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然而當皇帝真的這樣輕描淡寫地說出廢立二字時,蘇笙還是吃了一驚,她不敢想象圣上還能說出什么來,默默跟在他的身后,大氣也不敢出。 “蘇娘子不必太過擔憂,這件事與你沒什么干系?!笔ド陷p笑道:“你現(xiàn)在勉強也能騎馬了,若是朕叫你同朕一同打馬回去,可還會害怕?” 蘇笙常常覺得圣上在洞察人心的方面遠勝旁人,他并沒有回頭看過自己的神色,但是卻輕而易舉地洞悉到她在想些什么,“若是緩緩而行,想來無礙?!?/br> “只是我這樣換了一身衣裳,回去怕是阿瑤瞧見會多心。”蘇笙小心翼翼道:“臣女須得先去更衣,圣人要是有事,不如先行?!?/br> 楓露忽然被主人勒停,圣上回過頭來,看這一身輕便打扮的美人,宮裝多有不便,她穿這身也好,“不必,朕今日要去馬場瞧一瞧這些后輩,你穿著這身騎裝就是。” 她突然聽到皇帝說起廢立,還有些適應不來,元韶見圣上與蘇娘子行到這邊,連忙讓內(nèi)侍呈了巾帕和熱茶過來,蘇娘子能主動獻媚是一樁罕事,而圣上居然就這樣拒絕了,更加出乎他的意料。 “圣人可是要回南薰殿去歇一歇?” 元韶覺得蘇娘子也是個奇人,從前他覺得但凡她肯順從圣上一星半點,圣上定然會心情大悅,然而蘇娘子已經(jīng)做到了這個份上,圣上面上的神情仍是淡淡,似乎從未在意過這人間至勝的春色?;实蹖⑹虑槎冀唤o了襄王,自己稱是不勝酒力,然而卻同蘇娘子這樣縱馬游玩,即便臣下不敢說什么,到底也會猜度一二。 “朕吹了一陣風,酒也該醒透了?!笔ド厦娌桓纳溃骸皟x仗不必一同跟去馬球場,朕也好久沒見過這些孩子了,今時不同往日,排了駕過去反而叫他們拘謹?!?/br> 元韶應是,心里卻疑惑得很,除了溫舟瑤之外,莫說這些世家的嬌嬌女郎,就是里面出身宗室的郎君,圣上也是全未見過,何來好久一說? 皇帝只是提了一句東宮的事情,隨后就像是忘了一般。蘇笙騎著這匹青鬃馬,像是悶口葫蘆一樣,一言不發(fā)。 在佛寺妄造殺業(yè),又幾乎沒有守軍知道這比丘尼是如何逃出去的,顯然太子也開始在禁軍之中收買人心,圣上若覺得太子有心生變,自然也會先下手為強。 覆巢之下無完卵,蘇家追隨著太子,若是東宮塌了,蘇家也沒什么好下場……唯獨她在圣上的面前還說得上幾句話,是此間的獨一份的變數(shù)。 圣上與她來去的路上都沒什么人,比平日君王出行時吩咐人清掃御道,令閑雜人等回避時還要清凈,她半掀了面紗去瞧道兩旁的楊樹,那樹郁郁蔥蔥,她騎在馬上,平日走路之時看到的景象現(xiàn)在也顯得不同。 她在君王的后面做些小動作,本以為是無礙的,然而當她重新將面紗放下,卻聽見圣上無意間吟了一句詩,“始知鎖向金籠聽,不及林間自在啼?!?/br> 那是她之前用來婉拒圣上的詩句,皇帝突然念起它來,蘇笙一時不解其意。 楓露大概也是累了,行得遲緩一些,以至于原本一前一后的兩人竟幾乎并馬而行,圣上對這句詩的作者似乎感興趣得很,“朕聞歐陽公私從子婦,蘇娘子也知曉嗎?” 這首詩的作者也曾位極人臣,只是后世傳他與兒媳有私,雖為文壇巨手,但終究盛名有污。 蘇笙側頭朝圣上望去,天子似乎只是在同她聊起古今,并無其他意思:“歐陽公雖然風流,但行事坦蕩,無故蒙冤,連他那一朝的君王都不肯相信,怕會污了士大夫清譽,您難道覺得這是真事么?” 圣上也能聽出她話中的諷刺意味,人家是受了污蔑,他倒好,竟然是真的動了這份心思。 經(jīng)了這半日游園,她的氣息有些喘,蘇笙望著不遠處的馬球場,莫名地有些心虛:“圣上若是要見他們,不如叫臣女先從樓梯回去。” “你在怕什么?”圣上溫言道:“你若是覺得為難,便更不該這時候裝作獨身歸來。” 