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門口候著。”

    “讓他一個人進(jìn)來。”

    “是，沐小姐?！?/br>
    高子昌對沐華簡直是恨之入骨，可是沒辦法，他那不爭氣的兒子在她手上，不得不低頭。

    他半垂著腦袋，一瘸一拐跟著傭人進(jìn)入沐宅客廳。

    沐華半靠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慢悠悠喝著茶。

    “沐小姐，幾天不見，越發(fā)的年輕漂亮了啊?！备咦硬龔?qiáng)笑道，整張臉的褶子都皺到一快兒了。

    “高叔叔也一樣，西裝筆挺，風(fēng)采依舊?！?/br>
    “哪里哪里，都靠沐老先生賞口飯吃，才混得人模狗樣，還望沐小姐念舊，手下留情啊?！?/br>
    “呵呵呵，我沐華不過是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豪門千金而已，不知能有什么能幫到高總的？”

    高子昌臉上掛著笑，放在褲側(cè)的手悄悄捏成了拳頭。

    “還請沐大小姐大人有大量，放小犬一條生路?！?/br>
    “高叔叔，此言差矣，是你兒子自己跟人借了錢，又不是我沐華逼著的?！?/br>
    “是是是……”高子昌點(diǎn)頭如搗蒜，“這不是聽說沐小姐和借我兒子錢的人是好朋友嗎？”

    “生意就是生意，買賣要劃算，才能賓主兩歡。我沐華平素最討厭的就是欠朋友的人情，不過看在您是我爸老部下的情分上，若高叔叔能開出讓我滿意的價碼，也可以考慮考慮?！?/br>
    “不知沐小姐……想要什么？”

    “高叔叔是聰明人，應(yīng)該不點(diǎn)自透。”

    “好，好，好?！备咦硬B說了三個好字，臉帶笑意，眼底恨意翻沸。

    沐華，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咱們走著瞧！

    第17章 綠帽子

    高子昌乖乖交出自己名下的股份和別墅替兒子還債，那位朋友當(dāng)即將恒昌的全部股份轉(zhuǎn)贈給了歐陽恒。雖然曾經(jīng)有恩于對方，歐陽恒仍然不愿占好友的便宜，堅(jiān)持退出了兩人共同注資的天娛集團(tuán)有限公司，同時變更了法人代表。

    周一，駿山集團(tuán)董事會。

    沐華在夏婉青的位置上落了座，并特意將歐陽恒安排在自己身側(cè)，與余宏和張黎分坐兩旁，形成對壘之勢，除了稱病未能出席的季遠(yuǎn)，至此，駿山的派系之爭一目了然。

    “想必各位都已經(jīng)知道了，恒昌已經(jīng)正式成為我們集團(tuán)的控股子公司。”沐華語氣平淡的陳述道，“收購過程也十分順利，并未動用駿山任何的資金?！?/br>
    “聽說——天娛的東家換人了？”張黎在余宏眼神的授意下開了口，語氣很不以為然，“用蒸蒸日上的天娛交換半死不活的恒昌，倒真是不花錢的買賣啊?！?/br>
    “張副總幽默了。”歐陽恒不慌不忙的笑答，“買賣就是買賣，不花錢，也要花時間、花精力、買人情，賣老臉，大家各有所需，互相消費(fèi)，這就是規(guī)則?！?/br>
    “不愧是歐陽副總，真是口才了得，后生可畏?！庇嗪晷煨煳⑿Φ?，“不知——沐小姐對于恒昌有何打算？”

    “余副董，歐陽副總是這次收購案的功臣，細(xì)節(jié)問題可以向他請教?！便迦A勾唇一笑，“我嘛？身為駿山的第二大股東，不謀私利，不搞內(nèi)斗，著眼于集團(tuán)的宏觀發(fā)展，才是當(dāng)前的重中之重?！?/br>
    余宏大笑起來：“數(shù)年不見，想不到沐小姐竟對駿山如此關(guān)心?！?/br>
    “余副董說笑了，此一時彼一時，父親去世后，我沐家的產(chǎn)業(yè)，我不關(guān)心誰關(guān)心？”

