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節(jié)
等人都走了,長瀅依然低著頭坐在她身邊。 他問:“娘是因為長瀅才給敬禮玉佩的嗎?” 容昐盯著他漆黑的眸子,不答反問:“你羨慕敬禮的爹爹,那你沒有爹爹嗎?” 長瀅啞然,他發(fā)愣了許久,容昐拉著他的手走進內(nèi)間,從架子上取下一個紫檀木的盒子。 盒子依然有些年頭了,她打開銅鎖。 一份份信赫然出現(xiàn)在長瀅跟前。 容昐取了一份遞給他:“你已經(jīng)習字了,自己念念,這是你父親寫的?!?/br> 從長瀅出生起,龐晉川就養(yǎng)成了記下好玩趣事的習慣。 可能是長瀅第一聲喊爹,也可能是長瀅第一次學會走路,還有是長瀅做了壞事被他打屁股的事情。 長瀅坐在凳子上,打開了信函,他從中午看到日落西山。 龐晉川夜深了才回來,他下了馬車看見一道身影飛快的朝自己急速飛馳過來。 “爹爹!”他撲到他懷中,哽咽大哭,不斷的抽噎著:“是我虛榮……兒子,兒子不該如此對您?!?/br> 龐晉川怔然了許久,后猛地一把將他牢牢抱在懷中,滿是滄桑的眼眶中慢慢被迷霧彌漫。 容昐站在門內(nèi),看著父子兩人,不由的長長嘆了一口氣。 不怪長瀅,也不怪龐晉川,只是他們兩人的年歲的確已經(jīng)能當他的爺爺奶奶了,當初把他生下來,是因為實在太寂寞了。 可到如今,竟對這個小人也覺得有些愧疚。 這件事很小,但卻養(yǎng)成了長瀅寬厚的性格,他開始懂得父母的辛酸,也從不在龐晉川容昐跟前提起年歲的事,一夜之間竟是成長了許多。 到他十歲時,長灃要帶著月琴去江南了。 容昐和龐晉川商量:“讓長瀅和他們一起去吧?!?/br> 龐晉川蹙著眉,容昐說:“孩子長大了,總歸是要離開我們的。長瀅是個很聰明的孩子,他早慧,性格柔和,若只一味的養(yǎng)在這深宅大院之中不出去見見世面,只恐壓制了他的天性。” 龐晉川一夜都未睡,他坐在長瀅床前許久。 到了第三天天剛蒙蒙亮,他叫長灃到他書房去。父子兩人談了很久的話,最后長瀅還是被長灃帶走了。 公府,長達十年的歡聲笑語,也好像在這一刻戛然而止了一般。 容昐看著龐晉川的華發(fā)叢生,卻懶得再去染黑。 她干脆就端了染料去他書房里。 龐晉川身前放著奏折,但眼睛卻望著長灃給寄回來的長瀅畫像,發(fā)悶。 容昐深吸了一口氣,走上去,對他笑道:“我替你染發(fā)吧?!?/br> 七月的午后,暖陽正好,四周花簇縈繞,鼻尖是融融的味道,嗅的人心眼都跟著柔軟了。 龐晉川脖子上圍了白帕,容昐站在他身后,細心的替他染發(fā),她的動作很輕柔,沒有讓黑色的染料沾染了他的頭皮,那一根根白的亮眼的發(fā)絲迅速的又被染黑了。 容昐問他:“長瀅現(xiàn)在好嗎?” 龐晉川頷首:“到了江南了,來信說是喜歡那邊的氣候。” 容昐又問:“他語氣如何?” “很是明朗。”他笑道。 兩人的對話停了一會兒,就在她轉(zhuǎn)身要去拿手帕時,他忽然拉住她,把頭深深埋入她腰間。 一瞬間的功夫,容昐薄薄的秋衫就被一股濕意染透。 她摘下手套,反手摟抱住他的頭,任由那丑陋的東西沾到她衣襟上。 此刻,他身邊僅僅有她,而她一路走過來,也只剩下了他。 “容昐,為夫我老了。”他終于心甘情愿的承認了。 容昐揚起嘴角笑了笑,笑容依然很美,帶著看透后的淡然,她低聲在他耳邊安撫道:“老不老,不在乎年歲,而在于你的心態(tài)。” 世間好的東西太多了,人不可以這般貪心,什么都想要。 有得到,就有付出的。 他汲汲功名半生,位極人臣,權(quán)傾天下,這可不是三十年前的龐晉川能做到的。 從此,龐晉川恢復(fù)到以往的作息,但是替他染發(fā)卻成了她必要的事情之一。 她若是有時沒空,他也不讓人來染,只等她忙完了,兩人再坐在庭院之中。 長瀅十一歲的除夕夜,正好趕上南方的一場暴雨,沒有回來。 十二歲時,他長了一歲,回來第一件事是和大哥三哥一起給龐晉川和容昐磕了三個響頭,龐晉川望著三個兒子,緊緊的握住妻子的手。 過年后,他待到十五元宵節(jié)過后,那一夜他牽著父親和母親的手去了街上賞燈。 三人手上都提著如至送來的玻璃宮燈,長瀅就牽著父母的手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了街道的盡頭,他才道:“明日就要離行了,爹娘保重?!?/br> 短短一年多的功夫,他長高了不少,龐晉川只是望著老兒子,不住的點頭:“好,好,好?!彼p易不夸人,連長汀小時候那般勤奮苦讀他也很少點頭的,可對于長瀅,他連說了三聲。 長瀅轉(zhuǎn)過頭望向容昐:“娘,兒子今晚回去想吃您做的夜宵?!?/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