這些人也不是傻的,她剛剛回來,圣上也就跟著到了,他們兩人的身上香味互相沾染,就算是扯謊也要扯得像一些。 “那臣女進去知會阿瑤他們一聲,到外面來迎駕?”蘇笙不待圣上說些什么,已經(jīng)先行側身下馬,她的重心把握得極好,下馬的樣式看起來賞心悅目,圣上還未開口,這一道翩然的身影在向他匆匆行了一禮后,已然牽馬,飛一樣地進入門中。 藏珠在外面候著已然是心急如焚,她見自家娘子換了一身騎裝,還牽了一匹青鬃馬進來,才松下的那口氣又提了起來,壓低了嗓子問她:“我的祖宗,您這是同圣上到哪里去了?” 蘇笙將韁繩交給了場中的圉官,她微微氣喘,和藏珠私語道:“你先不要問這些,圣上現(xiàn)下就在外面,趕緊到里間去尋阿瑤他們才是正經(jīng)。” 藏珠疑惑地“嗯”了一聲,從圣人只身帶了娘子走,她便曉得這事并不簡單,然而圣上現(xiàn)下居然已經(jīng)這樣不避嫌了嗎? 但她也不敢去問皇帝的事情,連忙隨著娘子進去,路上藏珠也不忘同蘇笙分說她走后的事情,“娘子剛走沒多久,溫娘子便率著一隊人贏了,奴婢沒敢同她說您是與圣上在一起,便說您不許叫人跟著,溫娘子后來也就不再問了?!?/br> 藏珠回憶了一下,“本來溫娘子說還要再打一場的,結果滕王世子和房家的郎君有些不情愿,說是大家有些累了,想著效仿文皇帝當年宴飲集聚,推舉眾人之尊,那些郎君和娘子們便叫人送了佳釀進來,沒再下場。” 文皇帝當年召集諸臣宴飲,曾戲言眾臣中出身最尊者方可飲第一杯酒,文皇帝本來是想抬舉自己的妻弟,而后卻被另一位出身大姓蕭氏的中書令搶了風頭。這本來是天子一時戲言,后來竟也逐漸流行開來,成為貴族男女席間夸耀的一種方式。 蘇笙微蹙了眉頭:“這些人也不說自己掙下多少實績,偏拿這些祖上的虛名夸耀?!?/br> 這里頭的彎彎繞繞多得很,并不只是以李氏為尊,還要往上數(shù)三代,蘇笙只覺聽了牙酸,他們的祖宗跟隨文皇帝開疆拓土的時候,可不是為了讓后代拿這些來說嘴。 她抱怨起來的聲音極為輕柔,但落在旁人的耳中可并沒有那么動聽,正讓侍從打了簾出來的滕王世子面上有些掛不住——這宴會原是他提議要做,這種玩樂的方式也自有許多受眾,他出身宗室,平常都是被人敬著捧著,哪里會有這種突然被一個女郎抱怨嫌棄的時候。 但蘇笙卸下了罩面的帷帽,那張秀麗的芙蓉面直直地撞進他的眼中,叫他的火氣莫名就消下去一些。 滕王世子聽得她這話,面上倒不顯什么,只是將擦手的巾帕隨手丟進盥洗的銅盆,含笑受了蘇笙的禮,“里頭多少好馬,蘇娘子竟是一匹都瞧不上,還要到外頭去換了騎裝,可是不愿與我們一同敘話么?” 他第一次能這樣細致地欣賞太子的未婚妻,心中止不住地驚嘆,他久聞英宗貴妃艷名,卻一直無緣得見,現(xiàn)下見了蘇笙這樣身段風流的嬌怯美人,不免生出對太子的艷羨,清風送來她身上醉人的香氣,就算是這姑娘說了什么話也不叫人生氣。 蘇笙不意滕王世子這時候出來,忽然同一位郎君打了照面也是怔了一下,但她來不及尷尬,皇帝就在外面等著,圣上現(xiàn)在對她是求不得,多少還有些耐心,而這些郎君娘子,他們的父親都不敢叫九五至尊相候,更遑論他們了。 “世子言重了,我哪里會有這種想法?”蘇笙言簡意賅道:“煩請您屈尊帶一帶路,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說與諸位?!?/br> 這位世子是剛從洪州到長安不久,阿瑤同她說起滕王時并無多少正面言論,據(jù)傳聞說,第一代滕王在洪州時常常強人妻女,以至于被鬧到了孝皇帝御前,孝皇帝當年時常訓斥這位叔叔,可惜收效甚微,后來三位滕王也不大好,雖然經(jīng)歷了大圣皇后的時代,宗室子弟不得不收斂一些,然而卻也皆是好色之徒。 