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張文青沉默地收拾衣服,外套掛好,一些臟衣服就收起來去洗,顯然并不想搭理他。蘇元德覺得自己進了這個老宅的門就已經(jīng)表達了足夠的誠意,認為老婆還是應(yīng)該和從前一樣聽話,孩子也應(yīng)該對他恭敬孝順,但是這么半天相處下來,雙胞胎那對養(yǎng)不熟的小白眼狼吃完飯就跑了個沒影,老婆不跟他說話,兒子回來還給他臉色看,蘇元德有些坐不住了。 他走上前去,跟著張文青進了隔壁房間的洗衣房,張文青正在把臟衣服放進一臺嶄新的洗衣機里。蘇元德心里一驚,他結(jié)婚十六年了,一直沒能給張文青買上洗衣機,怎么剛來新橋鎮(zhèn)半年她們就能置辦上這么些家電了?他心里閃過剛才在客廳里看到的那些新沙發(fā)和電視機,還有其他的一些家具,臉色越發(fā)不好。 “你這次出來這么久,也該消消氣,跟我回去了吧?”蘇元德站在她后面,背著手擰眉去看張文青使用那臺洗衣機?!澳銕е⒆映鰜磉@么久,怎么也不想想家里的情況……” 張文青把手里的東西甩進洗衣機里,發(fā)出“砰”地一聲悶響,她回頭瞪著蘇元德道:“你再說一遍?!你說啊,我到底是為什么才帶著孩子出來的,你說啊?。 ?/br> 蘇元德心虛了,壓低聲音道:“你別這么大聲,別喊,我們好好談?wù)劜恍袉幔俊?/br> 張文青冷笑道:“我今天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讓你進這個大門,你自己說,你是有誠意來接我回去的嗎?你就這么空著一雙手進門,我做菜的時候你不幫忙,連十歲的孩子都知道來幫我……” 蘇元德忍下脾氣,道:“文青你這是怎么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br> 張文青道:“對,我就這樣了,我現(xiàn)在想通了,我為什么要忍?打從現(xiàn)在開始,我就不忍了!你不是要照顧你大哥嗎,要給他治病養(yǎng)老嗎?那你就跟你大哥一家過去吧,你和那些死認錢的家伙別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還就不稀罕回去了!” 蘇元德看她一眼,心里有些焦急起來,他覺得自己真是被夾在中間兩邊為難,辯解道:“文青你別這樣無理取鬧,那是咱們親大哥,他得了重病我們不能放棄他啊……” 張文青心都涼了,看他一眼,冷聲道:“要是我弟現(xiàn)在還活著,變成了植物人躺在床上一治十幾年,你也養(yǎng)么?你砸鍋賣鐵、賣了咱們的房子,也要給他治好嗎?” 蘇元德心頭冒火幾乎是立刻就說了“不”字,想改口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張文青冷笑道:“這就對了,你瞧,你自己都說‘不’了,憑什么要我跟著你去受苦?得絕癥的是人是你親哥,不是我的,你大哥憑什么要我養(yǎng)?!” 蘇元德還是不甘心,想要從孩子身上找到突破口,開始圍著蘇子安的學(xué)業(yè)打轉(zhuǎn),試圖再勸張文青跟他回去。 他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張文青怒從心起,惡狠狠瞪他一眼,道:“怕耽誤小安的學(xué)業(yè)?哈,好啊,你把小安的學(xué)費拿來,你拿了錢我立刻帶孩子們回去,讓他們回市里上學(xué)!” 