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大約是戌時?!卑总频?。 連翹把扇子放下:“姑娘可是餓了?奴婢去廚房端些吃食來?!?/br> 到莊子上養(yǎng)著的小姐夫人多半都是戴罪的,但也畢竟是主子,除非特殊關(guān)照,也不至于過的如此潦倒,連個下人都比不上。年三十飯食也不曾早早送來,實在是令人深思。 蔣阮還未回答,便聽得門叩叩的響了起來,一個清脆的聲音在外邊道:“姑娘,奴婢來送年夜飯了。” 連翹一愣,蔣阮道:“進(jìn)來吧?!遍T便吱呀一聲,從外邊進(jìn)來一個穿的十分喜慶的丫頭,手里提著個食籃,笑盈盈道:“蘭嬸嬸吩咐奴婢來送吃食,姑娘也吃些吧?!?/br> 白芷見蔣阮半天未動,疑惑的低頭,正看見蔣阮眸中有眸中情緒一閃而過,轉(zhuǎn)而抬起頭,微微笑起來。 ------題外話------ 喜歡的話請給茶茶留言,你們的留言是茶茶的動力! 第三章 秋雁 來的丫頭叫秋雁,是莊子上的大丫鬟,地位雖然比不上張?zhí)m,卻也有幾分臉面。除夕夜讓秋雁來送飯,是往些年不曾有過的,想必是張?zhí)m為了堵眾人之口,顯得對臥病在床的蔣家小姐極為上心。 秋雁將食籃放下的同時也飛快的打量了一番屋子,這是她第一次來蔣阮的屋子,只見狹小的屋中彌漫著一種破舊腐朽的氣息,屋檐的漏縫甚至有雨水滲進(jìn)墻里的痕跡,床上的被子也極為單薄,不要說擺手了,就是普通的用具都是十分殘破。住在這樣潮濕陰暗的屋子里,身子不虛弱才奇怪。這一眼看去哪里像個大家小姐的閨房,就算莊子上最下等的奴才,恐怕也不至于如此寒磣。 秋雁在大宅院浸yin已久,心中明白張?zhí)m家的雖然貪財苛刻,若非得了上頭的意思,也斷然不敢這樣對待一位小姐。既然是主子的意思,秋雁自然也不會插手。 “你叫秋雁吧?!贝采系娜碎_口,聲音還有些沙啞,卻奇異的帶了一種微妙的情緒。 秋雁抬起頭,笑道:“正是奴婢?!?/br> 白芷和連翹一個護(hù)在蔣阮身邊,一個緊緊盯著秋雁,在莊子上,除了她們主仆三人,其他的全是居心叵測。 蔣阮微笑起來:“今夜是除夕夜吧,秋雁jiejie這身衣裳喜慶的緊,穿著真好看?!?/br> 這話有些奇怪,秋雁摸不著頭腦,還是笑道:“都是嬸嬸吩咐做的,奴婢只是一個下人,論好看的話,姑娘真是說笑了?!?/br> 蔣阮輕輕嘆了口氣:“蘭嬸嬸真是有心了,莊子上上下下都做了新衣么?” 她的聲音輕柔含笑,秋雁下意識的就要點頭稱是,猛地反應(yīng)過來,莊子上上下下都做了新衣,卻獨漏了眼前的主仆三人,這話無論如何都是說不出來的。正想要搪塞過去,又聽到蔣阮輕輕道:“我身邊的兩個丫鬟笨手笨腳,連穿衣裳都不如秋雁jiejie喜慶。有句話秋雁jiejie說錯了,我不是說笑,秋雁jiejie雖說是個下人,過的卻似乎比我更舒適,更體面?!?/br> 話語太過尖利,與主人溫柔的語氣完全不符,秋雁沒來由的竟然感到一陣緊張。她不由得抬起頭看著床上的人,燭光昏暗,床上的女孩子接過白芷遞來的熱茶,茶水升起的裊裊霧氣遮住了她的半張臉,看不清楚什么表情,只長長低垂的睫毛劃出一個優(yōu)美的弧度,竟妖艷的出奇。 蔣阮含笑的聲音傳來:“秋雁jiejie這般體面,日后到了年紀(jì),必然能放出去配個好人家,城外馬員外家二公子就很不錯,馬二公子已有十二房姨娘,秋雁姐當(dāng)排的上十三姨娘?!?/br> 秋雁一怔,自腳底緩緩升起一股涼意,整個人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咬著嘴唇瞪大眼睛看著蔣阮,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蔣阮也不急,只將溫?zé)岬牟杷疁惤爝?,小小酌了一口?/br> 半晌,秋雁才鼓起勇氣,挺起胸道:“奴婢不知姑娘說的是什么?!鼻鞍刖湔f的還理直氣壯,到了后半句不知怎地卻心虛起來。 “良禽擇木而棲,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秋雁姐所為也只人之常情。不必害羞。”她歪著頭撲哧一笑:“這是好事,若有一天真秋雁姐真成了十三姨娘,我也必然會送份胭脂禮。秋雁姐這般體面,我想這份體面也是由秋雁姐的聰明掙得?!?/br> 秋雁站在原地,慢慢的握緊雙拳。蔣阮捏了捏眉心:“只一會就困了,我身子還未大好,不能親自向蘭嬤嬤道聲新年福氣,勞煩秋雁姐代我賠個不是?!闭f罷就吩咐白芷:“還不去送送秋雁姐?!?