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簡宇桓顯然是認識門口的男人的,見了他格外激動,上去抱著他的胳膊烏拉烏拉說了好多,還時不時的用手指著蘇子安。 那個男人也是一臉的如釋重負,彎下腰耐心的聽男孩說完,再看著蘇子安一家的時候表情里多了幾分感激,他抬頭看著蘇子安道:“多謝你們照顧了,真是不知道要怎樣感謝才好……這是我的名片,你們收下,有事盡管聯(lián)系我?!?/br> 他遞了一張做工考究的名片過去,蘇子安下意識地接了,等看清楚了上面的人名忍不住嚇了一跳,竟然是張建良!張建良可是當年在國內(nèi)都有名的大商人,他們這個小城市當初的確費勁了辦法招商引資,劃了無數(shù)好處引他前來投資,為的就是他那“改革風云人物”的招牌。 這位張先生可是不折不扣的財神爺,到哪兒都是一路財運亨通,當年在蘇子安他們這個小城市里的確砸了點錢,但是很快就又離開了,選擇了相去不遠的青島市。 蘇子安上一世只在電視上見過張建良這人,而且那時已經(jīng)是十多年后,張建良投資項目繁多,資產(chǎn)可謂國內(nèi)第一人了。而且這位張先生最值得八卦的地方就是,他這一生就一個兒子,生母不詳,從來未被人挖出來過,當然也可能是無人敢提及這件事。 蘇子安拿著名片的手里有點冒汗,他低頭看了一眼張建良身邊的那個男孩,這就是張建良唯一的兒子? 簡宇桓身上還披著蘇子安的舊衣服,看著他的時候眼睛里亮晶晶的,活像只在搖尾巴的小狼狗。 張文青不知道來拜訪的人是何身份,但是瞧著這架勢也是非富即貴的,張建良跟她客套,她也忙回禮應著,見對方要送錢給她們自然也是雙手推拒,連聲道:“不用不用,孩子找到就我們就放心了,也該著小安跟這孩子有緣分,能幫一把我們心里也高興呢……您快帶著他回去吧,昨天晚上聽小安說,念叨了一晚上mama,怕是也想家呢!” 張建良表情僵了下,緊接著又苦笑著嘆了口氣,彎腰看了那男孩一眼低聲跟他說了幾句話。男孩眼神里有點迷茫,但是很快又扭過頭去,不吭聲了,像是在鬧別扭,但是他雙手抓著張建良的衣擺始終沒有松開,像是他是自己在這里的依靠。 張建良說了些感謝的話,見蘇子安家里不肯收錢,客氣了一會就帶著小孩走了,臨走一再叮囑道:“你們救了宇桓,有什么需要請一定要聯(lián)系我,感激不盡?!?/br> 他來的時候帶了一幫人,走的時候那些人自然也是前呼后擁的跟著,蘇子安一家送到樓下,瞧著那輛黑色奧迪汽車在警車引路下遠去才慢慢往回走。 蘇童瞧的滿眼羨慕,拽了拽蘇子安的右手,道:“哥,等以后我也要坐那樣的小汽車。” 蘇辰平日里悶不吭聲的,但是最愛和meimei抬杠,在旁邊嘀咕道:“坐一下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以后要買這樣的小汽車,哥,到時候我也開車帶你這樣繞一圈,前面開路的車比這還氣派!” 蘇子安聽見他倆說話笑了下,道:“行啊,咱們一起努力,看看誰先自己賺錢買上小汽車。凡事要自己來,這才算真本事,知道嗎?” 雙胞胎懵懵懂懂,但是模糊覺得大哥說的是對的,蘇子安不斷重復自立自強這樣的概念,讓他倆也開始像這個方向多努力起來。 蘇元德等到下午才回了家,他軍轉(zhuǎn)剛開始是安置在保衛(wèi)科,不過是連級干部轉(zhuǎn)業(yè),職務只是普通的科員,跟他在部隊里帶兵差遠了,加上地方上排外,使喚他一連在過年期間值了幾天班,他心里難免有些憋悶。 張文青給他倒了熱茶,把這兩天的事兒跟他說了一下,蘇元德心里本就有些生悶氣,聽見大兒子做的事之后,忍不住喊了蘇子安出來,劈頭蓋臉訓斥道:“你是長本事了啊!大半夜不睡覺到處亂跑,你爹在外面低聲下氣是為了誰?!賺那三瓜倆棗的錢是為了誰,啊?一個個的都不省心,花那么多錢送你去市一中讀書,你倒好,有時間不看書,大半夜給老子跑出去混……皮癢了是不是!” 要換做以前,蘇子安可能還會為自己辯解一兩句,但是如今再聽到父親頑固的言辭,他已經(jīng)一句話也不想同他說了。 這個人一點都沒變,他在外面是一副老好人的樣子,回到家只會把無盡的怨氣和怒火發(fā)泄到家人身上。當年蘇元德可以為了名聲一直養(yǎng)著殘廢了的老婆,但是每日的謾罵如同鞭子一樣讓張文青痛苦不堪,幾次欲自殺…… 迎面一個毛巾摔過來,蘇子安偏頭躲過去,毛巾打的不重,但是那種居高臨下的羞辱感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再受到過了。自從他給家里每月按時提供醫(yī)藥費和生活費,只要有錢,他爸對他態(tài)度還是相對平和的。 蘇元德瞪著他道:“兔崽子想什么呢,說你幾句你還不樂意了?真是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這次考個二十多名,老子都替你丟人!下回敢再考這樣的成績,你這高中也別上了,出去打工,我瞧你也不是那塊讀書的料!” 