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結(jié)結(jié)實實地被他踢到了一塊濕漉漉的石頭上，然后反彈著往下落去。之前因為小五始終抓著我，使我覺得有他在，應(yīng)該不會有生命危險。盡管了解他踢我的目的，可到這一下自己朝下落去，心里就完全沒底了。

    所幸我落下的位置是有水的地方，不深，大概三四米。我“啪”地摔進水里，身體火辣辣地疼，緊接著就是水的冰冷。到我安全地從水里浮上來的同時，只聽見小五狠狠地摔在類似金屬物體上發(fā)出的巨大的砰砰聲。我朝著他摔落的方向用力地劃動了幾下，大聲地喊：“小五！小五！”

    小五輕聲地回應(yīng)著我：“在呢！沒死?！?/br>
    我放下心，再往前劃了幾下，腳就踩到了底，站了起來。洞里黑糊糊的，我閉上眼睛適應(yīng)了幾秒，再睜開眼睛，才看到這是個大概有三四百平方大的地方。遠處有個巨大的黑影，小五的聲音就是從那上面?zhèn)鬟^來的。

    我忙朝那邊跑去，只見面前那巨大的黑影是墨綠色的。再湊近點兒，發(fā)現(xiàn)這黑影竟然是一輛坦克，小五正面朝上躺在橡膠的履帶上。

    也沒時間讓我多想什么，我沖上去，把躺在上面一動不動的小五給拉了下來。小五應(yīng)該摔得不輕，眼睛瞇成一條線，一張臉已經(jīng)慘白，但意識還是清晰的。這孫子又對著我微微地笑笑，看得出這笑容有些吃力。我摟著他，說：“感覺哪里疼？吱聲，我給你看看摔得厲不厲害?！?/br>
    小五還是故作輕松地笑笑，說：“差不多吧，后背直接砸到那鐵板上，再彈到履帶上的，如果是直接摔地上，估計沒命了。”

    見他還能說這么長的話，我心里稍稍地舒坦了點兒，跑到旁邊捧了點兒水讓他喝。小五喝了水，開始咳嗽，咳了一鼻子一嘴的血水出來。然后要我扶他在坦克上靠著，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我被他這模樣給嚇得心里又沒主意了，不知所措地蹲在他面前看著他。小五喘了會兒氣，對我笑著說：“邵德，我沒事！我這身板你又不是沒見識過，休息一會兒就好了?！?/br>
    我?guī)退ㄖ乜?，說：“你可別死撐，咱倆一個繩上拴的螞蚱，你要是死了，我還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

    小五把身子移了一下，換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繼續(xù)靠著，說：“真沒事！只要緩緩就可以了?！闭f完小五握住我的手，說：“我萬一有什么差錯，你也不用慌，這遠山里不止我們，還有咱自己人在的，你記住一個暗號，上句是‘萬里長城萬里長’，下句是‘英雄識英雄’?！?/br>
    我看他臉色似乎好了點兒，便打趣道：“你這啥狗屁暗號啊，都不押韻不搭調(diào)的。”

    小五又笑了，說：“又押韻又搭調(diào)，萬一被人胡亂接上了，可是要死人的?！闭f完他又猛烈地咳嗽起來。

    我又弄了些水給他喝了，小五閉上眼睛，似乎要養(yǎng)神。我便站了起來，往四周打量。只見這個巖洞還真不小，高度應(yīng)該有十幾米，頭頂?shù)亩纯诒粊y藤枯草亂糟糟地攔住，只是從那些綠色的縫中，有一點兒光線射了進來。洞大概三四百平方大小，我們站的位置是在山洞的正下方，也就是說這坦克就是在山洞的正下方。

    我摔落的水潭在前方大概五六米處，我落下的地方應(yīng)該只是在水潭邊上，因為放眼望去，那水潭連著遠處的山壁，山壁下的水有多深，自然無從知曉。我們背后，也就是說坦克的背后，地勢就明顯要高出很多，黑糊糊的，似乎擺放著什么東西。

    我低頭見小五還在閉目養(yǎng)神，他胸口一上一下，證明他還有氣，于是我便朝那黑糊糊的地方摸了過去。

    竟然是擺放得很整齊的一二十個箱子，有幾個箱子上面鋪著黃色的日本軍用大衣，像床的樣子，地上也整齊地鋪了些枯樹葉和枯草。

    我忙扭頭對著小五喊道：“小五，小心點兒，這里面可能有人！”

    小五聽到我的話一骨碌爬了起來，朝我跌跌撞撞地走來。我忙上前扶他，他把我的手甩開，說：“我說了沒事，我這身板我心里有數(shù)?！?/br>
    說完小五皺著眉，也盯著那堆箱子發(fā)起愣來。我仔細地往四周看了個遍，可是也沒見人影。小五沖我使了個眼色，我忙把身子往邊上縮了縮。然后小五貓著腰，往那邊摸了過去。

    過了幾分鐘，只見他摸到那堆箱子邊上，四處看了看，扭過頭來對我說：“沒事，過來吧?！?/br>
    我走了過去，小五已經(jīng)打開了其中一個箱子，只見里面是滿滿一箱日本兵的大衣。小五扯了一件出來，說：“嘿嘿！你看小鬼子的衣服就是比咱的好?！?/br>
    我點點頭，心說你到這會兒了還有心情評論人家衣服。我打開了另外一個長箱子，這箱子里全是步槍，油亮油亮的，整齊地放在那些黃色的枯草中間。