/br> 這便是下逐客令了,秋雁一時間也沒主意,自然希望能馬上離開這個壓抑的屋子,便慌張的點頭稱是,再不見來時隱隱流露的優(yōu)越感。 待白芷和秋雁走到門邊的時候,蔣阮又開口道:“對了,秋雁姐,之前說過的我這兩個丫鬟的衣裳,既然已是新年,我也想看著有些興致,請秋雁姐想個法子,令她們看上去喜慶些?!?/br> 秋雁咬著唇:“姑娘豈不是強(qiáng)人所難?!?/br> “秋雁姐是聰明人,”蔣阮打斷她的話:“否則怎么做十三姨娘?” 秋雁臉又白了幾分,恨聲道:“是。” 待白芷將秋雁送出去,連翹才問:“姑娘方才是怎么回事?秋雁怎么和馬員外家二公子攀上干系了?” “她與馬二公子早已暗度陳倉,如今正是蜜里調(diào)油的時候?!笔Y阮道。 上一世秋雁在幾年后與馬二公子的私情被人撞見,抖出了這件風(fēng)流韻事,馬二公子倒是毫發(fā)無損,秋雁卻是生生被人浸了豬籠,浸豬籠之前秋雁已被折磨的神志不清,口口聲聲說自己是馬二公子家的十三姨娘。想必情分濃時,馬二公子就是這般承諾她的。只是秋雁最終還是沒有命做成十三姨娘,蔣阮自然也不會將這事說出來。 連翹恍然大悟嗎:“難怪她嚇成那般,呸,真是下作的人,竟然如此不知廉恥!”畢竟是十幾歲的姑娘,立刻就紅了臉:“只是姑娘,你如何知道這些事的?” 連翹心中疑惑太深,不僅如此,她還發(fā)現(xiàn)今日蔣阮簡直像換了一個人般,逆來順受的她竟然就這么明目張膽的威脅了秋雁,甚至說起這些污穢之事時,神色未有一絲異樣,仿佛在說一件極為平常的家常。 蔣阮平時出門的機(jī)會比她和白芷還要少,一年到頭在院子里都有做不完的活,哪里有機(jī)會遇見這些事情。連翹心中疑惑著,蔣阮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道:“連翹,你想一輩子呆在這里嗎?” “自然不想?!边B翹是個直爽潑辣性子,想都沒想就道:“姑娘不必?fù)?dān)心,自然不會在莊子上呆一輩子,過些日子老爺就會來接姑娘的?!?/br> 蔣阮一笑,來接她是什么時候,她比誰都清楚。她沒耐心等到那時候,也不想等。 “何必等,秋雁很快就會送我們回京了?!?/br> 連翹一愣,下意識去看蔣阮,卻見女孩子又慢慢的打了個秀氣的呵欠,挺直的鼻梁下,抿過茶水的嘴唇紅潤潤的,彎起一個小小的弧度。 第四章 狹路相逢 年初一,長街一大早就傳來爆竹的聲音,莊子上的小孩紛紛出來放“開門炮仗”,爆竹過后,落紅滿地,燦若云錦,稱為“滿堂紅”。 莊子上上下下開始忙碌起來,不知是故意還是忘記蔣阮主仆三人,年夜飯后,竟無一人來三人院子。 白芷在門邊生起火盆,半個身子擋在門邊,把嗆人的煙扇出去,屋子里勉強(qiáng)有一絲暖意。外頭日光照進(jìn)院子里,院子是最偏僻破敗的一間,屋檐常年漏風(fēng)漏雨不說,還時常有田鼠亂竄,莊子上送來的被子本就單薄,還被老鼠咬壞了不少。白芷嘆了口氣,忍不住回頭望了望擁著被子坐在床上的蔣阮。 蔣阮靠著粗布縫制的馬褐色枕頭,被子蓋在胸口處,正垂著頭發(fā)呆。被送進(jìn)莊子上四年,張?zhí)m家的缺衣短食,她發(fā)育的比平常少女還要更晚一些,頭發(fā)呈現(xiàn)一種枯黃的顏色,此時日光透過窗子照進(jìn)來,將她長長的頭發(fā)照的有一絲流動的光澤,微微抿著的嘴唇似乎比平日有些血色,顯得五官清秀端正。最獨特的是她靜靜的坐著,卻比往日里更沉靜些,仿佛換了一個人似的,陌生的出奇。 白芷撥弄著火盆里的木柴,想起昨夜里連翹將秋雁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訴她,末了道:“我怎么瞧著姑娘不對勁呢,變化也簡直太大了,難不成往日的逆來順受都是騙人的?” 白芷不知怎么回答她,其實連翹說的沒錯,蔣阮的變化實在太大,尤其是作為貼身丫鬟的她們感受更加明顯。蔣阮自從四年前被送進(jìn)莊子后就總是以淚洗面,張?zhí)m家的百般刁難,索性后來連流淚的功夫也沒了,只默默地受下來,只是難過郁結(jié)在心里,平日里更加瑟縮寡言。昨日里面對秋雁的神情態(tài)度,卻仿佛是另一個人般。白芷心中疑惑,一個人大病一場后,難不成連性子也會一并改變? 不過再怎么改變,蔣阮都是她們的主子,蔣阮如今的態(tài)度與往日截然不同,或許是一件好事。正出神著,連翹已經(jīng)揣著一個油紙包徑自走進(jìn)來,差點碰翻火盆。 “小心些,”白芷輕聲責(zé)備:“怎么冒冒失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