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沒用完，稍后再打掃吧?！便孱^也不抬地說。巫承赫剛要走，他又道，“過來，給你看樣?xùn)|西?！?/br>
    巫承赫換了無菌服，走近解剖臺。沐將視鏡推給他：“看看?！蓖高^內(nèi)窺鏡，巫承赫看到男尸的大腦，那里的結(jié)構(gòu)和普通人類乍一看似乎差不多，細(xì)看卻有著輕微的差異，中央溝的走向有些奇怪，腦干部分的網(wǎng)狀系統(tǒng)則更加復(fù)雜。

    “他是一名向?qū)А！便宓吐曊f，“一名隱形向?qū)??！?/br>
    巫承赫心頭一跳：“隱形向?qū)?？?/br>
    “對。”沐挪開視鏡，揭開擋著男尸臉部的覆蓋物，道，“他的量子獸是一只蘭花螳螂，有著出色的擬態(tài)，所以他一生都生活在叢林中，那里能很好地隱藏他的身份?！?/br>
    巫承赫還是頭一次看到自己之外的另一個隱形向?qū)?，幾乎驚呆了，吶吶道：“隱藏？你是說他……”

    “對，他是一名沒有注冊的自由向?qū)ВK身都沒有進(jìn)入向?qū)W(xué)校?！便宓溃拔覀円彩峭ㄟ^私人渠道得到了他的遺體捐贈?！?/br>
    “為什么？”巫承赫下意識地問，“他為什么不去向?qū)W(xué)校？”

    “聽著?！便鍎幼饕活D，銳利的目光刺向他的雙眼，沉聲道：“問正確的問題，否則就從這里滾出去?！?/br>
    正確的問題？巫承赫默默思忖著他的警告，慢慢冷靜下來，低頭仔細(xì)觀察那名向?qū)?，果然，在他的枕邊發(fā)現(xiàn)了一只死去的量子獸。那是一只色彩艷麗的蘭花螳螂，非常小，只有成年男人拇指大小，靜靜伏在淡藍(lán)色的解剖臺上，像一朵凋零的蘭花。

    “他是怎么控制不讓自己被人發(fā)現(xiàn)的？”巫承赫低聲問。

    沐嘴角輕輕勾了一下，道：“他是個守林人，生活在遠(yuǎn)離人群的叢林里，本身就很少與外界接觸?！?/br>
    看來他這次問了對的問題，巫承赫沉吟了一下，接著問：“那么成年以后，他怎么控制自己不發(fā)|情，不釋放出信息素？”

    “用藥物抑制?！便逭f，“而且強大的向?qū)П旧砭涂梢钥刂谱约旱南袤w，對一定相容度以下的異能者保持鎮(zhèn)定，不釋放信息素?！?/br>
    簡直是新世界的大門，巫承赫感覺自己手腳都有點發(fā)涼：“你是說，向?qū)Э梢钥刂谱约骸窃趺醋龅竭@一點的？”

    “鍛煉自己的意識力，控制力?！便逭f，“這個非常難，不同資質(zhì)的人能達(dá)到的境界也不一樣，比如這個樣本，最多可以抵御70%以下相容度的異能者，而有些天賦超強的向?qū)?，甚至可以達(dá)到90%以上?！鳖D了頓，道：“但無論什么事都是有極限的，如果遇上百分之一百相容的異能者，任何向?qū)Ф寂懿坏?，這是宿命，就像老鼠躲不開貓一樣。”說著，他的眼神忽然黯了一下，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將尸體蓋住，道：“好了，把他推進(jìn)冰柜里去吧，打掃一下衛(wèi)生，還有一個小時下班，我在休息室等你，我們一起回家?！?/br>
    “??？”巫承赫還沒從新世界的大門里回過神來，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他這是要帶自己回家了，頓時受寵若驚，“去、去你家嗎？”

    “那天賽亞娜老師不是說過了嗎？”沐皺眉，摘下解剖手套丟進(jìn)垃圾桶，脫下無菌服扔在他懷里，“還不快去干活，一個小時，干不完就別走了，呆在這跟尸體睡覺吧?！?/br>
    “我以為你只是敷衍一下?！蔽壮泻杖耘f難以相信。

    “我從不敷衍賽亞娜老師！”沐瞪他，摔上門走了。

    “你這個口是心非的男人！”巫承赫沖著他的背影學(xué)了一遍賽亞娜老師的名言，高高興興去打掃衛(wèi)生了。

    沐的住處離圣馬丁醫(yī)院只有兩個街區(qū)，位于一棟數(shù)百層高的大廈中層，面積不大，但作為一個單身男人的公寓來說已經(jīng)非常寬敞了。

    “隨便坐，家里沒有吃的，只有水，要喝自己倒。晚餐我已經(jīng)預(yù)定了，半小時后大概能送來?！便鍖⒓依锏姆块g一一指給他看，“客廳、餐廚、書房、客房，你今晚就睡那兒，我的臥室在你對面，半夜做惡夢空虛寂寞冷之類的，千萬不要來煩我，這里沒有任何工具，你自己解決。”

    “……”巫承赫無語，在客廳里轉(zhuǎn)了一圈，發(fā)現(xiàn)沐的審美相當(dāng)奇葩，墻上顯示的都是野獸派的作品，桌上擺著印度風(fēng)格的擺件，書房又掛著浮世繪風(fēng)格的招貼，簡直就是個大雜燴。

    “這是什么？”巫承赫的目光被一個磁懸浮碗吸引了，那只碗有手掌大小，里面漂浮著一塊兩公分見方的金屬殘片。沐正在脫大衣，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隨即恢復(fù)了正常，說，“垃圾?！?/br>
    垃圾不可能專門找個磁懸浮碗盛起來吧？巫承赫才不相信，輕輕撿起那枚碎片細(xì)看，發(fā)現(xiàn)那應(yīng)該是某種炮彈爆炸后產(chǎn)生的碎片，表面有灼燒的痕跡，還有一些銳利的劃痕，因為視力太好，他甚至看到某道較深的劃痕里有一抹可疑的暗褐色，像是血跡。