    小五在那邊喊：“邵德，快來看我這箱翻出啥了？”

    我拿了支槍出來背上，朝他走去，只見他盤腿坐在一個打開的箱子前，非常高興的樣子。我湊上前一看，那箱子里竟然都是罐頭。小五從口袋里拿出那支鋼筆，像劃紙片一樣把罐頭給劃開了，里面是滿滿一罐牛rou。

    我也樂了，從他手里搶過那罐牛rou，直接就用手指挖了一大塊往嘴里塞。小五又開了一罐，也大口吃了起來。

    一人一罐牛rou下肚后，似乎精神了點兒，我用吃剩的罐頭盒子去盛了點兒水過來，兩人一起喝了，坐在那堆枯草上伸展著手腳。小五說：“邵德，看來咱這趟也沒那么難過，實在不行了，咱守著這山洞也能大魚大rou地過上一段日子。到外面鬼子以為咱都死了，以為趙老四他們也掛了，咱再想法子鉆出去，危險也不大了?！?/br>
    “趙老四？你認識趙老四？”我聽他說到那幾個戰(zhàn)俘，便接他話問了起來，畢竟剛才他和我說過那群戰(zhàn)俘里也有咱自己人。

    小五還是賊精賊精的，說：“暗號給你了，有機會撞上你自己挨個兒問就是了，我也只是知道暗號?！?/br>
    我“嗯”了一聲，白了他一眼，扭頭往坦克走去。小五打了個飽嗝，也朝坦克走去，邊走邊問我：“邵德，你有沒有覺得這林子里，一天光景很快就過了，你瞅瞅那上面，天似乎就要黑了。”

    我沒好氣地對他說了一句：“那你還想這天黑不下來，一直都是白天哇?！?/br>
    小五嘿嘿一笑，好像自言自語一般地說道：“說到這時間啊，我可聽跟著小日本的長毛說過，說時間壓根兒就不是我們現(xiàn)在掌握的這樣。長毛你見過沒？一腦袋黃毛，一臉老娘們兒的斑?！?/br>
    我故意愛理不理地回了他一句：“我沒你高級，沒見過那些高層人物?！?/br>
    小五討個沒趣，繼續(xù)道：“你說咱大清的時候，一天是十二個時辰，一天也就分十二段，會不會是過得快些？”

    我點點頭。小五站在坦克旁，雙手撐著履帶，腿一蹬，往上爬去：“那長毛對我說，那種時間一天就是要快些?！?/br>
    我注意力都在那坦克上，此刻已經(jīng)爬到了坦克的蓋上，正準備掀開頂，胡亂地回答他一句：“那你的意思我們現(xiàn)在的時間就是只有十二個時辰？過得要快些了？”

    小五點點頭，說：“反正老毛子認為有些世界的時間就是快些，有些世界的時間就是要慢些。”說到這兒，小五也爬到了坦克頂，幫我一起掀著那頂。應(yīng)該是里面給卡住了，我倆一起使力也都沒打開那蓋。

    正忙活著，突然，我們頭頂?shù)纳蕉纯谧由?，一條很長的繩索扔了下來。我和小五對視了一眼，都手腳麻利地翻下坦克，一左一右地朝暗處躲了進去。

    第十一章 雷子：大鳥的遺言

    我們挎著槍和刺刀，沿著之前過來的路重新往回走。心里不可能不害怕，但有些事情就算是害怕，也是要做的。就像我們每一個人，如果選擇不出來當兵，有可能在小日本的鐵蹄下幸存，過普通人的生活。但既然都選擇了當兵，本就應(yīng)該把生命放到其次。當然，就算我們現(xiàn)在的身份只是一群在逃亡的戰(zhàn)俘，但仍然是中華民族的軍人，這是不爭的事實。

    四哥一直鎖著眉，一路上他沒有說話，大伙也都沒有問他接下來的打算，都知道他應(yīng)該是在思考著什么。估計隔那山坡不遠了，四哥便停下步子來，扭頭對我們說：“我先說說接下來的計劃吧！”

    我一路上也尋思著要怎么下去解救海波哥和大鳥，于是我出了一個很傻的主意：“四哥！我們耗到晚上再行動是不是好些？”

    吳球接我話，說：“是??！看晚上鬼子會不會又進去那口井里，咱也好摸進去埋伏?！?/br>
    四哥沖我倆瞪了一眼，說：“就算他們進去那井，會把海波和大鳥留在上面嗎？那明天還會把海波和大鳥帶上來嗎？再說了，咱早一點兒動作，海波和大鳥就還有生還的可能，多拖一分鐘，可能那一分鐘就是鬼子對他們扣動扳機的一分鐘！”

    我和吳球都低下頭來。啞巴又拉四哥的手，在上面畫著。然后四哥對啞巴說：“其他事情我可以聽你的，帶兵打仗你還是聽我的吧！”

    啞巴皺著眉，頓了一下，然后也點點頭。

    四哥繼續(xù)說道：“鬼子把人的命看得也金貴，雖然沒事自己都要剖腹弄死自個兒，但命換命的生意，他們還是不愿意做的。咱賤的就是這條命，反正幾年前咱就應(yīng)該死在鬼子槍下，早死晚死都一個鳥樣?！?/br>
    說到這里，四哥的表情凝重起來，問我：“雷子，你怕死嗎？”

    我愣了一下，然后點頭說：“怕！”緊接著我忙補上一句：“但四哥你有啥安排，安排就是了，怕歸怕，但要死也就那么回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