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向你解釋原因,因為這涉及聯(lián)邦機密?！?/br>
    “在我解決完整件事之前，你不能離開這里?！?/br>
    金轍留下三句話,就離開了安全屋。

    厚重的防輻射門關閉,發(fā)出一聲沉悶的響聲,金轍撤銷電子鎖,用最原始的機械門閂將門鎖死。他聽到門里傳來弟弟絕望的吼聲，用拳頭砸門的聲音，隨后是身體撞擊金屬壁發(fā)出的悶響。他看到弟弟的量子獸從墻壁里爬出來，瞪著血紅的眼睛沖他吼，但他知道這種時候他不能心軟,只能用自己的量子獸壓制它,一直將它逼進安全屋內(nèi)。

    金轍手抖得厲害，金軒雖然血緣上講是他的弟弟，實際上跟他的兒子是一樣的，他看著金軒從一個六個月的胚胎長成二十五歲的英俊青年，金軒是他的驕傲，是他的精神支柱，是他這輩子最大的依靠。

    從小到大，金轍連一根指頭都舍不得動金軒，盡管金軒又軸又擰，中二期喪心病狂地長，他還是愿意包容他，甚至縱容他。因為他希望在自己的保護下，金軒可以不用妥協(xié)，不用迎合，肆意人生。

    作為總統(tǒng)金轍必須不斷壓抑本性，迎合眾議，這個過程是非常痛苦的，是金軒的存在，緩解了這種痛苦，讓他部分的人格有了寄托，讓他在痛苦彷徨的時候做出理智的選擇。

    所有人都以為是他在寵溺弟弟，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實是金軒在拯救他——他必須在一個干凈的靈魂上汲取正面的力量，才能說服自己承受那些負面的陰影。

    金轍神不思屬地走上臺階，轉(zhuǎn)彎的時候踩空了一下，差點滾下樓梯，門口的特勤想下來扶他，被他制止了。他親手關閉通往地下室的大門，告訴他們?nèi)魏稳瞬辉S接近，也不許開門，然后回到了辦公室。

    拒絕了秘書請醫(yī)生的請求，金轍穿著破襯衫枯坐在窗前整整一個下午，看著外面天光漸暗，暮色四起，手邊的文件至始至終都沒有打開過。黃昏時分，秘書敲門說霍伯特先生來了，他才像是恢復了神智，說：“叫他進來。”

    “金軒怎么樣？”霍伯特擔憂地看著他，發(fā)現(xiàn)進度表上的工作整整一個下午都沒有動過，嘆了口氣，坐到他對面的椅子上。金轍搖了搖頭：“很不好，他本來就受了傷，意識云不穩(wěn)定……我給他打了平衡劑，讓他自己靜一靜，明天我再進去看他?！?/br>
    “談得怎么樣？”

    “還能怎么樣？”金轍苦笑，“他要自首，和那孩子一起去流放。”

    霍伯特道：“把他關起來是對的，他那個脾氣，一點折扣都不愿意打?！?/br>
    “是我把他寵壞了，從來都不知道妥協(xié)，這么任性……也該是磨一磨的時候了。”金轍苦惱地抹了抹額頭，道：“我就是擔心他的身體，這三個月他消耗太大了，瘦得都沒個人樣，胳膊也受傷了?！?/br>
    “還能再撐三個月嗎？”霍伯特問。

    “我不知道。”金轍搖頭，“我不能把他帶出去看醫(yī)生，也不能讓醫(yī)生下去見他，一切只能靠他自己扛?！?/br>
    霍伯特皺眉：“這樣怕是不行，金轍，金軒的脾氣太硬了，他不知道還好，現(xiàn)在知道了……再說巫承赫大概也受不了，那孩子情況怎么樣？”

    “表面上看還好。”金轍說，“向?qū)W校說他體征正常，這個月體重漲了0.8公斤，對雙胎來說有點少，但還在正常范圍內(nèi)。精神上似乎有抑郁的傾向，不過他組織了一個意識力控制方面的社團，經(jīng)常和同學交流，可能會好一些。你那邊的工作怎么樣？”

    “撤銷‘切斷’條款的申請已經(jīng)過了國會，很快就能交到你這里來?！被舨卣f，“漢尼拔統(tǒng)帥的態(tài)度起了很大作用，他聯(lián)合其他兩名星將要求立刻撤銷條款，并停止這方面的研究——遠航軍有接近兩千對異能者向?qū)鋵?，一旦這項技術泄露出去將會帶來毀滅性災難?！?/br>
    “很好?！苯疖幟碱^稍微松了一下，道，“這樣最大的問題就解決了……賽亞娜那邊有什么新消息嗎？”