    沐見他拿起了殘片，臉色變得非常不好，一把拿過來丟回碗里，道：“私人收藏，價值連城，弄壞了把你賣了都不夠賠。”

    巫承赫撇了撇嘴，轉(zhuǎn)到別處去了，等他轉(zhuǎn)身才偷偷打開個人智腦，將那殘片照了一張照片存了起來——金軒是軍事專業(yè)的，對武器非常熟悉，好多東西看一眼就能說出型號來，回去問他準(zhǔn)沒錯。

    晚餐送來的時候沐在洗澡，巫承赫擺好餐盤，去臥室叫他，發(fā)現(xiàn)他站在透明幕墻邊出神，渾身只穿了一條黑色睡褲，赤著上身，光著腳，漆黑的頭發(fā)還滴滴答答掉著水珠。

    他非常消瘦，白皙的皮膚繃在窄細(xì)的骨骼上，幾乎看不到像樣的肌rou，只有胸部和上臂稍微強壯一點，但也僅僅是一點而已，因此整個人顯得非常荏弱。那只盛著殘片的磁懸浮碗不知何時被他從客廳挪到了臥室，就擺在他手邊的抽屜柜上。

    “院長？”巫承赫試探著敲了敲打開的門，“晚餐送來了，要吃嗎？”

    “唔，稍等?！便逑袷潜凰穆曇趔@醒了，撿起地上的毛巾擦了擦頭發(fā)，披上黑色睡衣。巫承赫注意到他左胸側(cè)面有一道很長的疤痕，大概年代久遠(yuǎn)，已經(jīng)不大看得出來了，只是還微微帶著點淺粉色。

    “那是你做移植手術(shù)的傷口嗎？為什么不磨平？”巫承赫問。沐順著他的視線看了看自己胸口，道：“很丑嗎？那又有什么要緊，我長成這樣也不是專門給別人看的，我喜歡怎么樣就怎么樣。”

    “呃……不是啊，你很帥，磨掉它就更完美了?！蔽壮泻照f的是實話，雖然沐不像金軒那樣帥得天怒人怨咄咄逼人，但自有一份儒雅清雋。當(dāng)然，也有一個原因是他跟自己長得有幾分相似，于是大家都不太丑就是了。

    “唔，果然你一直對我抱著不和諧的幻想嗎？”沐套上衣袖，一個一個地系紐扣，瞇著眼睛嚴(yán)肅看著他，“巫同學(xué)，我提攜你完全是因為你夠蠢，不是因為喜歡你。而且兩個男是沒有結(jié)果的，明白嗎？”

    巫承赫捂心顫抖：“院長，我真的沒有戀父情節(jié)，也沒有受虐傾向，您大可以放心，我不會半夜把你撲倒的……而且你的移植手術(shù)不是一次進(jìn)行的嗎？為什么會有兩道傷口？”離得近了，他才看到沐的左胸還有另一道傷痕，比手術(shù)創(chuàng)口略短，只有兩三公分，從顏色看大概比那一道晚個幾年的樣子。

    “外傷，一次意外?！便搴唵蔚卣f，穿好衣服，道：“去吃飯。”

    坐到餐桌上，巫承赫腦子里仍舊為下午的事情翻騰不已，猶豫一下試探著問：“院長，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么？”

    “那些向?qū)У臉?biāo)本是哪里來的？我查過編碼，他們都不是聯(lián)邦注冊的向?qū)А！?/br>
    沐手一頓，沉思少頃，放下餐具，道：“他們都是自由向?qū)В驗槭苓^研究中心的援助，和我們簽訂了遺體捐獻(xiàn)合同?！?/br>
    “自由向?qū)А蔽壮泻沾篌@，“你是說，他們都是不服從聯(lián)邦管制的向?qū)В垦芯恐行囊恢痹趲退麄兲颖苷淖凡?？?/br>
    “是的。”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抬頭認(rèn)真地看著他，道：“‘雞尾酒案’你知道吧？”

    “知道?！本褪且驗槟莻€案子，向?qū)Р疟淮竺娣e搜捕，拘禁，導(dǎo)致之后二十萬比一的悲劇。

    “自從聯(lián)邦制定了迫害向?qū)У哪菞l法案之后，民間就悄悄成立了這樣一個組織，組織里大多是向?qū)В俨糠质瞧胀ㄈ撕彤惸苷?。他們互相幫助，替對方隱瞞身份，在殘酷的環(huán)境里生存下來。”沐低聲說著，“后來法案被廢除，向?qū)艿奖Ｗo(hù)，但仍舊有很多人不愿意進(jìn)入向?qū)W(xué)校，和聯(lián)邦指定的配偶結(jié)婚，這個組織就繼續(xù)為他們提供保護(hù)。”

    巫承赫驚呆了，手里的筷子“吧嗒”一聲掉在桌上，吶吶道：“你是說，圣馬丁研究中心，其實是一個窩藏向?qū)У姆缸锛瘓F(tuán)？”

    沐點了點頭：“對！”見巫承赫一臉震驚的樣子，又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道：“記得那塊彈片嗎？我說是垃圾的那個?！?/br>
    “……記得?！?/br>
    “那其實是一個紀(jì)念品。”沐低聲道，“曾經(jīng)我有一個學(xué)生知道了組織的秘密，想要告訴警察，我為了保密就把他給殺了，那塊彈片就是從他的尸體里啟出來的，我特意留下做個紀(jì)念?！?/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