    沐華的一句話就像掐住了董事會的脖子，大家足足靜默了有二十秒鐘，很少有人會把爭權(quán)奪產(chǎn)掛在口頭上，哪怕是古代逆臣謀奪皇位，還要打著“清君側(cè)”的旗號呢，這沐大小姐倒好，明目張膽的說了出來。

    始終保持緘默的丁默遠(yuǎn)終于在一片寂靜中輕咳了一聲，余宏和張黎才從瞠目結(jié)舌中醒過神來。

    “不知沐小姐的這句話是什么意思？”余宏皮笑rou不笑道。

    “這就要看余副董怎么想了，人心各異，解讀出來的意思自然不同?！?/br>
    “好了，今天請各位前來，除了宣布我們公司成功收購了恒昌的消息之外，還想和大家商討一下該如何接管這家控股子公司?！倍∧h(yuǎn)沉聲打斷了兩派的唇槍舌劍，讓空氣中的火藥味稍稍停滯了片刻?！按蠹覒?yīng)該知道，我們集團(tuán)目前共有兩家全資子公司和十家控股子公司。管理方法無外乎是控制這些子公司的股東大會和董事會，修改其章程，限制它們的對外投資等各項(xiàng)權(quán)限，抑或定期進(jìn)行業(yè)績考核以及派遣董事和代表董事等形式，對其經(jīng)營決策和人事實(shí)施影響……”

    丁默遠(yuǎn)的一段話說完，停頓了片刻，底下鴉雀無聲，都等著看他到底要賣什么關(guān)子。

    “我做了下了解，恒昌在被我們收購前，公司制度混亂，管理層任人唯親，員工獎勵機(jī)制不到位，流動性大，由此可見，人事方面已成了首要問題。”

    “果然，便宜沒好貨??！”張黎不咸不淡的插了句嘴。

    沐華冷掃了張黎一眼，張黎閉了嘴。

    丁默遠(yuǎn)不輕不重的敲了下會議桌：“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余宏迅速咀嚼了一下丁董事長的話，瞬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連忙道：“正如丁董事長所言，恒昌的問題已經(jīng)不是光靠總部遙控，開幾個高層會議就能解決，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應(yīng)該派遣監(jiān)察董事將我們的意志貫徹到恒昌的決策層中去。”

    張黎也回過味來：“的確如此，不過——監(jiān)察董事的人選問題還需要斟酌，這個人不但要是我們駿山的精英人才，最好還要對恒昌有一定的了解，甚至和他們的人打過交道?！?/br>
    要是到現(xiàn)在歐陽恒還不明白那三人話中的深意，那就真成二傻子了！

    他們想把爛攤子丟給他，趁他身兼數(shù)職，□□乏術(shù)時，蠶食沐華在駿山的地位，亦或者干脆將他外派到恒昌，借機(jī)架空沐華的助力。丁默遠(yuǎn)這只狐貍，應(yīng)該早就想到這一后招了吧！

    呵呵，也罷，棋逢對手才有意思，要不這漫長的人生豈非無趣？！

    精明的人要懂得適時賣乖裝傻，歐陽恒認(rèn)為自己深諳其道：

    “丁董，我覺得余副董和張副總說得非常有道理，個人強(qiáng)烈建議必須立刻制定詳細(xì)的選派標(biāo)準(zhǔn)，從董事和各部門經(jīng)理中挑選出真正懂得企業(yè)經(jīng)營和管理的監(jiān)察董事?！?/br>
    沐華很慶幸自己此刻沒有去喝會議桌上擱的茶，要不然絕不能保證不會一口噴出來。

    不愧是歐陽恒，八風(fēng)不動，皮厚如墻，她必須點(diǎn)贊！

    沐華極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淡淡附和道：“那就這么辦吧，我想丁董事長也不會反對?！?/br>
    丁默遠(yuǎn)看了女人一眼，眼底無波：“好吧，就請余副董、張副總和歐陽副總共同將具有cao作性的選派標(biāo)準(zhǔn)制定出來?！?/br>
    從會議室出來，沐華覺得自己要深深感謝丁默遠(yuǎn)精心設(shè)計(jì)的陷阱和歐陽恒不動聲色的精彩反擊，成功的讓她在枯燥乏味的董事會上沒有睡著。