白沙在涅,與之俱黑,滕王家風如此,蘇笙對這位世子也沒什么好感。 滕王世子見她面上明明驚慌又故作鎮(zhèn)定的模樣,忍不住逗弄一下她,“娘子身上的熏香聞起來倒是名貴,不似溫娘子身上的蘇合香,竟有些像是瑞龍腦香合了冰片玫瑰的香味,以茉莉香蜜為輔,不知在下猜得對不對?” 他像是為了驗證自己的嗅覺是否靈敏,十分自然地前踏一步,神情中帶了一些越矩的戲謔,“好像有些不對,更像是娘子身上的體香?!?/br> 叔嫂之間的忌諱似乎并不如大伯和弟媳那樣多,但他的年歲或許只比太子小上一歲半歲,蘇笙畢竟也未曾真的做了太子妃,被他這樣言語相戲,臉上立刻變了神色:“世子要是不愿與我同行,我便自己進去尋溫娘子,這是在行宮,溫娘子也并非是沒有頭臉的人物,若是叫英國公知道您拿女郎身上的味道互相比較,恐怕要到御前參您一本。” 蘇笙這個人平常柔順,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來欺負她的,她的怒氣不能對著圣上,可現(xiàn)在連一個藩王的世子都敢折辱未來的太子妃了,她難道看上去就這么人人可欺嗎? “我不管您王府中家風是何等開放,此處畢竟是圣上的行宮,凡事須得謹言慎行?!?/br> 她往右行了幾步,想避開滕王的世子,滕王的世子本來還有幾分旖旎的心思全被攪了,他頗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蘇娘子倒是保守,先是與姑母長姐共事英宗皇帝,現(xiàn)在卻做了殿下的未婚妻子,同侍父子,您當外頭的臣工還不知道么?” 論起來蘇笙并不算是英宗皇帝的妃妾,蘇瀾也不是,然而“同侍父子”之語卻最是傷人,現(xiàn)在就是想反駁,她自己也覺得心虛。 “好端端的,你們在這邊吵什么呢?”溫舟瑤在席間行令,隱隱聽見蘇笙的音調(diào)從外間傳來,知道她該是同表叔游玩歸來了。 藏珠那支支吾吾的樣子,一聽就能斷定阿笙必定是與圣人遇上了。 只是蘇笙說起話來一直是柔聲細語,鮮少有這種怒氣填膺的時候,溫舟瑤有些放心不下,甫一過來就聽見那“同侍父子”之言,她抬首望去,已然是驚得魂不附體,抱怨的話說到一半,突然就說不下去了。 滕王見溫舟瑤走來,也意識到自己有些過了,見溫舟瑤一副似是見了鬼的模樣,忍不住也朝她望向之處看去,赫然發(fā)現(xiàn),一位身著騎裝的男子正站在距他們不過七八丈的地方,神色平靜地看向他。 第33章 晉江文學城獨發(fā) 那男子只穿了一身尋常的騎裝,卻身如淵渟岳峙,被這樣的男子注視著,滕王世子多少有些心虛。 溫舟瑤默默在心里替他嘆息了一聲,先行向皇帝行了大禮:“圣人萬安?!?/br> 她見皇帝的次數(shù)其實不算少,卻突然行了君臣大禮,也是意在提醒襄王世子及時住口。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滕王世子的話也不知道圣上聽去了多少。 出身皇族李姓的鳳子龍孫并不在少數(shù),特別是高.祖皇帝的兒女,湊出兩個馬球隊都是綽綽有余,皇室枝繁葉茂,光是留在洛陽與長安的皇族便已達一千三百余人,歷代君王對這些宗親都優(yōu)渥非常,只要他們安安分分地在封地呆著不來打皇位的主意,有些事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 滕王仗著山高皇帝遠,在洪州胡作非為也就罷了,世子到了長安,多少也該收斂一些,把自己的心思和手管住了才好。 