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老夫人沒說話，只淡淡的將目光投向蔣阮。

    彩雀有些擔憂的看了一眼蔣阮，這屋子里熱鬧，大姑娘卻似只有一人似的，冷冷清清，連能幫上忙說個話的人都沒有。

    夏研笑了笑：“素娘別胡說，你大jiejie…?！?/br>
    還未等她說完，蔣阮便輕輕嘆了口氣，聲音輕輕淺淺柔柔，慢慢道：“素娘說錯了，我今日來，只是來看看祖母。素娘你也知道，我在莊子上呆了整整五年，與祖母也有五年未曾見面了，佛經(jīng)里講究圓滿，我覺得世上之事，最圓滿的莫過于家人團聚，我不像素娘你，時時刻刻便能享受到這樣的圓滿，對我來說，今日的見面，就是五年來最圓滿的一刻，我與祖母并未說什么悄悄話，我…只是想見見親人罷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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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章 交鋒

    屋子里靜的出奇，蔣阮沉靜的站在原地，面上含了淡淡的笑意，目光卻似透著層憂傷，比起蔣素素的令人心憐，她的安靜教人更想要探究。

    夏研的笑容已僵在臉上，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蔣阮這話瞧著沒什么，卻不動聲色的指責了蔣素素的無禮。誰能對一個方歸家渴望親情的女孩為難呢？果然，便瞧見蔣老夫人看著蔣阮的目光柔了些，蔣素素還未反應(yīng)過來，只聽蔣老夫人不悅的聲音響起：“素娘，你大jiejie方歸家，來看我這個祖母天經(jīng)地義，不許胡鬧?！?/br>
    蔣素素有一瞬間的愕然，誠然她剛才那番話是故意針對蔣阮，但也是篤定了蔣老夫人并不會責怪她，這么些年她乖巧懂事，蔣老夫人對她疼愛有加，今日卻是頭一次對她發(fā)火。到底是年紀還小，蔣素素掩飾的有些勉強，笑道：“對不起大jiejie，素素不是故意的，大jiejie不要生氣好嗎?！?/br>
    “你我是姐妹，我怎么會生氣。”蔣阮溫柔回答。

    蔣老夫人更滿意了，道：“你們姐妹二人要多扶持，大丫頭今日做的就很好?！?/br>
    夏研笑著走上前：“阮娘自然是個好的，不過阮娘，聽說今日琳瑯惹了你生氣，似乎是為了一個下人，還要老夫人來做主，這是怎么回事？”

    蔣素素仍舊窩在蔣老夫人身邊，只是姿態(tài)不像方進屋那樣自然，蔣老夫人也朝她看過來，顯然在等她的一個說法。

    蔣阮便將在妍華苑外發(fā)生的來龍去脈娓娓道來，她的語氣平穩(wěn)，連自己與琳瑯的對話都一字不落的復(fù)述了出來，倒是沒什么修飾，令人更加信服。言罷，她看了看蔣老夫人：“老夫人，當初娘親去世，我臥病在床，只聽說周嬤嬤出了府，不想今日卻瞧見了。想是當時哪個膽大的丫鬟說錯了話。只是我也不知，周嬤嬤是我的奶娘，何以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夏研輕輕嘆了口氣：“阮娘，你年紀小，有些事情我也不想要告訴你，其實當初jiejie去世后，周嬤嬤她；并非是出府，而是偷了jiejie的首飾準備離開，蔣府里最容不得手腳不干凈的下人，且周嬤嬤又是你的乳母，怕你傷心失望之下病癥加重，我便與老爺商量著，先將周嬤嬤懲處了，未曾告訴你?！毕难姓\懇的看著她：“如今教你知道了，母親在這里對你賠個不是，只是這下人確實該該罰，即使你要誤會我，我也不后悔當初的決定?！?/br>
    彩雀和杜鵑俱是垂頭不動聲色的聽著，這里沒有她們說話的份，只是心中暗暗思量，夫人話說果真是滴水不漏，一番說辭大姑娘已然沒什么話可說了。

    蔣阮搖頭：“雖然母親自行處理楣清苑的下人，五年來也不曾告訴我一聲，但都是為了我著想，我怎么會怪罪母親？”

    夏研臉色有些不好看，但見蔣阮的臉色比她還要真摯，似乎完全沒發(fā)現(xiàn)自己話語中的暗諷，心中更是憋了一口氣。蔣阮又道：“只是我還是有一件事情不明白，那就是偷了主人錢財首飾的下人，似乎好像并不至于生剜雙眼，吃掉夜香這樣的責罰。蔣家也算是書香門第，怎么能做這樣血腥的事情？”

    “生剜雙眼，吃夜香？”蔣老夫人皺了皺眉：“這是怎么回事？”她是念佛之人，在一些事情上有自己的主張，對夏研的手段她向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知道夏研不是個省油的燈，卻不像這個平日里輕聲曼語的婦人對待一個手無寸鐵的奶娘也能如此歹毒，這已經(jīng)觸及了她的底線。

    夏研聲音仍舊溫柔：“不是這樣的，就是因為念著周嬤嬤是阮娘的乳娘，我也不忍心責罰太重，便將她發(fā)配到浣洗房中，誰知周嬤嬤在浣洗房中仍舊有偷竊的習(xí)慣，與浣洗院的其他下人發(fā)生爭執(zhí)，被人剜了一雙眼珠子，浣洗院也容不得她了，只能做倒夜香的活?！?/br>
    “原來如此，”蔣阮若有所思：“那剜掉周嬤嬤眼珠的人現(xiàn)在到了何處？”

