妹冷落不已,蔣丹就更是了。誰知風水輪流轉,原先最不受寵的兩兄妹如今卻是過的最好,蔣家全靠他們光耀門庭了,實在是令人唏噓。 此刻正是冬日已過,新春即將來臨,可天氣卻是還如以往一般冷,雪粒簌簌的從天空上掉下來。蔣阮站在庭院跟前,雪粒掉在地上飛快融化,而她一身淺紅的衣裙在雪色中猶如一團火,灼灼其華。 齊風站在她身邊,突然道:“三哥快回來了?!?/br> 天晉國與大錦朝的這場戰(zhàn)爭到了今年的開春,到底是要塵埃落定,天晉國已經(jīng)觸怒了大錦朝的國威,如今天晉國節(jié)節(jié)敗退,蕭韶帶領的錦衣衛(wèi)行事狠辣殘酷,幾乎要打到人家城里去了,天晉國如今已是窮途末路,向大錦朝投誠,不過是早晚的事情。而今天晉連負隅頑抗的力量也沒有了,戰(zhàn)爭一結束,蕭韶自然是馬不停蹄的趕過來。 蔣阮輕輕頷首,齊風道:“等三哥回來,你們就成婚了?!闭f到這里,他嘴里竟然覺出一絲苦澀,他轉過頭,面前少女一身淺紅衣衫,仿佛萬千光華都灑落在她身上。眉眼明艷嫵媚如花,瞧著熱烈似一團火,只有靠近了才發(fā)現(xiàn)那不過是一塊冰。這些日子他陪伴在這少女身邊,看著她運籌帷幄,看著她未卜先知,卻好像將所有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般隨意。他偶爾也會想,是不是這世間所有的事情都入不了她的眼,如今他說出蕭韶即將回來的消息,蔣阮若有所思的模樣落在他眼里,齊風立刻就明白了過來。 他掩住眸中情緒,打趣道:“三嫂,到了那一日,我看迦南山的眾位兄弟都要回來討杯喜酒喝?!?/br> 蔣阮微笑道:“多謝?!?/br> 她的態(tài)度總是這般疏離有余,親近不足。齊風別開眼,尋了個由頭便離開了。只留蔣阮一人站在庭院中,冬去春來,這一年又發(fā)生了許多事情。原在邊關的蕭韶傳了消息回來,趙瑾竟是去邊關了,這實在出乎她的意料,趙瑾還將蔣信之給救了出來。趙瑾本就是出自武將之家,做事還頗有男兒的豪爽之風,蔣阮將此事告知了趙夫人,趙夫人放下心來,趙家兩個哥哥倒是通情達理,沒有過多為難。只是林自香知道了此事上錦英王府來責怪了一番蔣阮,倒是怨蔣阮的不是,說蔣信之怎地就這樣隨意勾走了趙瑾,實在是太不像話,實在令蔣阮有些無奈。 說起林自香,如今倒是往錦英王府跑的頻繁,卻不是為了來看蔣阮,到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與夏青原本不知為了何事結下了梁子,后來誤會消除,兩人也不知何時相談甚歡,夏青倒是好像很喜歡林自香,只是這兩人心思都太過澄澈,反而瞧著要明白心意卻是困難重重。 白芷和夜楓如今也有些親近了,白芷也會時不時的給夜楓送些點心。夜楓好歹也是蕭韶曾經(jīng)的左膀右臂,擱其他地方也是身份地位十分優(yōu)秀的男子,卻每日不顧身份來找理由與白芷說幾句話,傻子也能看出來時什么意思。 相比白芷和夜楓的溫和,露珠和錦二卻是整日打打鬧鬧,兩人只要碰在一起就會吵架,明眼人看得出來究竟是為了什么??上н@兩人一個整日一副紈绔的模樣,一個整日大大咧咧,也不知何時才能修成正果。 蔣權如今是連錦英王府也不肯來了,自從當初蔣超出事,蔣權以命令的口吻讓蔣阮想法子救蔣超出來,蔣阮卻是不予理會。蔣超死了后蔣權一夜間似乎老了十歲,再看蔣阮時,已然更是如陌路人一般。他的心思蔣阮一清二楚,他對蔣阮心中存了怨恨。如今蔣權又納了幾房妾,似乎是想要再為蔣家留后——他從不肯將蔣信之當做是他的兒子。蔣阮有時候也會覺得奇怪,如前生來看,蔣權是一個熱愛權勢,不顧一切手段向上爬的男人,如今她和蔣信之都能將蔣府帶往更高處,蔣權卻從來沒想過討好他們,甚至一如既往的恨他們。或許有些人天生便是冤孽,仇恨與生俱來,無論蔣阮和蔣信之做什么,只要他們是趙眉的孩子,蔣權就不可能喜歡。