內(nèi)宮的穢事并不比這些宗族少,只不過更含蓄一些,叫人看著挑不出錯來,天家是萬民所仰之處,雖然文皇帝視四海如一家,使鮮卑、回紇這些地方的文化也傳入中原,但朝中仍是以儒道為尊,遠不如突厥鮮卑這種“父死子繼”、“弟娶兄嫂”這樣放得開。 滕王世子的臉由紅轉白,繼而由白轉青,連忙跪在地上行了稽首大禮,背后冷汗涔涔而下,他從小長在洪州,并不曾見過圣上,但溫舟瑤不至于拿這種事情來騙人,他在皇帝的面前議論太子妃的不是,想一想也叫人害怕。 瑞龍腦香唯有天子與圣上親近之人可用,蘇氏的身上有皇帝的熏香,現(xiàn)下圣人又行到了此處,滕王世子閉了閉眼…… 不過他勉強安慰自己,這其實也沒什么,太子本就不是圣上喜歡的兒子,英宗德妃與這位未來太子妃的出身也不高,蘇氏的女子在外頭的名聲更加不好,他說這些雖然輕浮了一些,但父親同這位堂叔的關系還算不錯,瞧在他父親的面上,圣上也不至于怎么責罰他。 畢竟阿耶可是因為強搶民女而被御史臺參過的,圣上也只是下旨申飭了幾句,并沒有怎么責罰。 蘇笙向皇帝福了福身,“大家,臣女去叫他們過來?!?/br> “不必了,”皇帝走得近了些,神情卻是冷淡得很,“朕現(xiàn)在也沒什么興致見他們了?!?/br> 圣人雖然這樣說,但君王已經(jīng)到了頭里,侍奉的人哪里敢不進去通報這些朝臣家中的郎君娘子接駕,內(nèi)里的歡聲一時停歇,這些王公的兒女都整衣斂容,匆匆從內(nèi)里出來,距天子三丈之外一齊跪下。 他們這樣跪伏在地,蘇笙一個人站在那里就顯得十分突兀,她正想著要不要也一同跪下,圣上卻開口打破了這份平靜:“你就是滕王的長子嗎?” 圣上的聲音像是冷水淬過的刀劍,他瞧中的女子被旁人調(diào)戲,還是這樣一個聲名狼藉的人物,放在誰的身上,也忍不得這口氣。 她最在意的便是外人說她是同侍父子的禍國紅顏,因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婉拒自己的心意,結果她在別人口中,仍是這樣不堪的存在。 英宗又不曾封她名號,如何算得她的夫主? 滕王世子顫聲應了一句是,還沒來得及替自己辯駁些什么,左肩上忽然挨了一記重擊,他好像聽見了骨頭碎裂的聲音,但圣上不說什么,他更不敢呼痛討嫌。 他仰躺在地上,因為劇痛而喘氣,滑稽得像是翻了蓋的王八,然而在皇帝的面前,臣子又不能如此失禮地躺在地上,即便是知道他這個時候跪回去或許還會被盛怒中的天子懲處,滕王世子也得勉強撐起身子跪回去。 “恃強凌弱、學深宅怨婦一般搬弄是非,你父親素日就是這樣教導你的嗎?”圣上瞧他被嚇得魂不附體的模樣,不免心生厭惡,但也不想臟了自己的手,親自教訓他這一下已然是因為怒極。 “自去領三百杖,傳旨給滕王,以后再不許滕王世子隨他入長安覲見。”圣上俯視著這個堂侄,不怒自威:“私議內(nèi)宮女子,你向天借的膽子!” 要說起來滕王也不是什么干凈的貨色,之前已經(jīng)有御史檢舉過滕王強占民女的事情,皇帝下旨申飭過兩回,卻也不見這父子二人有何收斂,也就是他們父子的運氣好些,若不是因為大圣皇后殺伐太過,皇帝御極之后多是安撫宗室的仁德模樣,大概也要降一降爵位。 即便是重臣的子女,也未必有能面見皇帝的殊榮,圣上被廢之后留在黃州數(shù)年,這些孩子幾乎都無緣得見圣容,本來面見天子就是一件叫人惶恐的事情,恰逢此時天子盛怒,這份殊榮簡直就是燙手的山芋,叫人顫栗恐懼。 皇帝也沒有說些別的什么,他本來是怕蘇笙自己獨身控不好青鬃馬,才想過來瞧瞧,順便見一見這些后輩,然而乘興而來,卻是敗興而歸。 地上跪著的眾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圣上望了一眼蘇笙,而后才在一片恭送聲中轉身離開。 