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節(jié)
所以說,云青所看見的,都是仙道圣者想讓她看見的,而她看不見,不明白的,才是仙道圣者所隱藏的真相。 那么仙道圣者為什么讓她看見這些呢?云青覺得他多半是為了替謝遙扳回這個場子。之前在西海之上,云青借著鎖鏈?zhǔn)`觀戰(zhàn),讓謝遙孤身殺死八名赤帝傳人,這么一來她拿下了弇茲古鏡又沒有與神道產(chǎn)生半分因果羈絆。而現(xiàn)在她被仙道圣者扔在這地方,還不得已擊殺了冰夷,也算是被仙道圣者拖下水了。 因果相償,這位仙道圣者可不像謝遙那么好糊弄,云青見了冰夷也只能真刀真槍地和她打了,不然仙道圣者肯定還有更惡心人的后招要來。 只是一小會兒,云青大致理清了思路,海面上那些冰魄也燒得差不多了。她望向那塊光芒微弱的界門,忽然想要知道通天神脈上不去的地方到底通往哪里。 “你看哪兒呢?” 云青聞言回首,正看見蘇悼白憑空出現(xiàn),顯然是剛剛移轉(zhuǎn)乾坤而來。 “前輩,多年不見了。”云青略微施施禮,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該驚動神隱門了。 他身上清輝籠罩,周圍黑暗皆被驅(qū)散:“十年刑期才過了一半你就水淹山門了,十年期滿你是不是準(zhǔn)備把通天神脈也給沉水里?。俊?/br> “晚輩并非此意?!痹魄嗥届o地說著廢話。 蘇悼白漠然看著她,口氣絕對稱不上和藹:“是不是這個意思你自己心里最清楚。近些年會有內(nèi)門弟子來此地淬煉元氣,你需多加護(hù)持,不可妄動?!?/br> “晚輩明白?!痹魄囝H為順從地點了點頭。 蘇悼白似乎只是來這里看看她的情況,見界門沒什么損傷也不愿多留,他回頭欲走,但步伐卻頓住了。 他回過頭來看了云青一會兒,云青在他的氣勢逼迫下分毫不亂,他最終還是意味深長地道:“好好在北海之冥呆上十年,這也算圣天香給你的機(jī)會。若是你將它當(dāng)做刑罰來受,它就只會是一場漫長而黑暗的刑罰。若是你將它當(dāng)做一場修行,那么也算沒有辜負(fù)兩位圣者在如此緊張激烈的戰(zhàn)事中替你爭取的這十年?!?/br> 云青聽他直呼魔道圣者名字就驚了一下,見他話中有勸勉之意就更為驚訝了,要知道蘇悼白跟她的關(guān)系雖算不上生死之仇,但也是沖突尖銳啊。 “多謝前輩指點?!痹魄嘁贿呎J(rèn)真道謝,一邊借他難得和顏悅色的機(jī)會追問,“可是前輩說不許妄動……那要是遇上之前那些擅闖界門之人,晚輩該如何處置?” 蘇悼白回頭看她,白發(fā)飛揚(yáng),陰陽長河浩浩湯湯:“不會有誰來了,那些人死一個就少一個,它們吃不消,所以不會一直派人來。” 云青不太信任他這個說辭,正想問要是真來了怎么辦,可蘇悼白看出她的意思,提前打斷道:“太清天尊就在那里面坐著呢,他又不是死的,你攔不下,他不會自己上么?” 云青聽他提起“太清天尊”好像突然想起來什么:“晚輩來神隱門已有五年之久,還從未覲見過仙道圣者,不知是否太過見外?” 蘇悼白在心底嗤笑一聲,這位魔尊還當(dāng)她是仙道自己人呢?對她當(dāng)然得“見外”點,現(xiàn)在斬仙臺上的洞玄子就是最好的證明,只不過是押送她一趟而已,直接就被仙道圣者罰了十年天雷之刑。 “你以為是串門呢?”蘇悼白終于恢復(fù)點之前咄咄逼人的氣勢,“他若是要見你,自然會親自傳召。若是不想見,那你在通天神脈下跪死也沒用。” “晚輩心有疑障,只盼圣者大人能略作指點?!痹魄鄳B(tài)度很好,就連蘇悼白也沒辦法刻意刁難她。 他沉默了一小會兒,還是堅持道:“專心守好這十年,該見的自然能見?!?/br> 說著他便徑直往界門走去,青白色的身影漸漸沒入那點微光之中。 云青不再看他而是重新筑起白玉臺,這次她沒有再以紅蓮業(yè)火驅(qū)散寒意,而是直接任憑黑暗侵蝕,寒冷堆砌。 蘇悼白這番前來除了視察情況,也有提點云青的意思。如果她懷疑仙道要故意找她麻煩,那么這十年間她就會處于緊張的防備狀態(tài),無暇靜心修煉,而如果她真正當(dāng)這十年刑期是一次難得的修行機(jī)會,那么她有可能因此獲益匪淺,當(dāng)然也有可能被仙道坑上一把。 