他作為父親的一面,永遠只對蔣素素和蔣超開放。 宣離自從糧餉風波后,到如今仍是沉寂無比,不再有別的動靜。顯然當初夏家的覆沒對宣離造成了巨大的損失。這一年來他消身匿跡,在朝中規(guī)規(guī)矩矩的做一個安分的皇子,甚至私底下什么都沒有做,原先的勢力被毀掉了大部分,夏家倒了后,他再也很難找到一個夏家的替代品。五皇子宣華做事倒是越發(fā)沉穩(wěn),甚至連十三皇子宣沛也得了皇帝的青眼,甚至懿德太后也十分喜歡。太子如今似乎也學聰明了些,不再像從前一般荒唐,一時間多了這么多對手,宣離心中恐怕也并不好受。然而這并不代表宣離打算放棄,相反,蔣阮對她了解至極,宣離現(xiàn)在不動手,是因為他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此人最善于韜光隱晦,一旦有了機會,自然是毫不猶豫的出手。 蔣丹如今已經(jīng)從美人升到了正三品昭儀,眼下在宮里真是左右逢源,上至皇后,下至宮女婢子,都對她十分欣賞。甚至懿德太后這般嚴苛的人對她也挑不出錯處來,她已經(jīng)與宣離暗中勾結在一起,過的日子倒是不錯,行事小心又聰明的人,將野心掩飾的很好,在宮里自是步步高升,一步一步走的很穩(wěn)。她過得好,蔣阮卻也不著急,這天下盛世不過是一手狩獵,端看誰更有耐心了。一生一世都隱忍了過來,等些日子又何妨? 蔣阮垂下眸,伸出手接住掉下來的一粒雪,雪飛快的融化在掌心。新年即將來臨,恍惚中似乎又回到重生那一年,她縮在張?zhí)m家的莊子里骯臟的屋里,連炭塊都燒不起,從血色彌漫的上一世醒來,滿目皆是殘酷的現(xiàn)實,仇人高高在上,而她在下。 時間飛快流逝,眼下她站在錦英王府,位置仿佛倒了個個兒,仇人死的死傷的傷,她卻完好無損。想到方才齊風的話,蕭韶也該回來了,上一世沒能等到的大婚,如今卻要是在這個時候,這個冷心冷情的她身上開始,卻也不知是福是禍了。 …… 八皇子府上,手下的侍衛(wèi)以身跪地,稟告道:“回殿下,邊關傳來消息,天晉國頂不住了。錦衣衛(wèi)已經(jīng)入天晉大關,天晉國投誠?!?/br> 宣離高坐屋中正中央,臉色卻是十分溫和,分明手下回報的是這樣一件并不令人愉悅的消息,可他卻仿佛很愉悅的,笑容甚至有如沐春風之感,實在是令人覺得有些古怪了。 幕僚們俱是一句話也不敢說,這一年來,宣離遭受了夏家的打擊,行事卻是越發(fā)的沉穩(wěn)了。譬如喜怒不形于色,已然修煉的爐火純青,如果說之前宣離能夠熟練地在臉上戴上一層溫雅的面具,如今這面具卻已經(jīng)與宣離融為一體了。 “比我想象的快?!毙x嘆息一聲:“果真怎樣都毀不了錦衣衛(wèi)嗎?” “殿下,如今咱們與錦英王府還未徹底對上,錦英王在朝里也一直是保持中立,避開為上佳。”一名幕僚上前勸道。宣離的力量如今被削弱大半,同蕭韶硬碰硬實在不是明知之舉,況且蕭韶一向不管朝廷之事,若是能避開與他的鋒芒接觸,必然能夠省出一大筆事情。 “晚了?!毙x笑道:“你們真的以為我們能與錦英王府和平相處?”他揚了揚手中的信:“諸位,你們可知道當初火燒糧倉,夏家倒臺的事情是出自誰的手筆?” 幕僚們面面相覷,這事情宣離派去的人一直在查,可到頭來什么都沒查出來,宣離為此很是憤怒,這也是他的一塊心病。如今看他這模樣,是已經(jīng)知道背后之人是誰了? 宣離平靜道:“是錦英王妃,蔣阮。” “怎么會?”屋里眾人一陣驚訝:“那錦英王妃不過是一個女子,如何能做出這樣的大事,況且她也不能未卜先知。若這一切都是出自錦英王妃的手筆,那她豈不是太可怕了?她到底為什么要做這件事,與殿下作對呢?” “我知道諸位心中驚訝,可本殿也坦白的告訴你們,此事的確是錦英王妃的手筆?!彼馕渡铋L道:“你們認為錦英王妃不可能做這事,沒有理由對付本殿,可有沒有想到,這是否代表了錦英王的意思?”