    “怎么樣，感覺如何？”丁默遠(yuǎn)在她身邊走著，近在咫尺的呼吸讓她的臉頰有些發(fā)癢。

    “沒想到，男人們之間的勾心斗角不遜于宮斗，很好，很精彩?！?/br>
    “是啊，看看你的下巴都快仰到天上去的樣子，紅顏禍水讓你很有成就感吧？”

    “只有無能的男人才會把失敗的野心怪罪到女人身上。”

    “在你再給我戴上綠帽子之前，我希望你還是要考慮一下自己的身份，預(yù)算一下balancesheet?！?/br>
    “放心，尺度方面，有你和夏婉青在前，我無師自通。”

    丁默遠(yuǎn)想說什么，終究還是閉了口，他大步甩開沐華，向董事長辦公室走去。

    第18章 童年

    高家別墅被拍賣的前一天，沐華陪著顧嵐去取回她的私人物品。

    高子昌很識趣，在別墅抵押出去的那一刻，就舉家搬走了，他不想再碰見沐華。

    高家空空如也的客廳里，水晶吊燈、現(xiàn)代油畫和古董都不見了，望著曾經(jīng)的奢靡如夢般消失無蹤，一時間，某種復(fù)雜難言的滋味涌上沐華的心頭。

    或許就如安城打趣自己時所說的那樣，她生氣時像只哥斯拉的尾巴：掃到哪兒算哪兒，就算受傷流再多的血，也要讓對方粉身碎骨!

    恍惚間，時空不斷倒退、翻轉(zhuǎn)和變化，最終定格在一間比高家客廳要小十多倍的房間里。那是她八歲的時候，母親剛剛?cè)ナ?，沐山打算賣掉公寓，將沐華帶進(jìn)自己和方潔的新家。沐華像一只幼貓似的蜷縮在mama的房間里，額頭上帶著和小朋友打架的傷，白嫩的手臂上被蚊子叮了好多包，嘴唇干裂得褪了皮，可她仍舊倔強(qiáng)的不肯離開。

    沐山在沐華身邊杵了片刻，見她毫無動靜，便命令工人將屋里的家具一件件都搬出去，或賣或扔。對于沐山而言，所有關(guān)于他們一家三口的回憶都成了他鼓鼓囊囊的皮夾里那點(diǎn)票子和樓下垃圾堆里被蒼蠅圍繞的廢品。

    很快，屋子里就空了，只剩下慘白斑駁的墻壁和布滿角落的灰塵，沒了mama的衣櫥，沒有mama的梳妝臺，沒了mama的臥床，整個家都變成了沒有靈魂的空殼，只剩下尚未撤走的茶幾上擺放著李秋夢的照片。

    沐山面無表情的拿起亡妻的照片，將它倒扣在桌上，就在那一霎那，他的手臂忽然傳來一陣劇痛，低頭看去，原來是沐華一口咬住了他的胳膊，眼神兇狠得像頭小野狼。

    直到今天，沐華依然忘記不了父親當(dāng)時的舉止和神情，他就這么淡漠的看著自己的女兒，就算她將他的胳膊都咬出了血，仍舊不為所動。

    “記住，只此一次，下不為例?！?/br>
    沐山說完這句話，就離開了，將她一個人丟在屋子里，滴水未進(jìn)，滴米未沾了整整兩天，直到徹底昏了過去……丁默遠(yuǎn)說得對，她身體流淌著沐山的基因，如今她要格外“感謝”自己的父親，他所造的孽將她體內(nèi)所有的冷酷因子都激活了。

    顧嵐獨(dú)自在房間里站了一會兒，終于從這個囚困她數(shù)年的牢籠里走了出來，可是高家?guī)Ыo她的噩夢卻永生不會結(jié)束。她沉默的提著箱子走下樓，與客廳里沐華的目光不期而遇，同樣空茫，同樣黯淡，她們的雙眸就像兩面鏡子互相映照著對方不堪回首的過去。