到底怎么選還是看云青自己有沒有這個魄力。 對于云青而言,既然有了難得的修行機(jī)會,她自然不會拒絕,而之后會不會被仙道圣者陰上一把,那等那時候再說吧。 北海之冥極為黑暗,看不見一絲光,也完全沒有干擾,這點有利于魔道真氣的修行。之前五年間云青都在淬煉真氣,穩(wěn)固心境,實力雖然沒什么大的突破,但徹底拔出了戾氣,不會有走火入魔之危。 在這樣一個平和而穩(wěn)定的前提下,云青已經(jīng)可以開始嘗試新的突破了。眼下她的選擇很多,她可以在三個魔道傳承中選擇一門修至小成,亦可以嘗試參悟三輪合一的方法。選擇前者的話進(jìn)展會非常迅速,一脈嫡傳絕學(xué)所需要耗費的精力難以計算,如果專精其一毫無疑問會快上不少,只要三輪中有一個小成,那么她就有可能育成“道干”。 可是云青還是不愿意將另外兩門傳承用作純粹的輔助,道干從道種孕育而來,主要依靠入道后對規(guī)則的領(lǐng)悟積累,這種積累到了一定程度就會質(zhì)變。如果云青選擇三輪之一先做突破,那么道干孕育出來的也只可能是那一種,這種方法比較穩(wěn)妥,但云青不太愿意。 既然它們都是能成大道的絕學(xué),那么為何要放棄其中兩個呢?如果能夠?qū)⑷}嫡傳絕學(xué)同時突破,那么那時候所成的道干會有什么區(qū)別嗎? 所以云青決定同時修行這三脈魔道絕學(xué),嘗試三輪合一,而這次她的突破點就是閻魔圣軀。 閻魔圣軀亦是六道閻魔宗嫡傳絕學(xué),不過它并非獨立的功法,而是一種淬煉rou身的無上法門。修至大乘則此身介于生死之間,永恒不朽,不為外物所傷,不為寒熱所擾,超脫輪回之外。它與所有鍛體之術(shù)的區(qū)別就在于“介于生死之間”這么一個特點,修成者不能算是活人,所有不會死,不會被器物所傷,但又不能完全算是死人,因此也不會受鬼道或佛道克制。 出入生死無所礙者,天下也僅有這門閻魔圣軀了。 六道無生輪主的是死道,但其中大妙凈光象與輪轉(zhuǎn)圣王均為生之意;閻魔破妄輪主生道,但其中的十殿閻羅象與司生斷死象都是死之意;大日黑天輪中的生死輪轉(zhuǎn)更是復(fù)雜多變,這么幾種生生死死的規(guī)則混在一起,就是想把它分清楚也難。 既然這三脈嫡傳中不僅有相互克制之處,還有生死相沖之處,那么云青就正好以這個“出入生死而無礙”的閻魔圣軀為媒介,看能不能有所突破。 北海之冥為極寒極陰之地,正合乎淬煉的要求。 云青很早以前就開始以卻食吞氣的方法保持rou身的純粹潔凈,后來在歸靈寺又得了金剛經(jīng)這種偏重服氣與鍛體的嫡傳絕學(xué),所以她的準(zhǔn)備也算是充分。加上北海之冥的地利,若是時間充裕,也許能在此道上有所突破。 她靜下心來,盤膝而坐,真氣歸于丹田,全憑rou身之力抵抗寒冰。 玉臺漸漸下沉,然后沒入水中,表層的海水在一場激斗后漸趨平靜。云青放的火漸漸消失了,冰霜一點點蔓延開來,玉臺被海水完全淹沒,而海水又漸漸凍結(jié)成冰。 云青安靜地坐在冰川之中,如同一座冷峻的雕像一般。 第一百四十五回 第一百四十五回、鯤出于海,振翅為鵬 玉臺凍結(jié)成冰,被海流裹挾著,最后沉入萬丈海底。 那里沒有一絲光線,只有空洞而沉悶的海浪聲,人間絕境無外乎此。相比起海面之上的風(fēng)起浪涌,靈氣稀薄,海底卻是極為平靜的,水流如同凝固了一般,四周的靈氣濃郁得能析出結(jié)晶。到了這個深度,貼著海床覆蓋的幾乎都是真水和玄冰,這些是上好的煉器材料,也是水之一道中十分精深的部分。 玉臺里感覺不到一點人的氣息,寒意從四面八方滲進(jìn)去,沒有受到任何阻礙。真水環(huán)繞著玉臺,純凈而森寒的氣息一點點浸透了白玉,整個玉臺都開始泛起水澤,被冰封住的內(nèi)部開始蕩漾起真水。 云青被浸泡在這樣的極寒之水中,呼吸漸止,皮膚上以金剛經(jīng)所化的保護(hù)也悉數(shù)撤去,她以最不設(shè)防的姿態(tài)感受這種寒意。真水滲進(jìn)皮膚,一點點浸入血rou,然后逐漸透骨,逐漸遍布四肢百骸,無數(shù)經(jīng)脈。