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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小金杯與大寶馬在線閱讀 - 第47節(jié)

第47節(jié)

    賀蘭霸目視凱墨隴就這么走過去,灰色的鴿子們在他身邊展翅高飛,嘩啦啦擠滿了視野,老教授杵著拐杖仰起頭,似乎并沒有被打擾,反而露出了開懷的笑臉。

    凱墨隴的背影在那一刻看起來有點熟悉,賀蘭霸虛起眼眸,產(chǎn)生了一種奇妙的即視感,好像很久以前發(fā)生過同樣的事,一樣的黃昏,一樣的鴿子,一樣杵著拐杖的老人,一樣高挑的長腿混血美男。但他明白這樣的即視感只是大腦同你開的玩笑,把并沒有經(jīng)歷過的事誤貼上了回憶的標(biāo)簽??墒沁@樣的玩笑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就像宿命一樣神奇,賀蘭霸心道真可惜我是知情者啊。凱墨隴忽然停在廣場那頭,朝他回過頭,抬手比了個五,宅男編劇歪著頭不解,心說這么遠(yuǎn)你要我和你玩give me five?凱墨隴插著腰肩膀無奈地沉了一下,又抬手指了指彼此之間的距離,賀蘭霸這才恍然大悟,罵了聲臥槽趕緊跑過去。

    廣場的鴿子又嘩啦飛起,有一只鴿子振翅時翅膀掛到了他手中凱墨隴的針織衫,賀蘭霸一不小心撒了手,純白的外套被鴿子帶得呼啦飛起,宅男編劇連忙一個箭步上前,在衣服落地前準(zhǔn)確地?fù)谱×怂?。凱墨隴在那頭抱著手臂笑得開心極了:“真是奮不顧身啊?!?/br>
    賀蘭霸正提著那件衣服看有沒有蹭上鴿子屎,本想隨口還一句“那當(dāng)然這是老婆的衣服”,抬頭看見那張可以當(dāng)暖男教科書的笑臉,心說算了,賣酒窩一個面子,又將衣服瀟灑地甩過肩頭。

    離開學(xué)校時天色已晚,賀蘭霸指了指二號門的方向:“走這邊方便叫出租車?!?/br>
    “為什么要坐出租車?”凱墨隴邊走邊掏出車鑰匙,前方傳來“嘀”的一聲開鎖聲。

    賀蘭霸瞪大眼看著路邊那輛白色寶馬x5,這時路燈還沒亮,他卻覺得有追燈打在那輛suv上。新買的?可是不對啊,寶馬x5漆黑光澤的擋風(fēng)玻璃上正鄙視地映著他驚詫的臉,這車一副恃寵而驕的嘴臉,絕對就是庚agv999??!

    他繞到車頭看車牌,車牌果然還是庚agv999,當(dāng)然新車上老車牌也不稀奇。

    賀蘭霸上上下下打量著這輛錚亮得一塵不染的x5君,竟然看不出一絲車禍的痕跡,他扶了扶眼鏡,心說難道度數(shù)又加深了?這么想著不禁蹲下來湊近了去看,腦子里回憶了一下當(dāng)時翻車的情形,這車的右下側(cè)應(yīng)該撞得特別嚴(yán)重……

    然后聽到頭頂凱墨隴的嘆氣聲:“我的衣服……”

    賀蘭霸才發(fā)現(xiàn)他只顧著蹲下來查看車禍的痕跡,把凱墨隴先生蘇得一比的白色針織衫掉地上了,趕緊撿起來拍了拍,起身問:“新車?”你買的車也不至于全是這副欠抽的德□□?

    “舊車?!眲P墨隴拉開車門,把郵差包和毛衣扔到后座。

    “這怎么可能?”賀蘭霸又狐疑地看了看車頂,“上面不都塌了嗎?”

    凱墨隴手扶著車頂:“送4s店大修,換了兩百多個部件。”

    賀蘭霸根本不信:“哪個4s店能修成這個樣子?你介紹一下啊,那修車師傅會白魔法吧?”

    “好吧,”凱墨隴點點頭,“這輛車在國內(nèi)已經(jīng)不可能修復(fù)了,要修成這樣維修費用都可以買一部新車了,所以我送到國外修理,修理流程和標(biāo)準(zhǔn)請洛克希德馬丁公司的工程師特別設(shè)計,不但如此我還要求他們做加強版,發(fā)動機(jī)換成了w16引擎,所有窗戶安裝64mm防彈玻璃,塌陷變形的部分都加裝防爆裝甲?!?/br>
    賀蘭霸張口結(jié)舌。

    “你就是想聽我這么說吧?!眲P墨隴說罷寵溺地笑一笑側(cè)身上了車,車門噗一聲關(guān)上后車窗降下來,混血美男胳膊搭在車窗上,沖呆愣在車外的人粲然道,“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厲害?”

