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jié)
我對死老頭揮了下手,示意他也不要再說了,然后,我對張地主問道:“那你是怎么見過他呢?在陽臺曬太陽瞅見他在街上轉(zhuǎn)悠嗎?那您老的記性也太好了一點(diǎn)吧?” 張地主卻變了臉色,他嘴唇抖動了起來,指著死老頭的手也顫個沒停:“我是真見過他的……他是……” 小五也轉(zhuǎn)過身對著張地主瞪上了眼,低吼道:“好好說話!” 張地主見到我們這陣仗,身子朝著后面退了幾步:“你們……你們都是一伙的,你們都是東洋人!”說完張地主一扭頭,對著旁邊的那口水潭沖了過去。 鄭大兵一閃身,一把攔在了張地主面前,接著他雙手掐住張地主的手臂,看模樣也沒使上勁。鄭大兵看了我和小五一眼,接著眼睛啪嗒啪嗒眨了幾下,最后對著張地主柔聲說道:“張爺,是什么情況您老緩口勁,咱慢慢說?!?/br> 張地主這才晃過神來,他再次看了死老頭一眼,接著說出的一段過去,把我們都嚇得不輕…… 那是1930年的事了,我和我們村那兩個后生被東洋人養(yǎng)在省城那小洋樓里,之前我也對你們說過,那些年里時不時來上了幾個大人物,專門來聽我們仨說遠(yuǎn)山和我們張家村里發(fā)生的怪事。我們?nèi)齻€慢慢也習(xí)慣了,以為東洋大官也都好打聽,喜歡聽聽駭人聽聞的鬼故事,每每來了這些大人物,我們就乖乖地把當(dāng)年發(fā)生的一切重新說一遍,都已經(jīng)說得像是評書似的了,有緊有慢,聽得那些東洋大官們一驚一乍的。 我記得那天晚上下著暴雨,天黑得嚇人。我們仨早早地上床,裹著東洋人發(fā)的厚被子正要美美地睡上一覺??删驮谖覀儎傄臅r候,外面的東洋兵們推開了我們的門,把我們?nèi)齻€叫了起來,說又有大人物要來聽我們說故事。 我們慌慌張張地爬了起來,穿上東洋人發(fā)給我們的和服在會客室里站成一排。那小洋樓里是通了電的,上上下下都挺亮堂??赡切〇|洋兵不知道是腦子里哪根筋不對,“啪啪”地把樓上樓下的燈都關(guān)了,黑乎乎的啥都看不見了。 緊接著小洋樓外便傳來了鐵老虎的“隆隆”聲,東洋人軍官大皮靴敲打地面的聲音傳了上來。會客室的門被由外向里地推開了,最先進(jìn)來的是兩個腰桿筆直全副武裝的東洋軍人,他們把其他東洋人都攆了出去,然后把會客室里的一條靠背椅搬到了窗戶邊上,最后兩人站到了那把椅子兩邊。 那晚本來就黑,雨又大,小洋樓里的燈全部滅了后,只有窗戶外還有一絲絲微光照進(jìn)來。可他們站的角度卻正好是背對著微光射進(jìn)來的方向,我們?nèi)齻€人只能看到他們倆那兩團(tuán)黑影。 我們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好,心里尋思著東洋人毛病還挺多。他們搬好的椅子自然是為之后要來聽故事的高官準(zhǔn)備的,可會客室的大門被人關(guān)了,難不成那高官還有些時候才來不成? 就在我這么尋思著的時候,從那張椅子上突然傳來一口非常地道的中國話:“三位可以開始了,把你們遠(yuǎn)山里發(fā)生的一切給我說得仔細(xì)一點(diǎn)?!?/br> 我們被嚇蒙了,至始至終,除了那兩個軍人,我們真沒看到多余的人進(jìn)到這個會客室。就當(dāng)時算暗,可有人進(jìn)來總應(yīng)該有腳步聲???我們是真的啥都沒聽到。 事實(shí)卻在這擺著,椅子上多出了一個大活人來。黑暗中那人影稍微動了一動,讓我們能夠確定發(fā)出這問話的不是鬼怪。人影似乎也看出了我們的驚訝,他慢慢地站了起來,背光的身體如一個鬼魅般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他身上應(yīng)該是披著一個斗篷,這讓我們連他的身材是個啥樣都瞅不明白,斗篷上方的帽子也立著,讓他的頭部上面露出一個尖尖的黑影,好像是閻王手里索命的小鬼戴著的帽子。