他之前吩咐儀駕不必過來,但行宮之中亦有許多要緊的事情是離不開天子的,元韶也不敢離皇帝太遠,他候在甬道盡頭,見圣上不過一刻鐘便從內(nèi)出來,面上冷峻,與平日見了蘇娘子后的神情不同,心里暗暗叫苦,畢竟他要向皇帝說起的事情,也不算是什么好事。 圣上縱馬到內(nèi)侍監(jiān)前面時勒住了韁繩,元韶上前一步,躬身稟奏道:“圣上,陵陽長公主與襄王想要求見,此刻正在南薰殿外相候,不知圣上要不要見上一面?” “朕不是在宴上見過他們了么,怎么,四弟與陵陽還有什么要緊的事情?” 提起襄王,圣人的心情并不見好轉,他們兄弟幾人都是孝皇帝與大圣皇后的嫡子,他當初是因為立嫡立長,才成為太子,而后又踩了英宗庶長子的鮮血登基繼位,若是襄王也有同樣的想法,倒也不足為奇。 阿娘說,到了權力之巔,骨rou都算不得至親,他們這些皇子即便幼年再怎么親熱,長成以后也只是爭奪權力的敵人,利同則合,相左則仇,他們兄弟幾人曾經(jīng)同樣離君王的寶座這樣近,甚至在他被廢之后,襄王因為年幼受寵,一度成為太子的人選。 他輕嘆了一聲:“朕命欽天監(jiān)算了日子,圍獵大典該是在后日,怎么,他們是覺得宴飲無趣,已然等不及了?” 圍獵是在上林苑的一處密林,那些負責飼養(yǎng)鹿群的官員這幾日接了圣命,已經(jīng)開始不再喂養(yǎng)獸禽,叫它們餓上幾頓,知道要自己出去覓食。這樣既能方便貴人玩?zhèn)€盡興,又能削弱這些野物的威脅,不至于損傷圣體。 元韶不敢接皇帝的話,圣上在蘇娘子這處耽擱得已經(jīng)太久了,襄王此番進京,明面上只帶了一百不到的隨從,但英國公一直叫人盯著往返于荊楚與長安之間的信使,倒是截獲了不少有趣的東西。 “茂郎那邊怎么樣了?”英國公面上是逗悶子的一把好手,可是到了這種時候卻也十分狠辣,“夏日尸體易腐,他一向養(yǎng)尊處優(yōu),居然也能忍得住?!?/br> “英國公同奴婢說,近日一切照常,并不曾見襄王有什么舉動?!痹馗S著圣上往南薰殿行去,低聲同圣上道:“只是溫娘子那處尚且有些難辦,她幾乎不曾同蘇娘子分開,宋司簿要做些什么,也不好遮掩?!?/br> 襄王傳遞書信多以蠟丸封住,這種方式就是為了在信使被發(fā)覺之后迅速吞下蜜丸,提防內(nèi)容被人截獲,只是這招雖然好用,但當年溫鈞琰與圣上也是這般書信往來,最終照樣被大圣皇后截獲。 雖然英國公府因此吃了些苦頭,但算是吃一塹長一智,襄王玩的這些傳書秘法都是圣上當年用過的,他人在行宮,此處到底是天子所居之處,他一個離京許久的藩王再怎么費盡心思,也不能將這玉明宮完全滲透。 襄王所能看到的那些東西,不過是圣人想要他瞧見的罷了。 然而即便是做起事來得心應手,但襄王這些年培養(yǎng)的死忠亦是不少,英國公要查起來還是得多傷幾條人命。 “阿瑤這些日子確實黏人得緊?!笔ド系拿嫒萆衔⒁娪羯?,“她待蘇氏親熱是好事,只是叫人瞧見蘇娘子的臉,此舉甚是不妥?!?/br> 元韶也不大能理解溫家的這位姑娘,感業(yè)寺的事情又與蘇娘子無關,圣人不過是叫蘇娘子過去陪了她一夜,怎么她受過了驚嚇之后兩個人就好得像親姐妹一樣,除了睡覺不在一處,終日形影不離。 若是從前,她愿意帶著蘇笙騎馬蹴鞠都沒什么,但圣上這樣大費周章地叫蘇娘子一同隨駕,卻被許多外臣的女子瞧見了面容,這并不是什么好事。 有些表面文章做來只是為了堵住朝野悠悠之口,溫氏參與其中,溫舟瑤遲早也是要知情的。圣上沉吟片刻,“差人吩咐宋氏,她要做這些事情,不必特意避開溫家的姑娘?!?/br> 溫舟瑤酷似她的父親,在這種事情上面,她也該知曉孰輕孰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