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環(huán)紆在此處等她，佟陸陸只身跑到廚房，親自熱了一鍋牛乳，倒入專做的大杯中，一路平端過來。

    牛乳在大明，并不普及，均是蠻夷之人所食，故中原人一直對此嗤之以鼻。佟陸陸自打穿書，堅持央求要喝牛乳。佟蕭拗不過，只得請專人從蠻夷之地買來幾只奶牛，用上等的青草派專人供養(yǎng)。

    自此，佟家人愛上了喝牛乳。

    “吶，喝吧?！辟￡戧憣M滿一杯牛乳放到他面前，督促他喝，“看你這樣子，估計每晚都睡不好，以后你每天都喝一杯吧?！?/br>
    打開蓋子，熱騰騰的牛乳散發(fā)出撲鼻的乳香，環(huán)紆盯了許久，本十分抗拒的心竟好奇起來。

    香醇潤滑的牛乳入喉，從胃里暖至心里，滌蕩了黑夜的凌冽，讓胸腔里的沉悶一下子舒展開來。

    佟陸陸露出老母親般的欣慰，抬手薅薅他的發(fā)：“早點睡吧。環(huán)紆，謝謝你給我扇扇子。”

    她自以為瀟灑地離開，卻因胳膊瘙癢，進門前狂撓一陣。

    待她入房，門內(nèi)傳來無限哀嚎：“為什么這世上會有蚊子這種東西??！它們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義啊可惡！”

    白潤的牛乳飲盡，環(huán)紆將杯子置于桌上。本寒涼的手心漸漸暖和起來，如有一股熱流漫漶七經(jīng)八脈。

    他靜坐不語，心中矛盾異常，思辨許久未曾離去。

    直到杯子的余溫散了，他方默默起身，腦內(nèi)襲來一卷困意。

    這份安穩(wěn)雖令人眷戀，但他身負(fù)重任，滿心抱負(fù)，不能偏安一隅。

    如今的他為躲避追殺，走過大明每一個骯臟的角落，閱過無數(shù)人性黑暗。他已不是那個小小男孩。

    夏至院的安逸，令他觳觫不安。

    月升又降太陽起，翌日一早，佟府來客了。

    鄒王爺忽然蒞臨，令佟府蓬蓽生輝。

    佟蕭領(lǐng)宛英親自迎接，引其入客廳，命茗兒端茶奉水。二姨娘三姨娘不得現(xiàn)身，廳中唯有佟陸陸的親大哥佟伊在，他碰巧歸家探望，正撞上這檔口。

    鄒王爺鄒旻當(dāng)年跟隨明帝一同謀反，逼宮時上演了一出“若圣上不應(yīng)，則舉勤王之師，廢昏立明、名應(yīng)圖讖”的好戲。

    所謂圖讖，均是他們自導(dǎo)自演。他們合力設(shè)計離間白帝與燕王，拉最大的敵人下馬后，方舉旗謀反。

    鄒旻與明帝明威，皆是看上去忠厚老實，實則城府頗深之人。

    四十來歲的中年鄒旻此時正面容慈愛，望著被大夫人生拉硬拽扯來的佟陸陸，笑對佟蕭道：“上回見令愛，還是她年幼誤入本王榮慶苑旁的溷藩。此事本王每每想起，均忍俊不禁?！?/br>
    不就是踩了你家茅坑嘛，哼，老家伙！

    佟陸陸早就沒了臉面，她瞥過坐于身旁的大哥，越發(fā)覺得今日這天陰沉沉的，定沒好事。

    佟蕭尷尬應(yīng)和：“小女給鄒王府，填了不少麻煩，是佟蕭教女無方，佟蕭有過?！?/br>
    “無礙，無礙。”鄒旻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方點題，“陸陸今年方豆蔻年華，尚未及笄。亦是犬子太過急進，嚇到了陸陸。本王思量再三，受陛下點撥，親來佟府議親。佟太傅，不如，先定親，婚事待陸陸及笄后再行商議，如何？”

    佟陸陸不得話語權(quán)，她瞪了眼佟伊，求他幫說兩句。

    佟伊笑道：“王爺，陸陸年紀(jì)尚小，生性貪玩，不若再推遲兩年，待她二八年紀(jì)，成熟懂禮。屆時世子也已及冠，您當(dāng)如何？”

    真親哥哥，順勢把meimei往火坑里推了一把。

    佟陸陸癟嘴，不情不愿。

    如潮的記憶涌現(xiàn)，她忽念及三年后正是那乖戾太子復(fù)辟之時，戰(zhàn)火連綿三年之久，屆時鄒王已上戰(zhàn)場，今日所言，誰還來兌現(xiàn)呢？

    鄒王戰(zhàn)敗，戰(zhàn)死沙場，緊接著，鄒曲臨鐵騎戎裝，躍馬揚矟、馳騁西城。屆時，她又跟誰成婚？

    兩家人各懷鬼胎。

    鄒旻想著先安撫鄒曲臨，日后再從長計議。佟蕭想著先定下來，指不定四年后陸陸越發(fā)放肆，直接來一招悔婚。佟陸陸想著，反正這婚事也成不了，待東秦復(fù)辟，一切從頭再來。

    嘿嘿嘿，眾人相覷一笑，兩方家長竟將此事敲定了。

    除了不以為意之人，整個佟家，唯二人怏怏不樂。

    一個是佟杉姍。

    還有一個，是佟鐘兒。

    第9章 環(huán)紆好可怕

    佟鐘兒不悅，乃因自己年歲已到，婚期卻不了了之，家里面最小的、最荒唐無賴的卻有堂堂鄒王爺親來下聘。

    那佟陸陸，除卻投了個好胎，哪點比她強？

    她哪哪都不服，卻又不敢找佟陸陸麻煩，全因十歲時，她仗著年歲大些去欺負(fù)不學(xué)無術(shù)的佟陸陸，卻被對方小蘿卜手的一套連環(huán)擂擊打哭了，丟人現(xiàn)眼。

    這根心刺自此一直插在佟鐘兒心上，投下不小的陰影。

    丫鬟夏荷見自家小姐不悅，亦意難平，心起一餿主意，“小姐，聽聞夏至院中有個面首。小姐若以道喜的名義，尚可前去一觀?！?/br>
    “區(qū)區(qū)一個伶人，有什么好看的。”佟鐘兒擺弄著手中翠環(huán)，本十分不屑。

    她目光一緊，忽想起從小到大，佟陸陸總嘻嘻哈哈沒心沒肺，此番傾夏至院全財討回一個伶人，還能為什么，定是動了真心唄。

    倘若生出羈絆，饒是天王老子，也有軟肋。

    打定主意，佟鐘兒望著銅鏡里的嫵媚女子，嫣然勾唇，“夏荷，且梳個時下最流行的髻，將裴家早前贈的燕窩帶上。咱們，去給六meimei道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