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嘴唇顫了一下，接過便利貼也沒細(xì)看：“不是……你、你想去旅游？你想讓他帶你上盤山路？”

    時燦不置可否，只看著他。

    “可是……姑娘，我爸都走了三年了……”老張低著頭，十分艱難的說，“你既然聽說過他是個挺出名的司機，那你難道沒聽說過……三年前他、他報復(fù)社會，留了遺書在盤山路最后一拐直接開車沖下了懸崖嗎……”

    時燦表情一點也不驚訝，語氣也淡：“我知道。所以我有話問他?！?/br>
    老張微微張大了嘴，下意識退了一步：“姑、姑娘，你……”

    “你別怕啊，要不是沒辦法了，我不會來打擾你。我找了你爸很久，現(xiàn)在終于有點線索了。只是我現(xiàn)在不能直接提審他，所以才需要你幫個忙?！?/br>
    老張看著一臉認(rèn)真，說話冷靜又平緩的時燦，怎么看也不像是神經(jīng)?。骸靶」媚铩忝髅髦牢野炙懒耍氵€要找我爸……問話？找一個死人？”

    “對，”時燦點頭說，“你放心，沒有任何危險，我辦完了事會幫你清除記憶，絕對不影響你的正常生活?！?/br>
    時燦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倏然冒出一團幽綠的火焰，“我沒和你開玩笑，你同意就立刻跟我走，不同意，我綁你走也行?！?/br>
    老張腦子嗡嗡的，分明有一個聲音在對他大喊：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但是他活了這么久對人說“不”的技能還沒有點亮，還有，他爸……

    他咬咬牙，聽見自己有點發(fā)顫的聲音說：“那我該怎么幫你呢？”

    時燦戴上頭盔，發(fā)動車子：“上車?，F(xiàn)在是十一點零五，還有五十五分鐘，地府大門開，我們?nèi)ルx這最近的陰陽通道等著。你拿著我給你的東西貼到腦門上，你爸就能第一時間出現(xiàn)。”

    老張目瞪口呆的看著帶上頭盔后的少女，她整個人的氣場一下子凌厲起來，那氣質(zhì)怎么說呢，特別像一領(lǐng)導(dǎo)，不費吹灰之力就讓他腿肚子發(fā)軟。

    這個認(rèn)知讓老張緊張地下意識低頭，看了眼手里的便利貼，這才發(fā)現(xiàn)，時燦給他的并不是什么學(xué)生黨的文具用品。

    是一張布滿鮮紅符文的符紙。

    “上車啊，愣什么呢？”

    這時候了，老張還能生出一絲絲羞怯：“坐你這個車？多不好意思啊……那我開車跟著你吧。”

    *

    黑色的大賽呼嘯而過，帶起路邊的殘葉，打著旋發(fā)出嘩啦啦”的聲音，時燦戴著耳機，聽電話那邊嘰哩哇啦，頭都大了：

    “我在外面忙著呢……是，今天不回去了，明天上課點名幫我喊下到?！?/br>
    時燦扶了扶有點松動的藍(lán)牙耳機，“大晶，冷靜點冷靜點，我知道明天有專業(yè)課補考，我知道掛科沒有畢業(yè)證，我肯定參加，那不是晚上考嗎?！?/br>
    “行了，掛了，回去請你吃海底撈?！?/br>
    時燦一個漂亮的剎車停在路邊，摘了頭盔，撥了撥被壓亂的頭發(fā)，抬手看了下表，還有十五分鐘。

    老張隨后也把車停好了，顫巍巍的走過來，看見下了車的時燦時他愣了一下——這姑娘穿著風(fēng)衣騎個大賽風(fēng)馳電掣的看著不好惹，沒想到站在地上也就一米六。

    時燦把耳機收在外套口袋里，指了指她旁邊的空地：“愣什么愣，過來上這站著！”

    好吧，這氣場還是兩米八。老張乖乖過去站好，猶猶豫豫地：“姑娘，請問、請問這個咋用啊？”他指著手中的黃符問道。

    時燦看他一眼，“貼腦門上，別掉了就行?！?/br>
    老張吭哧了半天：“哦……那個，還有，我能不能問問……姑娘你是哪路高人啊？找我爸啥事?。烤唧w的情況報道里不都寫過了嗎？而且事都過去三年了，你、你咋才來找他呢？不是……一會真能見著我爸？我能跟他說說話嗎？”

    時燦沒說話，目光有些銳利的看著眼前的十字路口。

    “姑娘，你是……”

    “我是受害者家屬，”時燦看著他，語氣有點涼，“對三年前那事，我有很多疑問。你爸活著，這事得歸警.察管，現(xiàn)在他死了，這事就歸我管?！?/br>
    老張下意識膝蓋一麻，差點給時燦跪了——受害者家屬這五個字，三年來對老張來說就是地獄，但凡頂著這個身份的人出現(xiàn)，他隨時都會得到歇斯底里的質(zhì)問或是拳打腳踢。

    老張沉默了一會，時燦不打他不罵他，因為冤有頭債有主，人家有能力，要直接找他爸。

    在這寂靜黑深的夜里，老張深呼吸了好幾次才磕磕絆絆的開口：“對、對不起啊……”

    “我、我爸其實是一挺善良挺淳樸的人，成天樂呵呵的，我真的想不到他會……直到他出事前我都沒發(fā)現(xiàn)他長期抑郁，其實我一直都沒法相信他能干出這種事……”

    “他真不是這樣的人，你可能不信……”老張的聲音小了下去，“拉著無辜的人和他一起死……我爸真不是這么喪良心的人?！?/br>
    他小心地看了時燦一眼，“他車上有四個年輕小伙子，你叫時燦……那你是、你是那個——”

    “別說了，把符貼好了，”時燦看了眼手表，“大門還有五分鐘就開了，你記得一會無論看見什么，都別大聲喧嘩?！?/br>
    多么耐人尋味的要求，剎那間，老張腦中迸發(fā)了許多畫面——或青面獠牙或頭斷血流的鬼，如同春運一樣從大門里擠出來，發(fā)出植物大戰(zhàn)僵尸里僵尸先生們的饑餓聲音，一瘸一拐的涌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