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節(jié)
“三嫂,”齊風搖著扇子道:“特意叫四弟過來,不知有何吩咐哪?”齊風擺出一副十足風流的人物,眼中卻閃過一絲疑惑。他常年居住在百丈樓,對朝廷冷了心腸,平時隱于暗處,對大錦朝宮闈后宅之事并不清楚,因此對蔣阮也不甚清楚。此次前來京城路途之上從別人處得知了蔣阮從前與現(xiàn)在的一些事情。對于蔣阮的評價,關良翰是足智多謀,莫聰是心狠手辣,至于蕭韶,能讓蕭韶如此愛護的,必然也不是普通人。齊風倒不是小覷蔣阮,只是他覺得,再如何聰明,都是一個女子,女子總是有些異想天開重情的,可從來到京城見過蔣阮至現(xiàn)在,蔣阮可沒有流露出一絲對蕭韶的思念,齊風心中便覺得有趣,看來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蕭韶如今是踢到鐵板了。 蔣阮看著面前的青年,也緩緩露出一個微笑,齊四到底是怎樣的人,她也沒有接觸過。不過蕭韶既然說齊四這個人習得是朝廷權術,有些事情,由他出面是再好不過的了。 她慢慢道:“我今日找齊公子來,是請齊公子救命的。” “救命?”齊風看向蔣阮,發(fā)現(xiàn)她的表情并不像是在開玩笑,微微思存一下,卻也沒有貿(mào)然接話:“三嫂,在下可不是大夫,若要救人性命,應當找夏五才是?!彼€沒有摸清楚蔣阮的性子,同蕭韶不同,蕭韶相信蔣阮,是因為自己的喜愛,可齊風與蔣阮如今交情并不深厚,對蔣阮總是存著幾分戒心,若是蔣阮想要趁著蕭韶不在亂來,做出什么有損蕭韶和錦英王府的事情,齊風總不會袖手旁觀,就算拼了性命也會阻止的。 “若是一人的性命,夏公子的確能救,可如今是上萬的性命,夏公子一人怎么救的過來?”蔣阮淡淡道。 齊風慢慢皺起眉,方才嬉笑的神色完全收了起來,他道:“三嫂這是什么意思,四弟實在是不明白。” “齊公子是聰明人,何必與我拐著彎兒說話?!笔Y阮的話語卻是毫不客氣,甚至稱得上幾分直接:“齊公子與蕭韶既是同門師兄,自然有深情厚誼。如今有人要算計蕭韶,我想以齊公子與蕭韶的交情,斷不會袖手旁觀。于情于理,你是不是可以幫他一把?” “蕭三出事了?”齊風眼里有些不信,這些日子他并沒有收到錦衣衛(wèi)蕭韶出事的消息,蔣阮這番話確實很可疑。若是蕭韶出了事情,他一定是第一個知道的。 “他現(xiàn)在沒有出事,不過照這樣下去,很快就出事了?!笔Y阮的聲音沉沉,她直視著齊風,美麗的眸子中驀地跳進一絲嘲諷,嘲諷轉瞬即逝,那點暗光消失不見,變成燦若琉璃的明眸,顧盼流連間皆是風情。她道:“想來齊公子來之前,也聽人說過我的事情了。我與蔣超和夏侯府都有仇,我讓蔣超失去了一根手指頭,也讓夏俊再無無法入仕?!?/br> 齊風本來順勢笑一笑,卻發(fā)現(xiàn)此刻做這個表情有些不妥,他的確在來之前搜集了蔣阮的情報??伤恢垃F(xiàn)在蔣阮說起這些事情的意義何在。頓了頓,他道:“那又如何?和三哥有什么關系?難道他們?yōu)榱藞蟪鹉茏龀鍪裁创竽娌坏赖氖虑???/br> “不,”蔣阮緊緊盯著齊風,齊風被她那雙眸子盯得心中一震,只聽蔣阮繼續(xù)道:“我要說的是,蔣超和夏家對我的仇恨不過是表面,蔣超和夏家是在為八皇子宣離做事,而蕭韶已經(jīng)成為了宣離的眼中釘。蕭韶不愿意跟宣離合作,對于這樣不肯合作勢力又超出他把控的人,宣離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殺。”蔣阮說起這些秘事的時候,一直表現(xiàn)的十分平靜,似乎講的并不是什么奪嫡殺頭的大事,而是在議論今日天氣有多好。 齊風的表情有些僵硬,他聽到蔣阮冷淡而平靜的聲音從對面?zhèn)鱽恚骸八?,表面上看,是蔣超和夏家想要對付我,實際上,是宣離想要對付蕭韶,或者說,是宣離想要對付錦衣衛(wèi)。我這么說,你明白了嗎?” “你……”蔣阮的話說的太直白,直白到齊風根本不知道怎么接話才好,他突然有種感覺,蔣阮的確是十分適合蕭韶的。表面上看,蔣阮沉靜無比,是守成的人,可她的暗處卻潛藏著一股進攻的力量。他從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強大和堅韌。 “宣離這個人我很清楚,他會利用好每一個機會,尤其是在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如今蕭韶離京,將軍府也只剩下趙毅幾個,是最好的時機,宣離一定會想方設法來尋出些事?!彼聪蛎媲暗臅鴥裕骸拔易屖捝亟o我的暗衛(wèi)監(jiān)視蔣超,蔣超前幾日和夏俊見面了?!?/br> “他們結成了同盟?”齊風問道:“夏家如今不比從前,怎么敢輕舉妄動?” “夏家自然不敢,可惜夏俊是個瘋子?!笔Y阮冷淡一笑:“這幾日,輜重部隊的張大人張繼似乎很是勤勉,出手也極為闊綽,甚至在城東處一連買下了三處大宅院,五處商鋪。存在四海錢莊的銀票也多了不少,齊公子,你說,這是不是很奇怪?” “張繼……”齊風神色一凜,他學的是朝廷權術,自然對朝堂大臣清楚的很,張繼這個人是輜重部隊的老人,為人正直而充滿才氣,運送糧草這么多年從來沒出過錯,蔣阮這番話,分明就是在懷疑張繼。他一方面覺得驚異,一方面又不可置信:“張大人是個好官,水至清則無魚,這些銀兩并不一定和宣離有關。兵馬糧草是大事,張大人不可能自毀前程,要知道出了什么事,陛下第一個就不會饒過他?!?/br> “他的確是個好官,可惜他有個不成器的兒子。”蔣阮冷冷道。 “他的三個兒子俱是不錯的青年才俊,怎么說不成器?”齊風皺了皺眉。 “張繼有個寵愛的外室,外室生了一個兒子,這兒子整日在外頭花天酒地,張繼的夫人是穆陽候的千金,是個厲害的人,張繼不敢將在外頭有兒子的事情告訴夫人,可架不住這兒子花錢如流水。那城東的宅院和鋪子,甚至拿銀兩都是給他兒子準備的。張大人疼愛兒子的事情,我想齊公子也是知道的。” 齊風自然知道張繼是懼內(nèi)的,可他不知道張繼什么時候在外頭有了個私生子。更不知道蔣阮是從何而知這些事情的。張繼對自己的三個兒子本就疼愛,對于一個在外頭的外室所生,懷了愧疚之心,的確可能更是疼愛??墒恰?。齊風道:“可這冒得風險也太大了,為了一點錢財,賠上自己的前程,賭上自己全家的性命,聰明人不會這么做?!?/br> 蔣阮微微一笑:“的確,只是為了一點錢財,他的確犯不著這樣??墒?,若是能夠因此而飛黃騰達呢?他不用再受張夫人娘家武穆侯的臉色行事,他能將那個寵愛的外室所生大大方方的迎進府,甚至能為那個私生子謀得一分前程,你說這個籌碼夠不夠大?” 齊風一愣。 蔣阮冷冷:“潑天的富貴,誰不想賭,何況若是賭贏了,一朝變天,天子不是天子,朝堂不是朝堂,誰來追究欺君之罪?”她緩緩地,一字一句道:“罪名,只由失敗者承擔。但是,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他,敢賭?!?/br> ------題外話------ 一端端一鍋~ 第一百七十四章 陪唱戲 齊風倒吸一口涼氣,蔣阮說的固然令他震驚,可更令人震驚的是她說這話的語氣神情,竟有一種說不出的狠辣和戾氣。他突然發(fā)現(xiàn),莫聰所說的“毒婦”這詞并不足以形容蔣阮,她的心腸夠狠,更重要的是她膽子夠大。尋常女兒家哪里敢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可她就偏偏說了,而且說的這般自然。成王敗寇是歷來朝堂爭斗的真理,可這話,誰也不敢明明白白的說出來。 沉默了許久,他才道:“即便他真的敢這么做,可京城里人多眼雜,糧草真的出了什么問題,沒等出城被人攔下發(fā)現(xiàn),事情暴露,張繼自然會沒有好下場。八皇子又不是傻子,怎么會將如此容易暴露目標的事情交給人利用?!?/br> 蔣阮微微一笑:“宣離此人最是多疑,他自然不會用這么拙劣的法子。所以,這糧草的被動手腳,至少在出城幾十里之內(nèi)的道路,都是看不出什么問題的。而且,他一定會做一場戲,這場戲必然十分精彩,得到陛下的信任才是最終目的?!?/br> “你……”齊風微微瞇起眼睛:“似乎很了解八皇子。”蔣阮話里自然而然的帶著一種對宣離的熟稔,這讓齊風心里閃過一絲古怪的感覺??梢粋€深閨淑女又如何與宣離相熟,即便是身為郡主在宮中,這樣對人性格的了解,甚至對于對方接下來會怎么做的了解,只能是朝夕相處的親近之人才能把握。 齊風心中掠過一個猜想,莫非蔣阮是心儀宣離,唯有心儀一個人時,才會時時刻刻注意他做什么,想什么,了解對方的一舉一動??纱R風認真去打量蔣阮的神情時,卻又在心里暗自搖頭。