黑影站在那對我們“哈哈”地笑了兩聲,接著再次坐下:“能確認(rèn)我到了吧!可以開始了!” 那兩個小后生用胳膊頂了我?guī)紫?,示意我來說。我麻著膽子絮絮叨叨地說完了遠(yuǎn)山里兩個村子的事,這黑影又問了我很多問題,尤其問得多的就是遠(yuǎn)山里面那個村子的事,我把我知道的都給他說了。到最后可能他也覺得差不多了,站起身子對我們揮了揮手說道:“三位大日本皇軍的貴賓們,我也不打擾你們休息了!以后需要你們出力的機(jī)會還多,在下先告辭了。” 說完他便要往會客室外面走。 就在那個瞬間,窗外一道閃電劃破了長空,強(qiáng)光直射進(jìn)來,他的臉在那瞬間一下變得清晰了…… 說到這,張地主指著死老頭咬了咬牙:“那個戴著斗篷的高官,就是他!” 死老頭當(dāng)時也坐在火堆邊仔細(xì)地聽張地主說這一切,手里還叼著支煙在那抽著。冷不丁張地主突然指著自己大聲一吼,把死老頭手里的煙給嚇得掉到了地上,死老頭慌慌張張地從地上撿起那個煙頭,然后對著一起望向他的我們幾個人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這……這誰跟誰?。俊?/br> 張地主的表情卻非??隙?,他把身子往鄭大兵身后微微縮了縮,接著說道:“我不會看錯的,這家伙太詭異了,所以他的容貌被我深深印在我腦子里,絕對就是他!”張地主突然又自顧自地一愣:“等等!不對啊,當(dāng)年我看到的他,臉上有一道很長的刀疤的,現(xiàn)在怎么給長好了?” 死老頭也站了起來,對著我們幾個人擺手:“我怎么可能是個狗日本呢?你們這……”死老頭把眼光移到了我臉上:“雷子,你是從哪里找到這么個瘋老頭來,老哥哥我是個什么人物你還不清楚嗎?” 小五看了看張地主,又看了看死老頭,接著朝著死老頭走了過去:“老鬼,不介意我摸一下你的臉吧?” 死老頭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繼續(xù)嘀咕著:“這都是干啥啊!”說完他把臉揚(yáng)了起來對著小五一湊:“來摸吧,你愛怎么摸就怎么摸!” 小五伸出手對著死老頭的臉探了上去,張地主在背后還忙說道:“就是鼻梁上,斜的一道刀疤,不會錯的?!?/br> 小五在死老頭臉上摸了幾下,接著回過頭來對著我們搖了搖頭。 小五是精通化裝的,到他搖頭了,說明死老頭那張臉肯定沒有修補(bǔ)過。我皺著眉再次望向張地主,一字一頓地說道:“張爺!你確定?” 張地主見大伙望向自己的眼神都滿帶狐疑,估計(jì)也有點(diǎn)慫了,他從鄭大兵身后鉆了出來,走到死老頭面前仔仔細(xì)細(xì)地看了幾眼,接著圍著死老頭的身體轉(zhuǎn)了個圈,最后張嘴說道:“如果不是同一個人,可那也太像了吧!話又說回來,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當(dāng)時那帶斗篷的家伙沒這么老,沒這么狼狽。” 死老頭一張臉憋得血紅,對著張地主的腦袋就拍了過去:“狼狽你個頭,你個老家伙老花眼了?還是想要挑撥咱弟兄們啊?信不信我整死你?!?/br> 振振見這張地主自己也有點(diǎn)迷糊了,便cao著槍托過來了,對著張地主頭上那絲絲縷縷飄逸的白發(fā)砸了上去,嘴里罵道:“哪里來的老家伙,想死吧?” 振振的槍托被小五抓住了,振振也識相,沒有繼續(xù)動手。我跨前一步,把死老頭和張地主兩人推開說道:“可能是誤會吧!” 小五卻說話了:“也不能說是誤會,張爺說的那個日軍高官很可能就是日本國內(nèi)的忍術(shù)高手,只有他們才能像個鬼影一般突然出現(xiàn),連腳步聲都沒有。甚至……”小五扭頭望向了我:“甚至當(dāng)時張爺看到的人,很可能就是服部川八本人。他這種級別的特務(wù)人員不可能用真面目對人的,張爺看到的那張臉,很可能就是他化裝后的模樣。只是,他為什么會照著老鬼的模樣化裝呢?” 