    “有，她向內(nèi)閣提供了黑珍珠事件涉及的真正藥物樣品，包括配方、實驗記錄等等。”霍伯特說，“她還號召國會那邊的力量發(fā)起了一次提案，要求修改《向?qū)ПＷo法》，這是她第八次做這件事了，為了擴大影響我動用了一些議員支持她，我想適當?shù)臅r候你可以站出來了?！?/br>
    “好的?！苯疝H點頭，“大肆修改《保護法》短期內(nèi)可能性不大，畢竟向?qū)У臄?shù)量太少了，而且確實需要保護。但我們可以先從修改向?qū)W校的教育體系動手，教育部已經(jīng)在起草這方面的文件了，數(shù)據(jù)統(tǒng)計也在做?！彼蜷_個人智腦，“這是巫承赫發(fā)給我的信件，有他寫的論文，還有他們社團的一些討論，非常有意思，給了我很多啟發(fā)。我想讓教育部的人和通古斯協(xié)調(diào)一下，爭取帶我的研究組去一趟通古斯，開個交流會什么的?！鄙洗魏臀壮泻照勥^以后他就組織了一些向?qū)пt(yī)學和心理學方面的專家，討論向?qū)Ы逃母锏氖虑椤?/br>
    “唔，以前教育部也提出過這樣的活動，但都被向?qū)W校拒絕了。”霍伯特說，“歷任向?qū)W校的校長都是頑固派，包括巴隆夫人，他們不喜歡教育部插手他們的事。他們更愿意以一個獨立的姿態(tài)站在聯(lián)邦教育體系之外?！?/br>
    “以后不會了?！苯疝H說，“我不喜歡頑固派，誰頑固，就叫誰下課?！?/br>
    霍伯特笑了笑：“你是總統(tǒng)，你說了算?！睆谋窭锬昧艘粋€冰袋給他，“臉上的傷處理一下吧，太嚇人了，總統(tǒng)被打成這樣，民眾看見得發(fā)瘋?！?/br>
    金轍齜牙，用冰袋敷臉，將腳架在辦公桌上，道：“這小子力氣太大了，技巧又好，不愧是特工組的突擊手。我以前一直以為他更擅長狙擊之類的遠攻——他最裝逼了，喜歡玩些高冷的東西。沒想到戰(zhàn)場上還喜歡硬碰硬?！?/br>
    “跟你一樣，根兒上都是暴脾氣?！被舨匦Γ胺ò改壳盀橹怪荒苓@樣了，那他們倆的事到底要怎么解決？”

    “兩個辦法，要么把巫承赫弄出來，要么把金軒弄進去?！苯疝H攤手，“保險起見我打算雙管齊下，先通過教育部和通古斯基地建立交流渠道，看能不能把巫承赫暫時借調(diào)出來搞《保護法》改革工作，順便讓他們倆見面，休養(yǎng)身體。等他們恢復一下，我再利用黑珍珠事件把巫承赫調(diào)進ntu，為金軒的特工組做醫(yī)學方面的后援支持?！?/br>
    霍伯特點頭：“這倒是不難辦，應該行得通?！?/br>
    “另一方面，我打算讓金軒正式調(diào)入ntu，刷夠可以申請向?qū)У能婋A?！?/br>
    “這有點難吧?！被舨匕櫭迹八艗焐傩ｃ暡坏絻赡?，離標準還遠著呢，三個月怎么可能一下子提上去？”

    “這次天闕空間港的事，ntu已經(jīng)給他們特工組申請了嘉獎，他馬上就掛中校銜了，還有一個‘藍海’勛章。這些都能加分?！苯疝H說，“不過他這種情況靠正常渠道升級是來不及的，只能劍走偏鋒。我打算讓他繼續(xù)參加黑珍珠案，深入調(diào)查第二集團軍叛逆案。”

    “叛逆案？”霍伯特吃了一驚，“ntu這樣定性？”

    “我這樣定性?！苯疝H說，“遠航軍的軍權必須一步一步往回收，他們走得太遠了，再這么下去遲早有一天會和聯(lián)邦分裂。遠航軍三大集團，漢尼拔勢力大，凝聚性強，不能動。*娃和聯(lián)邦最親密，忠誠度高，暫時不動。那么能下手的只有藍瑟，借著上次調(diào)查的事，我們已經(jīng)挑起了他和漢尼拔之間的矛盾，如果聯(lián)邦擺出進一步深查的姿態(tài)，漢尼拔一定會聯(lián)合調(diào)查組，趁機打壓藍瑟，然后在關鍵時刻吞掉第二集團軍，或者讓自己的人坐上星將的位子——他有這個能力，也有這個后備人選?！?/br>
    “這么做聯(lián)邦要承擔的風險很大，金轍?！被舨貒烂C道，“保持目前的態(tài)勢，起碼還三權分治，漢尼拔和藍瑟的矛盾可以保證他們短期內(nèi)不會一心聯(lián)合。如果聯(lián)邦忽然沖第二集團軍下手，就像你說的那樣，漢尼拔一定會趁機搶地盤。如果在最后關頭我們不能保護勝利果實，反倒讓他捷足先登，那他的勢力就太大了，比現(xiàn)在的態(tài)勢更加危險。”