蘇元德這段時間被蘇大伯一家纏上了,別說口袋里沒錢,家里也窮的叮當(dāng)響,那僅有的一點存款也徹底用了個精光,連下個月的工資都跟財務(wù)上提前預(yù)支的,他現(xiàn)在吃飯都成了問題,更別說一下拿出小一千塊的學(xué)費了。他瞪著眼睛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被張文青趕著出了老宅的大門。 外頭夜色漆黑,蘇元德身上僅有兩塊錢零錢,他就算想坐車回市里,這個點也沒有汽車了。他氣的渾身發(fā)抖,但是心里卻是滿腔的酸澀,怎么也想不明白為什么一向溫柔體貼的妻子會變成母老虎一般的兇悍,而孩子們也不再跟他親昵,個個冷淡不說,還都躲著他…… 蘇元德拖著沉著的步伐慢慢離開這里,他走了幾步,帶著點希望又回頭看了一眼,但是想象中的場景并沒有出現(xiàn),張文青沒有再給他開門,老宅的燈也熄滅了,顯然是已經(jīng)休息了。 屋里的雙胞胎也在小聲跟蘇子安學(xué)話,他倆人小耳朵尖,剛才偷偷溜去洗衣房把爸媽的談話都聽了一遍,有樣學(xué)樣地回來講給了蘇子安。兩個小孩顯然有點震驚,他們從沒想過自己mama會有這樣兇悍的一面,蘇童說完了還加了句感慨,道:“哥,咱媽剛才可真厲害?!?/br> 蘇子安半躺在床上聽他們說話,新打的實木床很大,三個人躺著都足夠,他聽著蘇童說就問道:“童童,你喜歡mama現(xiàn)在這樣嗎?” 蘇童嗯了一聲,道:“喜歡,這樣爸就不會沖我們發(fā)脾氣了……” 蘇辰想的顯然比meimei想的多,他有些擔(dān)心的問道:“哥,你說爸還會來接我們回家嗎?” “這里也是咱們的家?!碧K子安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道:“小辰,有些時候一家人也會分開,你別害怕,mama肯定永遠對咱們好,大哥也永遠會照顧你們?!?/br> 蘇辰想起了學(xué)校里聽來的那個詞,他想問問爸媽是不是要“離婚”了,但是話到了嘴邊又變得膽怯,不敢去提。 蘇子安還想說什么,床頭的電話鈴忽然響了,他伸手接起來,剛喂了一聲對面就傳來一串帶著鼻音的外文,說了一半又硬生生改成中文,道:“……不舒服,身體好難過?!?/br> 簡宇桓這兩天感冒了,小少爺一直很抗拒吃藥,蘇子安來的時候連哄帶勸地喂他吃了點退燒藥,好不容易等他睡下了才回來。這會兒顯然是睡一半又醒了,正在抱怨。 “又難受了?頭疼嗎,還是身上疼啊……”蘇子安沖雙胞胎擺擺手,讓他們倆回自己臥室去睡覺,如今房間多了他們兄妹三人也不用隔著簾子睡了,一個人有了間獨立臥室。 雙胞胎聽話的走了,蘇子安握著話筒繼續(xù)聽小少爺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簡宇桓還在那嘀嘀咕咕地說著,撒嬌的意味大于訴苦。 蘇子安聽見他說幾句,就嗯一聲表示自己聽見了,聽見他翻來覆去說身體疼的時候忍不住有點擔(dān)心他這是發(fā)燒了?!澳闵磉呥€有其他人嗎?你爸爸呢?” 簡宇桓帶著點鼻音道:“papa工作。” 蘇子安道:“今天也沒有回來嗎?” 對面沉默了一下,沒有回答。 蘇子安想起來了,前天的時候就沒有聽小少爺提他爸爸,這么算起來已經(jīng)有好幾天沒有親人在身邊陪伴了。他語氣放緩了,道:“要我過去陪你嗎?” 話筒那邊還在沉默,像是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過了好一會才道:“不用,醫(yī)生說會傳染,你陪我聊天好不好?” 