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夏婉青踉蹌著腳步,走出書房,拉著天天走出客廳,在進入花園的前一刻,她回身看了看身后這棟奢麗的大宅子,曾經她是它的女主人,她的兒子是駿山未來的男主人,幾乎沒有任何的爭取她就放棄了一切,對嗎?人生第一次聽由自己向命運挑戰(zhàn),如果這一步走錯,會把一家子帶到一無所有,流浪街頭的地步嗎?當將親子鑒定交出去的一刻,天天的將來會怎樣呢?她和母親的將來又會怎樣呢?不同的聲音反復地在夏婉青的腦海中叫囂著,不依不撓地折磨著她的心。 “mama,你怎么了?” “沒什么,風大,迷了眼?!?/br> 美夢與對未來的擔憂一同從心中迸發(fā)出來,夏婉青不禁淚眼朦朧。 夕陽西下,窗外的一切被晚霞的余輝鍍上了一層金色。沐華蒼白的臉和沉默不語的表情,讓丁默遠覺得心疼,他想不出任何安慰的語言,只恨不得面前的這個女人盡快回到從前桀驁不馴的模樣。 “過來,去歇會兒吧?!倍∧h剛向她伸出了手,沐華就徹底癱軟了下來,丁默遠一把將她抱起,踢開房門,直接送回了臥室。 沐華將自己裹在被子里,背對著丁默遠: “我不想原諒她。” “我沒有叫你原諒她?!?/br> “即使拿到了沐天的親子鑒定,我也絕不會善罷甘休?!?/br> 丁默遠靜默了片刻,嘆道:“沐華,你做什么,我從不會阻擾你,我真正在乎的是你要為這些事難過多久,介懷多久,才能專心過我們自己的日子。其他的我不敢保證,但一直會在你的身邊?!?/br> “我一直以為……我很恨我爸?!绷季茫迦A才回道。 “我明白?!倍∧h嘆息道,“我們做著讓自己后悔的事,卻總以為絕不會后悔。你真的想要懲罰夏婉青嗎?一旦這樣做了,安城很有可能連rou帶筋的被拽扯出來?!?/br> 裹在薄被里的女人沉默了許久,答道:“我爸對不起安家,我不能再毀了安城,不能讓他和夏婉青玉石俱焚。夏婉青也清楚這一點吧,要不然她也不會有恃無恐,更不會這么爽快的答應交出沐天的親子鑒定。” 丁默遠揉了揉沐華的腦袋:“不論如何,這個事實是一輩子的,就算知道的人再少,依然像個重重的殼壓在原地,夏婉青現(xiàn)在也許沒意識到這一點,等她明白了,永遠也不可能快意安寧的生活。” 不依不饒 第77章 “說過多少次了,你怎么總是記不住呢?碗只要不油膩盡可能地不用洗潔精,淘米的水可以用來洗碗,水果用鹽水泡10分鐘,不要用消毒液浸泡,那些東西費水又汰不干凈,吃下去對人不好,對小孩子更不利?!笨照{的溫度盡管打的很低,吳瑩還是覺得陣陣燥熱,阿姨做什么她看著都不順眼,見什么什么都鬧心。 怎么還不回來呢?她煩躁的在屋內走來走去。 “外婆,我回來了。” 在鑰匙轉動門鎖的那一刻,她聽見了外孫的聲音,壓在心口的大石塊這才稍稍放下,自從女兒帶著天天出門之后,她的心就忽上忽下,忐忑不安起來。 夏婉青帶著沐天出現(xiàn)在玄關,吳瑩摸了摸外孫的腦袋,責備道: “怎么這么遲才回來?” “帶天天跑了幾家學校,總有不滿意的地方。”夏婉青解釋道,她面色平靜的換了拖鞋,“天真熱,我和天天先去洗個澡?!?/br> “恩,洗澡水早就幫你們放好了?!眳乾撟屑氂^察著女兒的一舉一動,想瞧出一點蛛絲馬跡。 母子倆從浴室出來之后,吳瑩迅速抱著裹了條浴巾的沐天來到他的房間。 “天天,今天和mama一起去了哪里啊?”吳瑩一邊給天天揩著頭發(fā)一邊問道。 “學校。”沐天調皮的玩著外婆新燙的卷發(fā)。 “就去了學校?” “嗯?!便逄禳c了點頭,他記得mama吩咐過如果只告訴外婆今天去了學校,她就給他買變形金剛。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吳瑩哪里是輕易就能被打發(fā)的對象,她慈祥的笑道:“乖,天天,告訴外婆你們到底去哪兒了?你想買什么外婆就給你買什么?!?