    賀蘭霸看著凱墨隴一來勁就舔嘴唇的樣子,好吧……小兩個月……

    .

    “最近好像很少看見你寫劇本?”在車上凱墨隴問。

    賀蘭霸無意識地嘆了口氣,是啊,許穆那家伙已經(jīng)封殺了他三個月了,不知道啥時候他才能刑滿釋放呢?“在寫,就是寫得慢。”和凱墨隴說了也沒用,再說他還是要點面子的。

    “又沒靈感了?”車子停在紅燈處,凱墨隴瞄了一眼副駕駛的窗外,雪佛蘭科魯茲的年輕司機(jī)正朝這邊悄悄看過來。

    “靈感多的是……”就是不讓我寫啊。賀蘭霸有氣無力地說,沒意識到右側(cè)的車窗一下就搖了起來。

    凱墨隴沉吟了一會兒:“當(dāng)編劇是不是很難?”

    “是不容易,就算做到最一流的編劇,也不是你想寫什么就能寫什么?!辟R蘭霸頗感慨地道。一部片子的誕生,首先要有制片人,這個制片人一覺醒來忽然想拍這么個片子,當(dāng)然這個制片人可能是個人可能是工作室也可能是娛樂公司,制片人或許沒啥靈感,但是有錢有人脈,能拉到贊助商找到導(dǎo)演,然后才有編劇的事。所以可以說幾乎所有的編劇都不是在寫自己想寫的故事,只是在替他人做嫁衣。當(dāng)然也有編劇自己寫完一個本子拿給導(dǎo)演或者大牌的演員看希望能入人家法眼的,不過這樣被看上的幾率比寫一部小說拿去出版還低。

    于是這般編劇接到一個劇本,還沒開始著手編故事就要面對這樣那樣苛刻的要求,制片人說你要給我這樣一個愛情故事,要純得像巖井俊二,要蘇得像花樣男子,導(dǎo)演說我最愛呂克貝松你看著辦,經(jīng)紀(jì)公司說這是我們某某某歐巴,他不能露點,一點都不行,贊助商跑來跟你說哈哈大家都開北京現(xiàn)代吧,全片必須出現(xiàn)至少三次喝加多寶的鏡頭,每次鏡頭不得少于五秒,影片中要插入男主用吉列電動剃須刀的劇情,又因為吉列長得不那么明顯,角色臺詞中必須提到吉列兩個字并列舉至少一項吉列的優(yōu)越性能,所有女性角色都要穿anny wood……”

    “這么麻煩?”凱墨隴愕然地眨了下眼,“那你怎么對付的?”

    “我就寫女主角從小家庭不幸,在學(xué)校備受欺凌,然后她認(rèn)識了長得像柏原崇,每天騎單車的美少年學(xué)長,這個美少年學(xué)長不巧是個殺手,有一次他為了保護(hù)女主角單車墜崖了,于是開上了北京現(xiàn)代,從此再也沒有墜過崖?!辟R蘭霸滔滔不絕地道,“長大以后柏原崇變成了李敏鎬,他殺人的手法越來越高超,每次殺完人現(xiàn)場都會留下一只王老吉嘖加多寶的易拉罐皮,另一方面女主角成了anny wood的設(shè)計師,穿著自己設(shè)計的長裙再次偶遇男主角,男主角正在被警方通緝,已經(jīng)幾天沒刮胡子了所以女主角沒認(rèn)出來,女主角送了男主角一只吉列電動剃須刀,并無意間告訴他這是自己一直想送未來男友的第一份禮物,因為吉列很安全,永遠(yuǎn)不會傷到他,男主角用完吉列電動剃須刀,又變回了英俊無敵李敏鎬,女主角一下就認(rèn)出來了……”

    凱墨隴聽得咋舌,好半晌沒說出話來,車廂里靜了良久,最后他說:“這和花樣男子有什么關(guān)系?”