蘇子安這個電話和小少爺?shù)氖莾?nèi)線,據(jù)說是張建良為了讓信號更好一些特意請當(dāng)?shù)剀姺謪^(qū)給批的號碼,只要撥后五位數(shù)就可以隨便聊天,小少爺來了興致經(jīng)常打電話給他,已經(jīng)快要養(yǎng)成了煲電話粥的習(xí)慣。這是今天他喉嚨已經(jīng)快啞了,蘇子安只能無奈道:“我陪你聊天,但是今天你說太多了,你別說話,聽我說?!?/br> “好!”對面的聲音聽著有點驚喜,顯然是難得有這樣的待遇,隔著話筒都恨不得瞧見男孩點頭的樣子。 蘇子安把座機挪地離床近了一點,躺下來慢慢開始跟他講今天發(fā)生的事兒,他也有點累了,一早就去布置了畫室,下午還要折返回來,說著說著就慢慢睡著了。 話筒兩邊都傳來均勻的呼吸,也不知道是哪個先睡著的,蘇子安的話筒放在耳邊,而簡宇桓的話筒更是緊握在手里沒有松開。 作者有話要說: 所謂幼年兇獸篇: 某日眾人談?wù)撔∩贍斣诖蠹已劾锏男蜗蟆?/br> 張建良:是個聰明、獨立的孩子。 蘇童:是個漂亮、獨立的洋鬼子。 蘇辰:是個爪子厲害、個性獨立的洋鬼子。 蘇子安:……你們不覺得他,呃,有點粘人嗎? 眾:他粘的只有你吧?。?! ☆、24 計劃購房 張文青就這么和蘇元德冷淡下來,這么大半年分開,也算是分居了。 九五年的時候離婚的人很少,尤其是北方總覺得離婚是件羞恥的事情,再加上周圍的人總是說對孩子不好,多半女的也就為了孩子忍氣吞聲繼續(xù)維系一個完整的家。如果蘇子安不這么爭氣,張文青早就迫于生計帶著孩子們回了蘇家,但是如今離開蘇元德她們母子三人生活的很好,張文青也不愿意回去受那份兒氣。 就這么一直住到了冬天,新橋鎮(zhèn)冬天挺冷的,張文青準備去買煤,蘇子安卻是有點心不在焉,他這幾天心里想的都是該回學(xué)校上課了。這段時間他給小少爺補課,張健康大方的給了他一筆補課費,加上之前存下來的那筆給龍居齋畫圖的收入,以及畫室的第一筆分成,加起來也有小兩萬塊了。 這筆錢足夠他在市里租場地自己辦一家畫室,他現(xiàn)在跟著李珂屬于高級打工仔,干了一個暑假得了兩千塊,相對于其他人來說多出一些,但是他并不滿足這些。 蘇子安知道自己對張文青有些過于偏執(zhí)地保護,他沒有辦法放心她離開家中去做工,上一世他媽半輩子坐在輪椅上以淚洗面,他重生到現(xiàn)在一直都是提心吊膽的,生怕一覺醒來他媽還是那樣悲苦的樣子。但是時間長了,這么把人圈在屋子里、圈在小鎮(zhèn)上也不行,思來想去,蘇子安就想到了市里北街的那些商鋪。 蘇子安他們住的這個城市很小,北街并不位于市中心,地方還有點偏,直到四年以后才慢慢發(fā)揮了它們的作用,慢慢形成了專門賣建材的一個小型市場。全市十多年來就這么一處建材市場屹立不倒,一直紅紅火火,蘇子安記得當(dāng)時商鋪一個面積的價格已經(jīng)超過了萬元,而一年的租金也足有六七萬塊,所謂一鋪養(yǎng)三代,提早置辦下一處商鋪,讓他媽轉(zhuǎn)租出去,收收租金,日子過的輕松又舒坦,倒也是一種“就業(yè)”辦法。 蘇子安只記得后世那些商鋪賣到了二、三百萬的價格,等憑著記憶找過去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十年之前的北街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街道更狹小,兩邊胡亂擺著些煤球爐子,小攤販在支開攤子一邊煽火一邊忙活著自己的小生意,走了好一會才瞧見印象里那個最大的門面,只是這會兒掛著的不是霓虹招牌,而是隨意的一塊廣告牌子,還帶著可口可樂的廣告標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