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節(jié)
這三人分別是翰林家的嫡出小小姐王蓮兒,英武候府上大房所出的庶女穆惜柔,蔣家庶出的四小姐蔣丹。 帝王根基未穩(wěn)之時,寵信的女人多少多少都跟背后的權勢地位有關,代表著某一個府上的勢力。當?shù)弁醮髽I(yè)已成,沒有什么可以動搖他的江山和地位之時,他便不會再寵信那些家世顯赫的女子。相反,皇帝會選擇那些沒有根基,甚至沒有背景的女子作為自己的愛寵,因為她們?nèi)崛鯚o依,掀不起什么風浪,只有依靠帝王的寵愛才能在宮里生存。自古帝王多疑,只有這樣的女子才是完全無害,才不會生出別樣的心思。 這幾人要么家中勢力不過是個空架子,沒有實權,要么只是小小的庶女,并不得家族看重。所以對帝王來說,正是毫無威脅的那一類人。而這三人確實也是在眾多秀女中脫穎而出。王蓮兒最是懂詩情畫意,是帝王的解語花,性格溫柔婉約,如同江南煙雨中持傘而過的靈秀女子,和當初的陳貴妃倒是有幾分相似。 穆惜柔相貌生的最好,仿佛山谷中盛放的幽蘭,就是性子過于冷了些,待皇帝也是如出一轍的冷淡??删褪沁@副冷冷淡淡的模樣,反而最是令皇帝生出興趣,是宮中如今有名的冷美人。 蔣丹在這三人里,相貌最是不出眾,性子也并不似一味的溫柔解語。當初她與皇帝的邂逅倒是有幾分巧合,夜里她在院子里對著月光拜月祈福,字字句句祈求的都是家人平安順遂,話語倒是樸實?;实垡姂T了各色美人,如今卻鮮少瞧見這樣天性質(zhì)樸天真的女子,竟是隱瞞了身份與她暢談一夜,越發(fā)的覺得這女子性子皎潔,第二日就教人送了升遷的圣旨給她。 如今這三人都從小小的秀女一躍而成四品的美人,對于庶女來說的確算是一步登天了。眼下最得寵的是王蓮兒,皇帝最后興趣的是穆惜柔,蔣丹被升遷后倒是沒有受到皇帝的召見,不過她也絲毫不覺得氣餒,依舊過的十分愉悅。蔣丹宮里的下人都心急,希望自己的主子能得寵,勸著她想法子再見皇上一面,免得被人奪了寵愛,可蔣丹只做未知,每日依舊忙著自己的事情,過的悠然自得,看的一眾宮人是干著急。 這一日,蔣丹正在宮里的花園里賞花,許是看的累了,便走到?jīng)鐾だ镒聛硇?,她似是覺得有些乏了,突然起了興致,便讓下人就此在這里撿拾些落花存起來,再看看能不能搜集些早晨的露水,回頭自己釀百花酒。許是覺得看宮人自己做覺得不盡心,干脆自個兒提著裙子站起來,也跟著混到了宮人之中。 她兀自找的歡快,卻沒有發(fā)現(xiàn)在花園的另一頭,有一人正遠遠站著,緊緊盯著她的動作。 蔣超低下頭,對站在跟前的宣離道:“殿下可想好了,果真是她么?”他有些遲疑:“殿下不若換個人選,蔣丹實在是……。用她實在是太冒險了?!?/br> 宣離微微瞇起眼睛,慢慢道:“哦?你說冒險,你對她有什么看法?” 蔣超想了想,似是在極力回憶與蔣丹有關的事情,可無奈他與這個四妹平日的感情也很淡薄,并不能想出什么。片刻后,他才搖頭道:“我這個四妹——本身就是個妾室所出,從小就是養(yǎng)在先夫人身邊,性子也懦弱的很。平日里在府里就是說話聲音大了也會嚇著她,實在是不堪大用?!鳖D了頓,他又道:“而且也不太聰明,殿下怎么會選中她做我們的人?” 宣離搖了搖頭:“蔣超,你可知道你跟在我身邊這么久,為何還是屢次不能達到更好的位置,為何不能牢牢抓緊我給你的每次就機會?反教讓旁人占了先機?” 蔣超心中一凜,正色道:“求殿下指教!” “你心腸夠狠,做事也有手段,可惜,過于自負?!毙x搖了搖頭:“你從不認真去觀察你周圍的人,以至于小瞧了他們。譬如說,你現(xiàn)在就小瞧了眼前的這個蔣丹啊?!?/br> “殿下,屬下不明白。”蔣超道:“就算我四妹入了宮做了美人,那也是我父親在其中周旋和她自己運氣好便罷了。可她沒有野心,殿下不是說,沒有野心的人不堪大用嗎?我這個四妹,明明得了皇帝升遷的旨意,卻不懂得自己去爭取,白白浪費了好時機,以至于如今三個美人中,王蓮兒和穆惜柔都比她要得寵?!?