    “前幾屆總統(tǒng)就是出于這樣的考慮，才一直不敢動手，任由遠航軍三大集團發(fā)展壯大?！苯疝H沉聲道，“老總統(tǒng)總說‘溫水煮青蛙’，要循序漸進地分裂遠航軍。但我看他根本沒搞清誰才是那只青蛙，再這么下去，聯(lián)邦才會被遠航軍給煮了！”

    霍伯特沉默，良久道：“好吧，我贊同你的想法。不過這么大一個計劃，你確定金軒能挑得起來嗎？他太年輕了，毫無經(jīng)驗?！?/br>
    “經(jīng)驗主義只適用于庸才，真正的天才，經(jīng)驗只會成為羈絆他們想象力的絆腳石?！苯疝H說，“我信任金軒的能力，如果以前還有些猶豫的話，這次天闕空間港任務已經(jīng)完全證明了他的實力，他有一流的直覺和一流的應變，體能卓越，技術全面，心智堅韌，能夠承擔非人的壓力。”頓了頓：“而且他別無選擇，這是他能夠得到合法婚姻的唯一途徑。”

    霍伯特再次沉默，金轍說得都是事實，但更大的事實是——金軒真的太年輕了。

    “不過我也不會貿(mào)然讓他擔這么大的擔子。”金轍說，“計劃是要循序漸進的，第一階段是借著黑珍珠案繼續(xù)往下查，金軒一直接手這個案子，繼續(xù)做下去順理成章。至于以后，我相信他能把握住機會，至始至終把這個計劃的主導權抓在手中，不讓給別人?！?/br>
    “好吧?！被舨刈屑毾肓艘幌?，現(xiàn)階段來說金軒的軍階和經(jīng)驗似乎還夠資格承擔這樣的任務，就像金轍說的，只要把握機會，案子越做越大，他就能隨著計劃一起成長。

    關鍵是他背后有金轍，在大局和信息上有天然的優(yōu)勢。

    “呃，于是還有一個問題?！被舨貑?，“藍瑟星將真的與黑珍珠案有關嗎？”作為兩名資深政客，這種“細枝末節(jié)”的問題總是被他們放在最后才討論——政治就是這樣，只有結果，沒有真相。

    “我想是有的?！苯疝H挑眉，“藍瑟的野心一點都不比漢尼拔小，他一直在試圖掌握‘自由向?qū)ЫM織’，據(jù)說通過‘自由向?qū)ЫM織’可以得到兩千多名向?qū)В痊F(xiàn)在遠航軍已有的全部數(shù)量還多20%。而且據(jù)說這個組織有獨特的研究成果，可以影響遺傳規(guī)律，加大向?qū)У某錾?。這么大的誘惑，誰不動心？”

    “我明白了?！被舨卣f，“賽亞娜向我們提供的就是類似藥物，只是很不成熟，還沒有經(jīng)過*實驗?！?/br>
    金轍道：“是的，我懷疑賽亞娜就是‘自由向?qū)ЫM織’的最高領導，所以想通過這次修改《保護法》的機會和她達成合作。我們的向?qū)趿耍拖駵厥依锏幕?，根本?jīng)不起風雨，將來一旦發(fā)生戰(zhàn)爭，一定會成為我們的短板。我認為真正的向?qū)Ш彤惸苷咭粯?，都能成為?yōu)秀的戰(zhàn)士，所以我想通過‘自由向?qū)ЫM織’發(fā)掘更多強大的向?qū)?，并以他們的方式教育我們現(xiàn)有的向?qū)??！?/br>
    他看向窗外，目光深邃：“宇宙太大了，我們不知道什么時候會遇上強大的敵人，如果我們因為害怕某部分人類強大的力量，就剿滅他們，閹割他們的能力，那我們就等于折斷自己手中的劍，一旦強敵入侵，只能引頸就戮。我不能成為這樣的罪人。”

    真正的天才思路永遠和大眾不在一個層面，霍伯特看著表情深沉的金轍，暗自感嘆。人類統(tǒng)一八百余年，自從三百年前剿滅異星蝎，就再也沒有遇到過強大的敵人。歷屆總統(tǒng)總是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聯(lián)邦內(nèi)部管理上，平衡利益，權衡得失，只有金轍，始終站在全人類的立場上，與整個宇宙對視。

    “這些高端的問題就留給你去思考吧?！被舨卣酒鹕韥恚拔胰フ硪幌履銊偛诺乃悸?，想想怎么執(zhí)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