蔣阮眸光平靜,笑容溫和,唯獨缺少了情意,瞧她做的事情,說的話語,對宣離也不像有意的模樣,這令齊風更困惑了。 “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蔣阮將齊風疑惑的目光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錦英王府遲早都要與八皇子正面對上,既然都是不死不休的狀態(tài),自然要早做準備,否則被當成個傻子,落得個身死的下場便不好了?!彼捳Z輕聲細語,齊風卻愣是從其中聽出了咬牙切齒之態(tài)。然而對方容顏美麗,眸光溫柔,仿佛方才的都是他的幻覺。 “就算宣離想要奪嫡,天下大業(yè)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到手的?!饼R風傲然一笑:“這世上,他也有不敢惹的人。三嫂是否太過擔憂了,我保證,他沒有這個膽子對錦英王府下手?!?/br> 蔣阮笑容慢慢冷淡下來,齊風固然習得是朝廷權術,他或許能夠利用其中爭斗達到自己的目的,可齊風也有一個弱點,那就是并不善于揣度人心。齊風看問題的角度,是將宣離當做一個政客,一個爭斗的皇子來預料他的行事??尚x的行為不會是一個固步的皇子。蔣阮看待宣離,是將他看做一個自私狡猾,善于隱忍的男人來看待。這個男人利用一切可以利用之物,包括時機。她曾陪在這男人身邊那么多年,對他的了解深入骨髓,齊風并不及她。 “那么,齊公子究竟愿不愿意幫我?”蔣阮淡淡道。 齊風一愣,他突然意識到,在剛才蔣阮說的短短一番話中,其實他已經(jīng)動搖了。蔣阮的那些話確實使他受到了不小的沖擊,他在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認同了蔣阮的話。他皺了皺眉:“我與三哥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三哥的事,我義不容辭。三嫂,”他慢慢地道:“此事不可打草驚蛇,不妨先讓暗衛(wèi)繼續(xù)監(jiān)視張繼,再找人守著夏府和蔣府,咱們從長計議。至少,要阻攔也得尋個萬全之策?!?/br> “為何要阻攔?”蔣阮輕飄飄的問。 齊風一怔,不解的看向她:“此話何解?” “世上有一種苦,是成功了不能與人共享,受了委屈也不能與人傾訴。夏俊和蔣超既然要在暗處做成這件事情,我便要讓他們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齊公子習慣光明正大的權術,我卻覺得,有的時候,暗處行事更方便。這一次,我要他們付出代價!” 被那雙美麗的眸子中一剎那迸發(fā)出的冷色所驚,齊風忍不住愣在原地,卻又覺得這本就生的嫵媚的少女發(fā)起狠來,有一種逼人的艷色頃刻綻放。他從沒遇過這樣的女子,不由得長長嘆息一聲,道:“那么,三嫂覺得該怎么做?” 蔣阮微笑著看著他:“我知道齊公子在朝廷也有身份的,八皇子接下來定是要唱一出大戲,這場戲還得齊公子安排人前去叫場,這樣么,才叫好玩兒?!?/br> “他竟連這個也告訴你了?”齊風再次怔住,隨即苦笑道:“罷了,你總歸是錦英王府的少夫人,告訴你也無可厚非。日后還請三嫂多多照顧。此次,也請多指教了?!?/br> 蔣阮輕輕點頭,眸中劃過一絲冷芒。 …… 宮中。 御花園里,皇后正與幾個眾位美人吃茶說話,一院子的鶯鶯燕燕,俱是各個風姿綽約,倒是主位上的皇后,即便是一身華服,也掩飾不了面上的蒼老之態(tài)。 太子如今越發(fā)的不得寵愛,皇帝雖然沒有明著下廢太子的命令,可如今朝廷大事太子參與的還不如八皇子和五皇子,這足夠令還在觀望的人各自改了主意。原先還有一部分中立的人,如今暗自投靠八五兩派也差不多七七八八了。至于太子的人,反倒是所剩無幾,至少朝廷眾人心知肚明,未來大錦朝的儲君,恐怕最后這個名頭并不是落在太子身上。如今端看八皇子和五皇子哪個本事更大些了。 坐在皇后身邊的人,一人正是王蓮兒,一人正是蔣丹。王蓮兒一身粉色綢紗收腰宮裝,將本就白皙的皮膚襯得如羊乳一般。她容貌美麗,然而舉手投足之中更有一種可入骨髓的溫柔雅致,還有淡淡的書卷氣息。翰林家出的小姐,自是名副其實的才女,如今皇帝身邊的解語嬌花,頗得圣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