/br> 宣離搖了搖頭:“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只看到了蔣尚書將蔣丹送入宮中,卻沒有看到蔣丹在其中出了多少力?你是不是以為,蔣丹與父皇的那一場邂逅,真如別人話語里所說,不過是一場巧合,是蔣丹運氣好?” 蔣超沒有說話,他不是沒有懷疑過,可蔣丹在他心中實在是太無用了,無用到他根本無法對她起任何懷疑。以蔣丹的性子和手腕,怎能算計的了一國之君? “你看,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毙x嘆息一聲:“我看,蔣尚書倒是挺會養(yǎng)女兒的,蔣家的大小姐和四小姐,都養(yǎng)的實在是萬里挑一?!彼菩Ψ切Φ目戳艘谎凼Y超:“你這個四妹,是一條毒蛇,怕是比你還要懂得隱忍蟄伏啊。你看——”他朝蔣丹那方點了點頭。 蔣超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蔣丹正與眾宮女笑作一團,看著毫無一個宮中美人的架子,沒有架子,他心中一動,便看見蔣丹的身后緩緩走來一個明黃色的身影。 正是皇帝。 皇帝今日也不過是從花園里隨意而過,卻老遠就聽到了女子的笑鬧聲,那聲音清脆似銀鈴般悅耳,一聽就仿佛能被其中的快樂感染。他心念一動,便特意饒了一圈走過來,想瞧瞧是哪一位。 這一看便有些呆愣,只見一個女子站在宮女中,一手提著花籃,一手還持著剛從枝頭掉下的完整海棠,面上帶著淺淺笑意,一雙眼睛都笑成了彎月,亮晶晶的,可愛的很。她一身桃色繡花小襖裙,上頭穿一個翠色的小褂子,鮮艷逼人,自有一種青春獨有的魅力。她模樣生的只能算是嬌美,可一舉一動都似乎帶著獨有的嬌俏,那嬌俏卻又不顯得做作,自然而充滿生機。即使再一眾宮女中,也能讓人一眼便注意到她。 皇帝走上前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似乎嚇了一跳,轉過身來,瞧見皇帝的一瞬間便紅了臉,她許是笑鬧的久了,額上也滲出些亮晶晶的汗珠,實在是顯得很可愛了。她低下頭,似乎有些無措和慌亂,頓了頓,才道:“臣妾…。臣妾喚蔣丹。” “是你——”她說話的功夫,皇帝已經(jīng)認清了她的面孔:“那夜陪朕說了一夜話的人是你?!?/br> 皇帝日理萬機,平日里見過的美人實在太多,色藝雙絕的數(shù)不勝數(shù),宮中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哪一個挑出來不是頂頂好的。是以,也難有人在他心中留下痕跡。而那一夜那位生性質(zhì)樸的少女在皇帝心中也不過是驚鴻一瞥,他升了她的品級卻也將此人忘在腦后,今日乍然相見,卻又是給他一番驚艷之感?;实圻@時候想要不留意蔣丹,也就是很難了。若說前一次不過只是一個預場,那如今的蔣丹,已經(jīng)在帝王之中留下了一個獨有的印象。這個印象和王美人,穆美人截然不同。見慣了解語花和冰美人的帝王,此刻就會開始新鮮于這簇嬌俏的生機。 他笑著道:“起來吧,陪朕走走?!?/br> 遠處,宣離挑了挑眉:“看見了嗎?這就是你四妹的手段。” 蔣超不可置信的盯著遠處與帝王并肩而行的蔣丹,方才那一剎那,她笑的嬌俏可愛,連他看了也不禁震驚。這個四妹在府里可只有一種表情啊,那就是驚恐和畏怯??煞讲潘家吹拿曰罅?,幾乎以為那和他平日里見到的蔣丹不是一個人。 “她不是不去爭取,是在醞釀。”宣離微笑著道:“她擅長蟄伏,不能萬全的事情,她不會去做。你看著吧,這個蔣美人,很快就要得寵了?!?/br> “可,”蔣超按捺住心中的震驚,問道:“她怎么會跟我們合作呢?” “她眼里有野心,”宣離道:“有野心的人,膽子都不會小。蔣超,有空的時候,你就多與你這個四妹走動走動吧。她一定會動心的,因為她想要做到更高的位置。