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臉上涂了一層黑，彼時她面色依然慘白。

    “阿澈，作為一個專業(yè)的殺手，你應(yīng)該帶匕首了吧？”她每走一個時辰，都要向韓澈確認(rèn)一遍，再這么下去，還沒到匈奴，自己就先暴露了。

    今天的第七遍，韓澈點(diǎn)頭回復(fù)她。

    二人沉默了一會子，他方撓撓臉，鼓起勇氣轉(zhuǎn)頭問道：“jiejie，為何不問我有關(guān)韓家的事……為何……不問我我與燕王的關(guān)系……”

    “我不想問，因?yàn)槟鞘悄愕倪^去?！辟￡戧懲柿送瘴牟恢{(diào)，她表情晦澀，向這熊孩子陳情剖理，“我遇到你的時候，你就是個小痞子，是個小乞丐。雖然這中間，你有背叛過我……但我希望你是有難言之隱。”

    “jiejie？”韓澈伸出手，拽住佟陸陸的衣袂，如一只垂死掙扎的小魚，不停地?fù)潋v，懷著一絲希冀撲騰入一地水漬。

    直到她轉(zhuǎn)過頭，睜著那雙清澈的眸子望向他，他方知道，這片水漬，終究會因?yàn)榱胰镇滉柕钠貢穸珊浴?/br>
    “阿澈，我們一起回來，這樣你我，也一筆勾銷，如何？”

    這是一句多么冰冷的話啊，她卻能這么柔和地說出來。

    她果然，還是在意的。

    她沒有寬大的胸襟，可以容忍一個人的背叛。

    她就是這樣。心里有什么，很少表露，因?yàn)樗谂c自我作斗爭，在自我掙扎，可但凡壓抑久了爆發(fā)出來，一句話挑得明明白白，卻那么的刺痛他。

    一筆勾銷……

    他想起那年，那雙暖和的小棉鞋。

    也想起積雪的那天，那件火紅的披風(fēng)。

    “好?！彼c(diǎn)點(diǎn)頭，放下拽住佟陸陸的手，“我答應(yīng)jiejie，一起回來，自那之后，我們一筆勾銷?！?/br>
    這一路，一點(diǎn)也不太平。

    但好歹佟陸陸不再害怕、緊張了，因?yàn)樗錾蟼€令人氣憤的女人，足夠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力。

    “喂，那個小個子！”

    從馬車內(nèi)又又又傳來那個女人的叫喚，佟陸陸抬起頭，只見一個與蝶風(fēng)同車的“美人”探出頭來：“能給我一杯茶嘛？”

    茶你個頭啊，鳥不拉屎的地方哪里來的茶？

    怎么就你事多呢？

    秉著小廝有求必應(yīng)的原則，佟陸陸接過韓澈遞過來的水囊，陪笑道：“好嘞，小姐您等會?！?/br>
    “小個子，給我一些果子吧，我餓了~”

    “小個子，jiejie們好無聊啊，有沒有什么玩的？”

    “小個子……”

    好！煩！??！

    佟陸陸長這么大，第一次嘗到當(dāng)手下的滋味，回想起春枝每每笑著的臉與耐心端茶送水身姿，她便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春枝，我錯了，我以后一定少使喚你。

    由周大人親自選中的十個女子，分別坐在三個馬車中，蝶風(fēng)則與一個虞美人共乘。

    虞美人是其余九女中最美的，姣姣眉發(fā)，酥酥紅手，嫩得能掐出水來。她還跳得一段好舞，唱得一嗓子好歌。她身段妖嬈，自以為全天下老娘最美，故而隊(duì)同行美人們都牛氣哄哄的，卻不忘四處給同路的官員們拋媚眼兒。

    但這些女人中，若數(shù)全才，還長得美的，只有蝶風(fēng)?？伤幸豁?xiàng)劣勢，便是出身青樓。

    故而虞美人經(jīng)常出言諷刺不說，還有意無意地使喚起蝶風(fēng)的小廝，也就是躺著也光榮中槍的佟陸陸。

    這婆娘對她的使喚簡直是胡蘿卜加大棒，看起來軟打起來硬。

    荒郊野地，屁事忒多。

    蝶風(fēng)自然不爽，然無論她如何冷言冷語，虞美人都當(dāng)她在放屁，全不放在心上。

    由此，佟陸陸也深刻感受到蝶風(fēng)處境的困難。

    “小個子?！?/br>
    客棧露宿的夜，佟陸陸正在腦內(nèi)上映“刺殺匈奴單于的一百種方法”，手里泡著茶，忽聞見一女人軟糯的聲音。

    她回過頭，瞅見虞美人身著一身花里胡哨的長裙，昂著“高貴優(yōu)美”的螓首，盈盈走來。

    乖乖，這香氣，熏得也忒濃烈了吧？

    大半夜的，擺這風(fēng)流道子給誰看呢？

    陰惻惻瞧了許久，佟陸陸一波cao作猛如虎，瞬間將茶泡好，嘻嘻一笑，端著茶壺就要走：“虞美人，茶我泡好了，你要想喝就喝哈，我還要上樓去伺候蝶風(fēng)姑娘呢?！?/br>
    “小個子，等等呀，小個子，”虞美人猛地揪住佟陸陸的手腕，可把佟陸陸嚇得，一屁股躲開，害她腳一崴，手撐在一旁的木桌上，含羞帶怯的，嘴唇嚅囁了許久，淚眼盈盈。

    這丫的怎么動手動腳的？

    “小個子，我明日想吃些糖糕，不知……”她扭捏著身子，凹出山川似的曲線，殊不知佟陸陸是個吃素的。

    這會兒撅什么腚……

    你這姿容，比起環(huán)紆，差了不知幾輩子喔。

    佟陸陸心頭冷哼一聲，忙堆起一臉笑：“好，虞美人要吃，我一定給您弄來?！?/br>
    她欣喜地點(diǎn)點(diǎn)頭，走過他身邊，拽住她的衣袂，撒嬌問：“小個子，你叫什么名字？”

    “別人都叫我小六?！彼堕_虞美人的手，尷尬回笑。

    “小六，好，咱們……明兒見?！?/br>
    說話就說話，她偏要朝佟陸陸傾過來，熏得她一鼻子香。

    這是何等奇怪的氣氛？

    佟陸陸吸吸鼻子，摸摸臉，尚且能抹下一點(diǎn)黑粉。

    她這偽裝技術(shù)無懈可擊，莫不是被這虞美人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