小五說到這,低頭想了想,接著對死老頭說道:“你是哪一年被俘的?” 死老頭毫不猶豫地說道:“1932年冬天?。|三省淪陷沒多久老子就被抓了,被關(guān)了幾個月后送遠(yuǎn)山里來的?!?/br> 小五點(diǎn)了點(diǎn)頭,接著對著張地主說道:“你確定你看到那神秘刀疤人是在1930年嗎?” 小五這問話讓張地主一下懵了,他撓了撓后腦勺,接著把額頭上的幾縷白發(fā)往后一抹:“應(yīng)該是吧!不是30年就是31年,反正就那兩年里發(fā)生的事?” “冬天還是夏天?”小五追問道。 張地主又撓了撓后腦勺:“夏天,我記得我們都穿得很少!等等,又好像是冬天,因?yàn)槟堑栋棠槾┑猛駥?shí)?!?/br> 張地主的話越來越模凌兩可了,讓我們不得不懷疑他的記憶力,抑或又是別有居心。我對著小五揮了下手:“算了!別追問這些了!兩個人年紀(jì)加起來一百二三了,要他們想十年前的事,能問出個究竟來嗎?這個話題就此打住吧!” 張地主自己也迷糊了,他往旁邊跨出一步,從地上撿起了之前死老頭遞給他的軍裝往身上套,嘴里小聲的不知道在那嘀咕著什么。 大伙換了干衣服,圍著火堆烤起火來,振振再次看到我們自然很興奮,追著我們問這些天發(fā)生的事情。我也簡單對他說了個大概,之所以沒有說得太細(xì),還確實(shí)是有點(diǎn)提防起了張地主??烧裾窈退览项^又是與咱命換命的兄弟,所以,在遲疑了一下后,我把遇到常遇春那檔子事也對他們說了,沒有隱瞞下來。張地主那一會不知道從誰手里拿了一包煙,在那瞇著眼睛一根接一根地吸著,好像對我說的這一切,壓根就不太感冒。死老頭卻邊聽邊來回忙活著,從箱子里整出些罐頭遞給我們填肚子。他每個人都發(fā)了,就沒給張地主。 張地主看著也不張嘴要,盯著我們手里的罐頭直吞口水。到最后還是死老頭自己看不下去了,又跑去拿出兩罐頭對著他遞過去,嘴里還很不示弱地說道:“嚼吧!嚼完了才有勁繼續(xù)說老子是小日本。” 張地主一把接過那罐頭,臉上也對死老頭掛上了訕訕的笑,討好地說道:“只是像!大兄弟你只是長得和那東洋大官像。” 死老頭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伸出手拍了下張地主的后腦勺:“如果不是怕雷子兄弟……哦!邵德兄弟他們攔我呢?我要擰死你這老家伙!讓你瞎說?!?/br> 我那一會正在幫我爹邵統(tǒng)軍開罐頭,邵統(tǒng)軍不會。我一邊擰著鐵環(huán)環(huán),心里一邊給琢磨上了:死老頭是1932年冬天被日本人逮住的,可張地主之前說過九日戰(zhàn)俘營還沒開始建,他們就被帶到了遠(yuǎn)山,也就是說張地主在1931年冬天之前就離開了沈陽。那么,那個刀疤臉是怎么見到的死老頭,并扮成死老頭的模樣在30年或者31年夏天到了關(guān)押張地主的小洋樓呢? 可張地主對當(dāng)時是冬天還是夏天又記得非常模糊,唉!真不知道是該信他們誰的話了,抑或是兩個老家伙都是老迷糊,說的都是大白話呢? 我瞟了一眼小五,他小子還在狼吞虎咽著。服部川八!服部川八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家伙,究竟他有沒有進(jìn)入遠(yuǎn)山,進(jìn)入到我們身邊?連小五這種高級間諜也為之色變的人,到底是個什么樣謎一樣的家伙呢? 12 那晚我們決定在洞里先休息一晚,畢竟大伙這一路上也累得夠嗆。我和邵統(tǒng)軍并頭躺著,他又問了我很多關(guān)于母親與陸正海的事,聽得出他對我始終抱著一種負(fù)疚與虧欠。聊了一會后,我也很快睡著了。迷迷糊糊間,卻老是看到阮美云那張臉,那張臉在一個到處都是洋人的環(huán)境里,不斷晃來晃去,奇怪的是,在九日研究所里只見過一眼的那個叫黃碧輝的家伙,也老是出現(xiàn)在那些畫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