而我們,也需要一個能在父皇面前說上話的人?!?/br> 陳貴妃在的時候,他無往而不利。因為陳貴妃只要吹吹枕頭風,皇帝就會對他心中憐惜幾分??扇缃褓F妃失勢,僅剩的皇后和賢妃是不可能為他說好話的,皇帝待他的態(tài)度越來越疏遠,一向淡定行事的宣離,心中已經(jīng)有了焦急之感。 “是,殿下。”蔣超垂下頭:“那錦英王和趙光已經(jīng)出發(fā)兩月有余,如今應當都到了戰(zhàn)場。前方探子昨日來報,戰(zhàn)局已經(jīng)得了控制,這樣下去……”他沒說下去,前方戰(zhàn)局越是順利,對他們就越是不利。他們不能將這天大的功勛交給錦英王。蕭韶如今幾乎已經(jīng)是明確表示了不會站在他們一邊,這樣的人不能用,只有毀滅。 “不必擔心,”宣離淡淡道:“這場仗他們贏不了,必敗之局,留意做什么?”他眼中一閃而過某種殺氣,撫了撫自己袖口:“通知夏誠,可以動手了?!?/br> “殿下?”蔣超一驚:“這么快?” “夜長夢多?!毙x冷笑。 …… 錦英王府中,蔣阮正坐在蕭韶的書房里看書。 來錦英王府居住了兩個月,這里的下人變著法兒的讓她住的舒適,許是住的太舒適了,幾乎不自覺的便要習慣了這里的生活。這兩兩個月,她回府去給夏研和蔣素素批過孝戴過麻,也見過了蔣府的新夫人夏薇,一個笑面虎美人。不過如今她也不住在蔣府,這些事也與她無關了。 蕭韶的書房像是個寶藏,各種各樣的書籍都有。蔣阮最長呆的地方便是蕭韶的書房,她看過蕭韶寫的手記,越看便越是扼腕,原先本有些懷疑的事情也漸漸浮起了一些端倪。不過她并沒有繼續(xù)猜測下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蕭韶也有。如今她更在意的,是天晉國的戰(zhàn)事。 前生這個時候她正處于宮中水深火熱的爭斗之中,對于天晉國的戰(zhàn)事并沒有太過于留意。寫給蔣信之的信件里,已經(jīng)是她能夠回憶起來全部能夠幫助蔣信之的事情了。其他的,她實在是無能無力。 不過如今可以肯定的一件事,便是宣離一定會在這個時候動手。如今趙家勢單力薄,蕭韶又不在京中,以宣離趁人之危的性子,一定不會放過這個好時候。朝廷格局正是敏感的時候,只要稍微有一點小舉動都會引來天翻地覆的變化。宣離要做什么,她大概能猜到一二。 正思索著,便聽到外頭守門的護衛(wèi)道:“哎,四公子,少夫人在里面?!?/br> 一個略略低沉的男聲道:“無事,我就進去看看。”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蔣阮靜靜的看向來人。來人來的突然,本也對傳言中的少夫人心中有些好奇,一開門便看到書桌前正端坐著一名少女,逆著光靜靜看著她。她的容貌被日光襯得有些不真實,唯有一雙眼睛清明睿智,似乎含著某種對現(xiàn)實的嘲諷,冷靜而淡然的注視著他。 被那雙眸子看的有些招架不住,來人摸了摸鼻子,咳了一聲道:“三嫂嗎?我是齊四,三哥叫我來的。” 蔣阮目光閃了閃,也打量著對面的人。這也是一個不過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子,身著一身紫色繡蓮長袍,生的也算是清俊秀朗,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偏偏在嘴上下巴留了一圈胡子。好似一個美少年好端端的被人破壞了,有些突兀。然而他笑容溫和,一雙眼睛長長,很有幾分桃花眼的意思,只是目光里卻不見輕浮,是個端正的模樣。 這便是蕭韶的同門師兄弟齊風了,排名第四,在迦南山習得是朝廷權術??上н@項本事習得好卻不能輕易現(xiàn)實,這些年他一直暗中幫持蕭韶輔佐錦衣衛(wèi)。如今蕭韶將他召回京中,倒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