    這兩個女人彼此會心的一笑，只是這笑容或許比哭還要難看。

    顧嵐挑挑揀揀，除了帶走了一些衣物之外，大多數(shù)都是厚厚的相冊簿，里面幾乎全是安城從小到

    大的相片，被沐華發(fā)現(xiàn)后，就抱著死活不肯撒手了。顧嵐又好氣又好笑，這是下落不明的兒子留給她的唯一念想，如今卻被沐華奪走了。只有做了母親的人才會明白，愛如珠寶，綻放的是一瞬的光華，卻終不及親情，是流淌于心底深處永恒不變的激烈。

    從高家出來，這兩個女人一路沉默無言，各想各的心思。

    忽然，沐華一個急剎車停了下來，讓坐在后排沒有系安全帶的顧嵐的額頭差點(diǎn)撞到前排的座椅上。

    “木木，出什么事了？”

    沐華此時已無暇他顧，她猛地跳下車，三步并作兩步，沖進(jìn)了路邊幾乎要淹沒在一大堆小吃店和服裝小店里的禮品店。店鋪的外觀很普通，面積小的可憐，雖然掛了個干凈的木質(zhì)招牌，上面寫著“木頭禮品店”，估計(jì)也乏人問津。

    從高家到沐宅來回了三次，或許這是老天給她的最后一次機(jī)會！沐華被一絲微弱的希望吊著，沖進(jìn)這家禮品店，只見幾尺見方的柜臺里整齊的擺放著各色文具、賀卡、信紙和相框，墻上掛著漂亮的裝飾畫和華麗的畫框。店主就躺在柜臺里的折疊椅上，用耳機(jī)聽著音樂，臉上還蓋了一本書，他穿著普通的白襯衫和寬松的卡其色褲子，卻仍不能掩住男人白皙的皮膚，優(yōu)雅的身形和筆直的長腿。

    哪怕?lián)Q了一張皮，她都能認(rèn)出他是誰來。

    沐華在柜臺前站了一會，用手指輕敲玻璃臺面，一下、兩下、三下……直到第二十五下，店主才打了個激靈，好像剛睡醒似的，拿掉了臉上的書，摘下了耳機(jī)，大大的伸了個懶腰，繼續(xù)閉目養(yǎng)神……

    數(shù)年未見，清俊的面龐不改，那一捧如水般的溫柔卻只能用來懷戀。

    沐華微微俯身，越過柜臺，給了店主的額頭一個狠狠的爆栗。即使被敲得很疼，店主也沒有大喊大叫，只是很緩慢的睜開眼睛，無辜的看向肇事者。

    “姐……”當(dāng)看清楚來者何人時，店主慵懶如貓的神情終于有了變化，他一下子撐起身體，結(jié)結(jié)巴巴道。

    沐華繞過柜臺，走到店主跟前，擺了擺手，店主帶著討好笑意，站起身，自動讓賢。

    沐華仰躺在折疊椅上，可憐的店主無處落腳，只好將幾個畫框疊起來，當(dāng)椅子坐。

    “為什么不回來？”她問。

    “他不是說了……”

    “你應(yīng)該知道，他已經(jīng)不在了?！?/br>
    店主勾起嘴角，苦笑道：“我已經(jīng)被終生流放了，何必再去違背亡者的意志？”

    “我需要你回來幫我，不然整個沐家就流落到外人手里了?！?/br>
    “我根本不在乎，從來都沒在乎過，姐，對我來說，就連‘沐’這個姓氏都早就被丟進(jìn)了故紙堆里。”

    “是嗎？”沐華坐起身，直勾勾的看向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如果沐家有一天落到姓“夏”的手中，你也不在乎嗎？”

    矛盾和痛苦在沐夕的臉上閃現(xiàn)，如同黑夜中劃過的彗星，轉(zhuǎn)瞬即逝。

    這個世上，沒有人比沐華更懂得自己的弟弟，她的話注定如刀似劍，狠狠戳進(jìn)了沐夕的心口。

    第19章 不守婦道

    方潔跳樓自殺之后，沐夕拿起餐廳里的刀，闖進(jìn)了自己父親的房間。

    這是沐華第一次看見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帶著如此決絕的表情，他面色慘淡，眉間擰成川字，烏黑溫潤的雙眸只剩下了無盡的仇恨，雖然雙手在不斷發(fā)抖，卻依然向沐山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