    “哦對,”賀蘭霸又道,“后來男主角的身世被揭穿,原來他是很多年前失蹤的帝國集團(tuán)繼承人?!闭f完車廂里又安靜下來,賀蘭霸自嘲地笑了笑,“看吧,翻來覆去就是這些東西?!?/br>
    “我以為編劇可以寫自己想寫的東西?!眲P墨隴沉聲道。

    “倒也有這樣的編劇。自編自導(dǎo)自己當(dāng)制片人。”賀蘭霸聳聳肩,“但是我沒有辦法成為導(dǎo)演,更沒有辦法成為制片人。就算某些名導(dǎo)演能做到這個地步,插入廣告也是不可避免的?!?/br>
    “自編自導(dǎo)自己制片自己贊助怎么樣?”

    賀蘭霸被逗笑了,點點頭:“你說的這種也有,不過那叫微視頻?!倍疫@年頭想拍個好點的微視頻,不拉贊助也是不可能的。

    凱墨隴淡淡地笑了笑不予置評,扶著方向盤看向前方:“演藝圈的事我不懂,不過我覺得你有好的創(chuàng)意就應(yīng)該寫下來,萬一有一天它真的能拍出來呢?”

    賀蘭霸看著凱墨隴的笑臉,走了神,凱墨隴像是察覺到他在看他,轉(zhuǎn)過頭來將那抹笑意又沖著他加深了幾分。那感覺就像往咖啡里又灑了兩包糖。賀蘭霸不得不承認(rèn)本來是一杯意式特濃,現(xiàn)在變卡布奇諾了。

    他降下車窗望著窗外的車流,萬一兩個字,從凱墨隴口中說出來,再配上這個笑,好像就變成了第二天一早睜開眼就能抓住的東西。

    .

    賀蘭霸回到公寓,難得沒有上樓去找凱墨隴湊時間,他覺得自己的編劇人生正走到一個死胡同。死胡同其實并不是死的,只是人沒有翅膀,才覺得它是死的。他又想起龐麗參加的那個微視頻大賽,在網(wǎng)上查了一下鄧小胖說的“腐女”,邊看邊笑,什么攻啊受啊,強攻強受,互攻反攻,看得他樂不可支。這個腐女的圈子比他想象中還大,有寫小說的,有畫漫畫的,有做廣播劇的……明知道這些東西都是不可能得到主流文化圈的認(rèn)同的,還是有那么多人熬著夜寫著畫著編排著。

    賀蘭霸走到客廳,坐在沙發(fā)上,視線落在茶幾下,將那本筆記本翻出來,靜靜地看著那張潦草的關(guān)系圖。

    我最初寫那些故事的時候,也不是因為它們總有一天會被搬上熒幕,我只是喜歡而已。

    他看見自己站在死胡同的高墻下,既然一時半會兒飛不過那座高墻,那么不如往回跑吧……

    他站在陽臺上,迎著晚霞的風(fēng)閉上眼,豎起耳朵竭力捕捉著那抹風(fēng),直到耳畔車水馬龍的聲音如潮水褪下,只剩下呼呼的風(fēng)聲,它們從被馴服的狀態(tài)變得狂野起來,他在這時睜開眼,看見自己站在黑夜之中,遠(yuǎn)方的炮火映亮了天空,一片猩紅。

    他正站在遠(yuǎn)離炮火的山崖上,那在炮火中閃爍的像是一座城市,又像是用沙子砌出來的玩具。他聽見身后傳來說話聲,轉(zhuǎn)過身去,兩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站在山崖上,面向炮火中的城市,他們一個高一個矮,一個皮膚蒼白,一個膚色黝黑,看上去毫無共同點的兩個人,但眼睛里都像是閃著無聲的雷電。

    高個子的男人在說話,個字略矮的男人在傾聽。

    “城里有一棵桉樹,我和孩子們說再過一年它就能有五層樓高了,那比城里所有房屋的高度都高。只需要一年,昆特?!备邆€子男人看向身邊膚色黝黑,面容剛毅的男子,神情里流露著憂傷,仿佛映著那株在炮火下夭折的樹,卻也有著更強烈的使命感,“我希望有一天,所有的樹都能在我的祖國枝繁葉茂,候鳥會從城市的天空飛過,外面世界的人們有一天會收到印著珊瑚海灘風(fēng)景的明信片?!备邆€子的男人最后說,“我留下來?!?/br>
    矮個字的男人點頭說:“好,等我回來。”

    這是他說的唯一一句話。他們握了手,就此約定。略矮的男子戴上帽子,趁著夜色轉(zhuǎn)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