/br> 吳瑩開出的籌碼太誘人了,天天畢竟是個孩子,沒掙扎多久,就全說了出來: “其實,我和mama還去了……原來的家和醫(yī)院?!?/br> “原來的家?醫(yī)院?!”吳瑩難以置信的提高了嗓門。 “對啊?!便逄爨街∽欤搬t(yī)生還揪了mama和天天的頭發(fā),還給天天抽血,好痛?。 ?/br> 吳瑩渾身發(fā)顫,如墜冰窟,萬萬沒想到自己最擔心的事已經發(fā)生了,她那愚蠢到極點的女兒腦子真的被門夾了,居然瞞著自己對沐華言聽計從,不光要自我毀滅,還要拉著天天和她一齊,全家完蛋!她極力按捺住沖出去和女兒大干一架的沖動,幫外孫穿好衣服,梳好頭發(fā),然后柔聲道: “天天,你乖乖在房間里做功課,不要亂走亂動,你聽話的話,晚飯后可以看一個小時動畫片和吃一盒巧克力冰淇淋?!?/br> “好的,外婆?!便逄鞖g快的答應了。 吳瑩反身關上兒童房,大步沖進女兒的臥室,夏婉青剛穿好衣服,看見母親就這么排闥直入,挑了挑眉: “媽,請您下次進來前敲門,好嗎?” “敲門?!”吳瑩不怒反笑,“是啊,女兒大了,翅膀硬了,做娘的就沒用了,你想毀了這個家可以,沒問題,但前提是先從我的尸體上踩過去!” “媽,你又怎么了,胡說八道什么?!” “你帶天天去錦華路了吧,非但去了錦華路,讓我猜猜,還去做了親子鑒定吧?!眳乾摰难凵裼趾谟掷?,就像黑夜里的寒冰,“事已至此,只要一步走錯就會滿盤皆輸!我不知道沐華給你灌了什么*藥,還是你被豬油懵了心,做出這樣的糊涂事,想干什么?我們三個是一家人,明明知道萬事只能靠自己,你不和我商量反倒與外人商量?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只要被我知道了,我就不允許你這么糟蹋自己的兒子,糟蹋我們這個家!” 不用多問,夏婉青也知道是沐天說漏了嘴,看來吳瑩并不清楚事態(tài)的嚴重性,這個文化程度不高的老太太固執(zhí)的認為只要她們不做親子鑒定,沐家姐弟和其他人就莫她奈何,她嘆了口氣:“媽,你難道不明白,我們現(xiàn)在已經別無選擇了嗎?” “什么意思?” “即使吳亮不再興風作浪,對天天身份的質疑也印在了所有人的心里,沐華和沐夕會無動于衷地放過我們?他們一定會向法庭申請司法鑒定,天天一樣難逃做親子鑒定的命運。” “好,退一萬步講,就算最后查出沐天不是沐山的兒子,又怎么樣?沐山的遺囑里明明白白寫著沐天是第一繼承人,這是不能更改的事實,有法律保護的事實,與天天是否親生毫無關聯(lián)?!?/br> “媽,我也退一萬萬步講,就算迫于遺囑的有效性,沐天最終繼承了沐家家業(yè),別人怎么看他?他在董事長的寶座上能呆多久?沐華和一幫大股東不會為難他?你愿意將來看著天天受罪?再說,天天成年之前,丁默遠和沐華是駿山的實際控制人,這期間駿山究竟走向何方是他們說了算!丁默遠下臺之前,你能確保他不做小動作,赤手空拳的來,又赤手空拳的去?到時駿山成了空殼,天天還能做他的董事長嗎?” 吳瑩怔了片刻,爾后說道,“丁默遠不會這么做的,他不是一直在幫你嗎?” “媽,別再天真了,事到如今,我就告訴你真相吧,丁默遠他從來就沒真正的幫過我,他愛的是沐華,幫的也是沐華。今天我在沐華面前下跪,求她放過天天,就是他提出以親子鑒定證明作為交易條件的。什么余宏啊,張黎啊,不過是丁默遠手中的棋子,這樣的棋子閑出來的越多,他替沐華掃清障礙的目的就越來越清楚,越來越明白,你們從頭到尾都被他利用了,耍了?。。 ?/br> “不可能!丁默遠從前喜歡的不是你嗎?何況當初沐華還逃了婚?!” “媽,你還知道是從前???!”夏婉青半是譏諷半是無奈,很久以前,她就察覺出丁默遠的心思,之所以直到今天才說出來,是因為這次沐宅之行讓她看明白了一件事:為了沐華,丁默遠已經不會再顧念舊情, 他與她終究要為了各自最重要的人和利益分道揚鑣。 “既然這樣,你為什么不早說!”吳瑩氣得眉心直跳,“看著你媽和一眾幫你的人被丁默遠耍得團團亂轉很好玩?!” “不好玩,是不好玩?!毕耐袂嗟?,“從今往后也無法玩了,我和你必須拼命守護天天和這套安身立命的房子。” 吳瑩沉默下來,此刻的她心中另有了盤算。 趁著女兒送外孫上補習班的功夫,經過再三思索的吳瑩站在了余家門口,按響了門鈴。 “對不起,吳太太,我們家余先生最近一直身體不適,不宜見客。” 不出意料,余宏并不想見自己。吳瑩沉住氣,掏出二張大票揣給傭人:“我有十分重要的事想見余老,麻煩再通報一次?!?/br> 沒過一會兒,余家四合院的大門終于開了,吳瑩跨過高高的門檻,在傭人的引領下進了書房。 余宏正在書桌邊揮毫潑墨,洋洋灑灑四個大字頗有深意:“如履薄冰”。 “余老,好久不見,身體好些了?” 吳瑩進來了,余宏只是微微抬起頭,手中的動作并未停歇: “多謝了,今天略有些精神,寫幾個字調整調整心情。您有什么事?” 吳瑩強忍下余宏怠慢的態(tài)度,說道:“余老,我來只想說一件事:您被丁默遠騙了,我們都被丁默遠騙了。” “什么意思?”余宏下筆的手微微一頓,一雙小眼精光乍現(xiàn)。 “丁默遠從來就沒站在我們這邊,為了掃清內部不聽命于沐華的人,他用沐天的利益做餌,放長線釣大魚,到時候再將上鉤的人一網打盡,想不到吧?您就是其中的一個。” “吳女士,話不能亂說。”余宏將筆擱在筆架上,慢悠悠地踱到吳瑩面前,“至少在沐小少爺?shù)纳干形创_定之前,不要急于和丁董事長撇清關系?!?/br> 吳瑩不怒反笑:“想不到精明如余老,居然也和外界那些沒頭沒腦的人一樣相信沐天是丁默遠的兒子。我是沐董事長夫人的母親,又是駿山集團未來繼承人的外婆,怎么會不清楚自己的外孫究竟是誰的骨血?!” “子女的事,最容易蒙在鼓里的不是旁人,就是他們的父母。吳女士,老夫累了,病中難得休閑片刻,不想為別人的事牽腸掛肚,您還是回去吧,恕不遠送了?!?/br> 都說人走茶涼,天天的身份還沒定局,遺囑仍是板上釘釘,這幫人翻臉就比翻書還快,真不知道精明強干的沐天當年怎么選了這幫混蛋做左膀右臂?吳瑩怒火中燒氣得要死:“余宏,我都親自來找你了,把話說的這么明白,到現(xiàn)在你還不信中了丁默遠的計。等著吧,就算我們母子三人流落街頭,恐怕你的下場也好不到哪兒!” 說罷,吳瑩氣咻咻的揚長而去。 說者有心聽者有意,余宏不是傻子,此時的他多少感到了事情有些不對勁,夏婉青和沐天也被推到了前臺,這讓余宏徹底放棄了對丁默遠所剩無幾的信任,可他不能輕舉妄動,因為自己最致命的弱點捏在沐華手上,不知何時會被捏爆。 智者順時而動,愚者逆時而行。余宏相信自己決不是后者,能和精明老道的沐山共事多年,至今為止,就沒有過跳不過去的坎! 這兩日,整個沐宅都籠罩在烏云里。 外界對于沐天和丁默遠的猜測多少影響到了丁默遠在沐家上下心目中的形象,傭人們對男主人的態(tài)度恭敬如舊,卻帶了點玩味和復雜。 偌大的世界,唯一待丁默遠如初只剩下一個,那就是沐華。 偌大的沐家,唯一能支撐沐華走下去的也只有一個,那便是丁默遠。 不依不饒 第78章 丁默遠的大手按撫著沐華的肩頭,自從夏婉青來過之后,女人臉上的笑容越發(fā)少見,仿佛日漸黯淡失去光澤的寶石,這讓他暗暗發(fā)愁。 “出去走走?” “哦。” “要不去看看……沐董事長?” “嗯?!便迦A躊躇了片刻,終是點了點頭。 在丁默遠的陪同下,沐華再次去了墓地。 這里是長眠者的地盤,矗立于寂靜無聲中的墓碑像是天地留給世人的警示密碼:無論你放不下什么,最終只能全部放下。 這是沐華第一次心甘情愿的站在自己父親的墓前,終于清晰的體會到愛與恨只是一線之隔,面對命運種種的擺布,誰也無法確鑿永恒。 