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沉寂。宣離環(huán)顧周圍一圈,才道:“錦英王妃未必就不是受了錦英王的授意?”其實這話宣離知道并不可信,他從探子那里得到了蔣阮才是夏家風波背后之人時心中也極是驚訝,可他幾乎是立刻就相信了。他一直覺得蔣阮有些古怪,雖然他知道這個懷疑來的有些莫名其妙,對方不過是一個什么都不明白的官家小姐,如何能有那樣厲害的手段。可每次看到蔣阮的時候,宣離都會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他總覺得蔣阮對他存在著一種隱藏的恨意。雖然他自問并沒有做過什么讓蔣阮仇恨的事情。 知道了這個消息后,宣離極為震怒,他的大業(yè)竟然毀在了一個女人手里。蔣阮的一個布置就這么讓他耗費了一個夏家,后來更是連那八百車軍餉也丟了,實在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每思及此,宣離就恨不得立刻殺了那個女人。 “蕭韶就要班師回朝了?!毙x笑了笑:“我想送他一個禮物?!?/br> 錦英王府在錦朝是一個非常特別的存在,這么多年他甚至連錦衣衛(wèi)真實的力量也不能觸碰到一分,若說從前對錦英王府已經(jīng)起了別的心思,如今知道了蔣阮害他的事情就猶如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有的時候有些事情必須要鋌而走險,宣離不希望蔣阮嫁給蕭韶,若蔣阮真如探子回稟的那般心機深沉,再和蕭韶在一起,錦英王府的力量就實在是太過可怕了。 趁著蕭韶來未回來,他需要確認一件事情,也想要就此解決一個麻煩。宣離慢慢捏緊手心。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夜襲 齊風說的果然沒錯,沒過多久,天晉國兵敗大野,向大錦朝俯首稱臣,這場戰(zhàn)爭得以持續(xù)如此之久,倒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天晉國不過一介彈丸之地,竟不知何時有了能和大錦朝抗衡的力量,實在令人深思。然而無論如何,除了給大錦朝一個警示以外,到底是兵敗。使者帶著降書將同班師回朝的大錦軍隊一塊進京面圣。其中割地賠款傳的沸沸揚揚,具體的倒是個人有個人的說法,不知道哪個消息才是真的了。 從邊關回京山高水長,一時半會倒也回不了。雖說如此,錦英王府上上下下還是開始忙碌了起來,林管家每日都在布置蕭韶回府后應當做什么,最令人重視的便是蕭韶同蔣阮的大婚了。當初蕭韶離京之前太后下了懿旨,只待班師回朝便完婚,如今蔣阮也出了孝期,坐上錦英王府少夫人的位置指日可待。林管家從一年前接到懿旨就開始盤算,蔣阮本以為萬事都已經(jīng)井井有條了,誰知道林管家還在cao心此事,從喜帖上黏的水精珠子到賓客宴上用的象牙筷上的雕花紋,簡直事無巨細。 露珠繞過林管家,做了一個討?zhàn)埖淖藙荩骸傲止芗遥@點心單子已經(jīng)來來去去改了幾十遍了。我是真的想不出什么了,饒了我吧,我只是一個奴婢啊?!?/br> 林管家看著露珠正色道:“你既然是跟在少夫人身邊這么多人,少夫人平日里見的人你也是知道的。這喜宴可不能草草了事,做的越精致才越是能看出咱們王府對少夫人的尊重不是。這樣少夫人有臉面,你身為少夫人的奴婢也得意。再說了,你既然跟著少夫人進了王府的門,也就是王府的一份子,就要將自己看做是我們中的一員,小姑娘怎么這么沉不住氣呢?來,看看,這開臺的小粥做成清淡一點的江南風味如何?” 露珠翻了個白眼,干脆頭也不回的繞過林管家朝屋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