張文青急了,道:“老蘇,你說什么呢!小安比上次都進步了,而且他半夜出去是去接我……” 蘇元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瞪了她一眼,“你閉嘴,都是你寵的!”他也不喝茶了,氣呼呼地甩手回臥室去了,臥室關(guān)門的聲音震得屋里回響了下,一時徹底陷入了死靜。 張文青急的快要哭了,她伸手摸了摸蘇子安的臉頰,道:“小安,你別怪你爸爸,他那不是沖你生氣呢,他就是工作壓力大。咱們是一家人,他不能跟外人說,回家再不念叨幾句就得憋瘋了……你是個好孩子,多體諒體諒他的難處,啊?!?/br> 這話蘇子安從小聽到大,可是他爸的脾氣與日俱增,他們體諒他的難處,誰又體諒他們呢?蘇子安心里有點發(fā)酸,但是更多的卻是緊跟著而來的疲憊感,他拍了拍張文青的肩膀,勉強笑了下,道:“媽,你別擔心,我沒生氣?!?/br> 張文青知道大兒子向來體貼,雖然受了點委屈,但是也沒太放在心上,當?shù)慕逃杻鹤訋拙湟彩浅S械模H父子哪有記隔夜仇的呢!她拍了拍蘇子安的后背,勸慰了兩句就回了臥室,那邊的蘇元德也得她小心賠不是才能哄過來。 蘇子安在小客廳里站了一會,把憋在心里的那口濁氣吐凈,有些疲憊的閉上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多了幾分清明。他已經(jīng)不是十五歲的少年人了,上輩子吃過的苦,他不想再吃,現(xiàn)在能改變這一切的,就是錢。 雙胞胎聽著外面聲音安靜了,躡手躡腳的探出頭來,看著蘇子安小聲的喊了聲哥。蘇童膽子小,聲音都有點快哭了,顯然是被嚇得不輕。 蘇子安過去哄了他們兩句,帶著他們出去了,在這個家里,如果說雙胞胎變成后世那樣是他關(guān)注不夠,倒不如說是因為蘇元德暴躁無常的脾氣。 作者有話要說: “雙胞胎的日?!逼?/br> 蘇辰:哥哥生氣了,說,是不是你做錯了啥! 蘇童:憑啥是我,明明你也偷糖糕吃啦?。?/br> 蘇辰:你吃的比我的多! 蘇童:你才是??! ☆、懷表 大過年的街上沒人,街上倒是有不少放鞭炮落下的紅紙碎屑,映襯在積雪上顯得既熱鬧又冷寂。這個節(jié)日還真是奇怪,明明每家都張燈結(jié)彩的,但是全都大門緊閉,街上的店鋪也盡數(shù)關(guān)門休息——不過也是了,這樣的日子,大家都關(guān)起門來在跟家人團聚吧。 蘇子安帶著雙胞胎在街上走了一圈,外頭冷,兩個小孩懂的鼻子發(fā)紅,但是瞧著比在家里精神了不少,牽著蘇子安的小手還一晃一晃的,嘰嘰喳喳的搶著跟他說話。 蘇子安聽著他們稚嫩的聲音,心里實在不是滋味,當年家里最困難的時候,他已經(jīng)成年尚且無法忍受父親的羞辱痛罵,何況雙胞胎這么小的孩子呢? 蘇辰瞧著沉穩(wěn),其實心思比蘇童還要敏感,會走上歪路,實在不是偶然,怕是日積月累的讓這孩子落下了陰影。 蘇子安握著弟弟meimei的手,帶著他們在大街上走了一會,瞧見路口有賣冰糖山楂的,買了一小包給他們倆分著吃。蘇辰借口自己牙疼,把那幾顆沾著糖粒子的山楂都推給了meimei,低頭踢著石子,不去看。 蘇子安眼里發(fā)酸,誰說他弟妹不懂事的?他弟弟這么小,就知道讓東西給家里的meimei吃,哪個孩子是生來就逞兇斗狠的呢! 繞著空蕩蕩的街上走了一會,蘇子安一邊跟雙胞胎說話,一邊四處打量著街上的招貼啟示,這年頭還沒有城管,擺攤做小生意的人也沒有前幾年受人鄙視了,老城區(qū)這邊有不少招攬生意的。 蘇子安走了這么會就看見了三張,前兩張是力氣活,抗磚背水泥,他如今這小身板怕是干不成,最后一張招聘啟事讓他多留意了幾眼。那是一張招聘廚子的菜館,要雜工,年初二就開工,雖然時間緊,倒是有個吸引人的條件,工資日結(jié),一天十塊錢。 蘇子安有點動心,現(xiàn)如今是95年,他媽張文青在方便面廠里累死累活搬面粉袋、剝蔥姜蒜三班倒的工作,也不過一個月五百塊錢。他盤算了下,如果趁著放假期間干上大半個月,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蘇子安把這個飯店的地址記下來,離著他家倒是也不算遠,騎自行車二十分鐘就到。 蘇童咬著糖山楂口齒不清的念那個啟示,沒幾個字就卡殼了,被蘇辰笑話了一頓,兩個人又差點鬧起來。蘇子安瞧著他倆這是又精神了,心里也踏實了些,帶著雙胞胎回了家里。 蘇元德還未出來,只張文青在屋里忙進忙出,見他們幾個回來沖他們做了個噓聲的姿勢,擺手讓他們回屋里去呆著。 “你爸心情不太好,快躲起來吧!”張文青結(jié)婚這么多年,也被丈夫鬧的有些疲憊了,撐著露出個笑哄了雙胞胎幾句,“等吃飯的時候再出來,讓他靜一靜,咱們呀不惹他!” 雙胞胎聽話的點頭,蘇子安卻有些裝不出那副乖順的樣子了,僵著表情點了點頭就帶著兩個小孩回了他們那個狹小的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