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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雖不明就里,亦只能佯裝歡呼雀躍,應(yīng)和叫囂著要聽她唱歌。 佟陸陸輕咳一聲,仿佛在蓄力,全然不顧屏風(fēng)內(nèi)那人陰冷如寒潭的目光:“喂,那個彈琴的,給我好好伴奏,伴得好的話……鄒世子重重有賞!” “對,有賞!”鄒曲臨也喝大了,嬉笑著應(yīng)和,“咱們佟六小姐,今晚,要在這兒,給各位來一首!” 她舉起酒杯大呼:“鼓掌!” 伴著如雷掌聲,佟陸陸深吸一口氣,決定一展歌喉。 眾人以為佟陸陸要吟唱花好月圓、良宵美日,只見她忽地低頭彎腰蓄力般,上下顛著身子,以丹田之力猛地吼了出來:“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 大河~向東流哇,天上的星星參北斗哇!嘿!嘿!參北斗??!生死之交一碗酒?。?/br> 說走~咱就走哇你有我有全都有啊~嘿嘿嘿嘿全都有哇,水里火里不回頭哇! 路見不平一聲吼哇,該出手時就出手哇,風(fēng)風(fēng)火火闖九州哇,嘿~呀依兒呀~唉嘿唉嘿依兒呀~!” 滿座色變。 眾人懼驚。 他們睜大眼睛張大嘴望著這位京城的名門閨秀,無以明其狀。仿佛那在唱歌的不是堂堂太傅家的六小姐,而是喝得酩酊大醉的山中土匪頭兒。 應(yīng)著那自我陶醉的歌聲,屏風(fēng)后的少年全然不知要如何伴奏,雙手氣得發(fā)顫,當(dāng)下只想摔了琴掉臉走人。 他猛地起身,卻被身后之人按下,見那人悲憫垂頭,手壓著他不放,似是在說:忍。 少年方狠狠咬牙,心一橫,憤然坐下。 這哪是閨秀?分明是個潑婆! 一曲畢,眾人拊掌捧場,直至手心發(fā)痛方作罷。 佟陸陸驕傲昂起頭,蹦跶下桌子,吊兒郎當(dāng)晃悠著來到屏風(fēng)邊,一把扯開屏風(fēng)。 眾人噤聲,氣氛冷凝。 屏風(fēng)后的人,美如彼岸之花,若仙若魔,令萬千繁華黯然失色。他的眸,遠(yuǎn)看水波流轉(zhuǎn),近看冷漠疏離。 然他右眼正下方一滴眼淚處,偏偏生有一顆小痣,更顯他的陰柔。 少年嫌棄地抬眼,滿眸森冷,悒悒不樂。他瞪視佟陸陸桀驁不馴的臉,眸光接觸處,電光火石。 “男人就要唱——嗝——男人唱的歌!”佟陸陸眼里壓根沒有美男,也從沒有過。她狂傲地用食指戳戳他微露的鎖骨,一次復(fù)一次,公然擾攘挑釁。 他不回話,她心頭不悅,一手“啪”地重重打在他身后的墻上,小小的人兒彎下腰,酒氣橫生的口鼻離他僅有毫厘,盡顯無賴,“你不高興?哈?你是不是覺得,我唱的不好聽?!” “有幸聽得小姐天籟,環(huán)極喜?!?/br> 少年微微別過臉,隱匿眉梢的抽搐。 “極喜?極喜板著臉作甚,怎的不給本小姐笑一個?” 少年深吸氣,強壓心頭的怒火,就當(dāng)是施舍的,那上片含珠、下片豐潤的仙品桃花瓣唇唇角輕勾,極誘人采擷。 此間眾男皆失色,三分嫵媚七分邪。 可這男人好不好看,跟她佟陸陸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 她倏然抽搐一下,只覺胃內(nèi)液體翻滾著上涌,想打嗝又不想打嗝。 只一俯身,她忽將臉深深埋入男子的衣襟: “嗝嘔——” “六小姐吐了!” “快!拿盆!接??!” “嘔——————” 第3章 母胎單身的傲氣 翌日一早,佟太傅家的“異類”昨夜在象姑館的光榮事跡,就被添油加醋傳遍了整個京城。 一覺醒來頭昏腦漲,佟陸陸仿佛宿醉。她迷迷糊糊蹬掉被褥,伸出腳丫子摸索著地板,清清哽塞的嗓子,便聞見春枝匆匆跑來,“小,小姐,老爺命你一盞茶之內(nèi)現(xiàn)身前廳!” 現(xiàn)身前廳?! 瞬間清醒的佟陸陸滿臉綴著感嘆號,頭發(fā)被雷擊了似的蓬亂,只顧光腳在地上尋鞋。 她往手心哈口氣,盡是沖鼻的酒臭,沖腦的“芬芳”。 一早去前廳這事兒,自八歲那年失足踏入鄒王府的糞坑后,就再沒發(fā)生過。 “昨晚怎么了?”她慌急抓住春枝的肩膀,幡然醒悟。 “小姐,你昨晚……丟人丟大了……” “涼了……”她癟嘴坐下,滿頭黑線,百念成灰,“吾命休矣!” 若說這世上,有什么是比改朝換代、乾坤翻轉(zhuǎn)更難得見的,就是佟陸陸一大早穿戴整齊、妝容精致、云髻緊盤,滿面明媚俏笑,踏著緊促蓮步悠悠而來。 她手中緊抱著那本從未翻看過一頁的《女論語》,將封面直沖他人,生怕別人瞧不出這是啥書。 “爹爹,您叫我?”佟陸陸甜美莞爾,眼睛瞟過一圈憋笑的家人,方緩緩邁入前廳中心,將書換個姿勢拿,好讓在座的都看個明白,“我一早就起了,正看書呢?!?/br> 事出尋常必有妖,年近半百的佟蕭發(fā)出深沉的嘆息,指地示意她跪下:“佟陸陸,可知錯?” 完了,老爹叫全名了。 佟陸陸心中凜然,她忽撲通一聲跪下,素手緊攥著書頁,淚眼汪汪起來。 生得一好皮囊于她而言唯一的用處,便是可在適當(dāng)?shù)臅r候哭得梨花帶雨、觸動人心。她控制好力道,抽泣得撕心裂肺般,淚雨連連卻又不至于哭天搶地,分寸把握極其妥當(dāng),“爹爹,女兒知錯了,爹爹是應(yīng)好好責(zé)罰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