看了看旁邊兩個靜靜躺在墓地里的女人,沐華的目光看似嘲諷又帶著難言的哀慟,這么多年了,習慣了對父親的敵對和反抗,習慣了對生母和繼母的不幸耿耿于懷,她無法做到徹底的原宥和釋懷。 “我來看您了,爸?!便迦A在沐山的墓前輕輕放下一束白菊,“您一生做了很多我無法原諒的事,可沒想到您的去世卻是……最無辜的。我不想放過夏婉青,可安城沒有罪,如果說他一定有罪的話,那也是因為他先愛上了我,然后愛上了……夏婉青。” 沐華深深吸了一口氣,一旁的丁默遠不由自主的抽緊了握住女人的手指。 “我打算試著開始原諒您,爸,不論前塵過往,還是要謝謝您,讓我認識了丁默遠,是他至始至終支持著我,給我力量,讓我沒有在這一次次的風雨中倒下去。” 沐華轉身走到生母李秋夢和繼母方潔的墓前,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現(xiàn)出她們不可能再在世間呈現(xiàn)的模糊的笑臉,從心底深處發(fā)出幽幽的嘆息,眼里一陣模糊: “媽,我打算原諒爸了,你們如果地下有知的話,就別原諒我吧。曾經的對和錯,現(xiàn)在都亂了,如果你們都還活著,該多好啊。失去了你們的懷抱,這些年我好累,好想躲進你們懷里大哭一場,再也不用經歷背叛、煩惱和痛苦……” 丁默遠聽不下去了,他無法忍受深愛的人如此悲傷難過,一把將沐華牢牢鎖進懷里,任憑她的淚水打濕自己的衣襟。越是心疼,丁默遠就越恨夏婉青。如果說之前還維持著年少時的情誼和面子,現(xiàn)在他與她之間已是楚河漢界,涇渭分明,該發(fā)生的終究要發(fā)生,一切朝著無可挽回的結局前進。 求助余宏失敗,吳瑩又氣又惱又束手無策,好日子如同黃粱一夢,一朝一夕又回到解放前,與沐山交集的痕跡隨著他的離去正變得越來越淡,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錯了,也沒覺得自己內心的貪婪,就好像“漁夫和金魚”里那個老太婆一般又回到了心灰意冷的原點。吳瑩整天長吁短嘆,日復一日地憔悴下去。余宏明白自己上了丁默遠的大當,一時間也莫可奈何,除了深居簡出,能不露臉就不露臉,他不斷地提醒自己的三個兒子小心行事,真恨不得駿山的人暫時把他們都給忘了。 因此,在這一系列事件中,最春風滿面、得利嘚瑟的莫過于吳亮了。 夏家母女的做賊心虛,沐家的按兵不動,余宏的謹言慎行,倒讓惹下大禍的吳亮處于三不管的真空地帶,索性天天宅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日夜沉溺于網絡游戲,玩他個不亦樂乎。面對絡繹不絕找來的媒體,他更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知道的也添油加醋發(fā)揮一番,鑒于夏沐兩家緘默不語的態(tài)度,讓他更加篤定沐天的身世肯定有貓膩,最后就算自己輸了,也有一群墊背的跟著一起倒霉,僅僅是這么想想,吳亮就覺得心頭越發(fā)地暢快。 都說時間能淡化一切,但架不住吳亮三天兩頭的爆料,外界對于沐天身世的質疑聲越來越高,丁默遠也被冠上了居心叵測,陰謀霸占沐家財產的名號,背后少不了指指點點的目光。在紛紛擾擾,流言蜚語中,v董秘仍是丁默遠堅定不移的支持者,看著丁董事長日復一日,八風不動的上班下班,在心里默默點贊。 除了v董秘之外,絲毫沒有受外界風言風語影響的便是歐陽副董事長了。他一改往日的爭鋒對,說話行事比任何時候都要像丁默遠的心腹。不過,這一切并非因為他信任丁默遠,而是從沐華的態(tài)度里多少猜到了這件事背后的真相。沐天不可能是丁默遠的孩子,否則的話沐華不可能一直不表態(tài)。 “丁董,聽說吳瑩主動找了余宏。”在一次例行的高層會議之后,歐陽恒跟著丁默遠步入董事長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