    “已經(jīng)打了板子驅(qū)逐出府了?！毕难械溃骸爸劣诔砸瓜?，那是琳瑯那個丫頭自己的主意，我已經(jīng)狠狠教訓(xùn)過她了?！?/br>
    這一番動作下來，倒是顯得她賢良淑德，又顧全大局，竟無一處不是，全是蔣阮斤斤計較了。蔣阮微微一笑：“母親真是良善，換做是我，也不會做的更好。只是既然周嬤嬤罪不至此，我如今又回來了，她仍舊算作是我楣清苑…不，阮居的人，能否讓母親做個主，允了阮娘的請求？”

    不等夏研說話，蔣素素已經(jīng)叫起來：“大jiejie，你要周嬤嬤重新回你的院子，你不怕她偷東西嗎？”

    “阮娘，我知道你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只是周嬤嬤的品德確實不適合陪在你身邊，又是個瞎子，放在阮居也只是個吃閑飯的，難不成你要養(yǎng)著一個下人伺候？蔣府豈不是會成了笑話？老夫人不也這樣認為嗎？”

    “不錯?！笔Y老夫人點頭。

    蔣阮道：“我正是為了蔣府才這樣做的，蔣府向來是非分明，行事也極有規(guī)章，如今周嬤嬤一個好端端的人在大家眼皮子底下便被人剜去了一雙眼珠子，下一次會不會是別的人，會不會不只是一雙眼珠子，傳出去大家會怎么看我們蔣府，只會說蔣府亂作一團，只會說母親管家不利。周嬤嬤若真的在阮居手腳不干凈，我第一個將她送進官府，若是她能改過自新，也算全了主仆一場緣分。且瞎子也并不是什么都不能做的，世上許多生來便看不見的，照樣好好地活著不是？”

    眼看著蔣老夫人的神色松動了幾分，再聽著明里暗里諷刺自己管家不利的話，夏研皺了皺眉：“可這于理不合。”

    “母親，”蔣阮打斷她的話，淡淡道：“凡是有因必有果，就算是為了下輩子的善果，這輩子也最好不要增惡業(yè)?！?/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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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 做衣裳

    蔣老夫人從來信佛，聽聞蔣阮說完，道：“大丫頭說的沒錯，蔣府也不是從不講情面的，在你眼皮子底下被人剜了一雙眼睛，說到底還是你這個管家夫人的不是。既然只是一個下人，放到大丫頭院子里也無妨，好歹也是她的人，隨她處置了便是。”

    蔣阮一笑：“謝謝祖母?！?/br>
    夏研愣了愣，很快便笑道：“既然娘這么說，我也不好再多事，只阮娘將她接進院子里，要她做什么，也是安排倒夜香？”

    蔣阮失笑：“母親多慮，周嬤嬤如今是阮居的人，便是仍照著原先的份例做個伺候的嬤嬤就是?！?/br>
    夏研目光閃了閃：“阮娘，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子，身邊伺候的嬤嬤瞎了眼，被外頭瞧著可不好?！?/br>
    “有何不可？”蔣阮道：“這世上可不是事事便看外表?！?/br>
    “好了。”蔣老夫人似是不耐，道：“大丫頭如今還小，不需要什么面子里子，下人用著舒心就好?，F(xiàn)在cao心還早了點?！彼屏饲剖Y阮的模樣，蹙起眉頭：“過幾日沈侍郎家夫人做壽，邀蔣府幾位姑娘一同前去，你這個做母親的整日也別只顧著院子里的事，早些給大丫頭添置些新衣裳才是正經(jīng)，瞧瞧大丫頭如今穿的是什么樣子？教別人看見了，指不定說我們蔣府苛待嫡女。”

    蔣阮自回府便位換過衣裳，依舊是一身墨綠色彈菱舊夾襖，雖說她容貌明艷，將陳舊的衣裳也穿出幾分顏色來，在蔣素素面前一比較，立刻高下立見。蔣素素的衣裳大多喜歡白色，裝飾也極簡單，一眼看上去便是一個樸素清麗的模樣，可細細一瞧，用著的衣料無一不是昂貴的綢緞，上頭的刺繡又俱是上好的針法，首飾雖不多，簡單幾樣便是價值不菲，一眼看上去便是大戶人家精心養(yǎng)出的好閨秀，氣質(zhì)脫俗。

    “阮丫頭傳的竟不如儷丫頭，你這個做嫡母的也該上心?！笔Y老夫人教訓(xùn)道。

    夏研慚愧道：“都是媳婦的不是，這幾日阮娘要回來，媳婦大點蔣府的事情竟將這事兒給忘了，媳婦回頭就讓如意樓的裁縫過來給阮娘量尺寸做幾件新衣，咱們蔣府的嫡女，不風風光光怎么成？”

    幾句話既表明了這幾日她為蔣府上上下下cao勞了不少，又說了馬上請裁縫，如此識大體又知錯能改，蔣老夫人的面色緩和不少。又訓(xùn)了幾句話，便稱乏了，蔣阮幾人便退出屋子。

    蔣素素在門口叫住蔣阮：“大jiejie不去素素院子里坐一坐嗎？”

    蔣阮道：“改日吧，還有些東西不曾收拾清楚?！?/br>
    “大jiejie是不是不喜歡我？”蔣素素有些無措：“素素哪里做錯了嗎？”

    “怎么會？”蔣阮面色有些驚訝，語氣越發(fā)柔和：“我是你的嫡長姐，你是我的meimei，我怎么會不喜歡你？別多心?！?/br>
    蔣素素面色滯了滯，才仰起臉道：“大jiejie這樣說我就放心了，過幾日去沈小姐府上，我也會好好照顧大jiejie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