真水的流動將她身上每一部分的雜質(zhì)都剔除,再以以天地間至純至寒的氣息加以淬煉。 這個過程就好比活生生地將骨頭和血rou分離,一點點放在真水中清洗干凈,一遍不夠可能還要進(jìn)行第二遍、第三遍,直到整個身體中每一個細(xì)微的部分都能夠承受閻魔之力,這種洗練才能停止。最重要的是為了保證期間淬煉閻魔圣軀的法門不出現(xiàn)失誤,云青必須是清醒著的,她沒辦法回避痛苦的折磨,而在這種看不見的環(huán)境下,連轉(zhuǎn)移注意力分散痛苦的途徑都被剝奪了。 而這也只是閻魔圣軀的準(zhǔn)備工作而已,一切都是為了讓這具rou身適應(yīng)上古閻魔的力量。 而這之后接引閻魔之力到身體上的過程又是無比兇險。介于生死之間的力量必須要從生死之間得到,這是修行此道的人理應(yīng)付出的代價。所以這個過程是可能致死的,即便云青有如此天時地利進(jìn)行淬煉準(zhǔn)備,她也不可能保證自己在五年間就順利將其修成。 因為接納閻魔不僅需要強(qiáng)悍的rou身,還需要堅韌純凈的心境。云青在神魂的拷問上也不能出現(xiàn)任何一點失誤,最終才能完成由身至心的閻魔演化,踏入閻魔圣軀的修煉之途。 云青時間有限,所以只好盡可能將心神投入其中,提高淬煉的效率。而當(dāng)她的全部心神沉入對rou身的淬煉之中時,對外界的感知也降低到了比較危險的程度。幸好這里是毫無生機(jī)的北海之冥,她在深海中受到干擾的可能性還沒有她被凍死的可能性高。 就這樣,她在這片空寂黑暗的深海里開始了短暫而艱難的五年修行。 又是春暖花開,北海之冥依舊不見天日。 十幾名穿著神隱門太極道袍的內(nèi)門弟子從海上飛渡而來,他們的神情比起那些嫡傳要顯得生動鮮活些,但仍沉默寡言,彼此之間如非必要少有交談。稚川是帶隊之人,她入道百年,境界穩(wěn)固,可以在這些弟子們遇上疑障時提供幫助。 他們井然有序地落在不同的冰川之上,每人之間相隔甚遠(yuǎn),但默契無比,手中法訣幾乎是完全一致。他們在每座冰山上都刻下陣法,這些陣法看上去十分艱深,但是并不完整,每座冰山上都只有一部分。待到所有陣法都成形,他們就利用陣盤將分散冰山連成一片連綿的冰川帶,冰川帶中氣韻相依,汩汩不息。 處于冰川帶首尾的兩人一人執(zhí)黑尺,一人執(zhí)白尺,黑白相交,陰陽演化,幾座冰山連成一個整體,浩然之氣蓬勃而起。 他們幾人一同成陣,這幾座冰山連在一起后就不那么容易順?biāo)吡?。陣中陰陽相生,天地靈氣融入陣中,然后源源不斷地被轉(zhuǎn)化為元氣融入他們經(jīng)脈,而維持大陣又需要龐大的元氣支出,這么一進(jìn)一出之間元氣便愈發(fā)凝練深邃。 神隱門弟子入道后都需要來這兒走上一遭,此處靈氣純粹,寒氣透骨,元氣真氣的凝練也好,rou身的淬煉也罷,都是頗為有效的。仙道占了這么好個地方,沒道理不給自家弟子用著。只是危險與機(jī)遇往往并存,北海之冥再好用也不是什么善地,常駐此處修行肯定是弊大于利的,所以神隱門往往湊足了一批入道的弟子再把他們?nèi)釉谶@兒待一段時間。 如果有陣法護(hù)持,想必也會安全很多,凝練元氣也要快上不少。 幾名弟子布置好陣法就直接在冰山上坐下,黑色天幕下他們周身散發(fā)出的淡淡清輝分外顯眼。陰陽之氣流轉(zhuǎn)在陣中,然后化作細(xì)流滋潤經(jīng)脈,極寒的靈氣經(jīng)過大陣后變得純粹而溫和,很快就被幾人納入經(jīng)脈,轉(zhuǎn)化為自身元氣。 大陣一連百日運(yùn)轉(zhuǎn)不息,幾名弟子的氣息也是越來越凝練,真元愈發(fā)純粹。 就在這段修行即將結(jié)束,稚川指揮幾人開始收攏大陣時,海面上突然掀起滔天巨浪。 海面在緩慢地抬升,從北海之冥的中央開始拱起,開始只是一個細(xì)微的弧度,最后演化成一片泛海覆天的浪潮。這片海幕太過龐大,以至于所有人都無法將其看全,等他們感受到海面在涌起的時候,早已經(jīng)深陷其中了。 此時拱起的部分已經(jīng)超過千米,激流從拱形頂端傾盆而下,撞擊在原本就不平靜的海面上更是巨浪卷天。這么看起來就像是有什么東西要從海底沖出來似的,因為它帶出了大量海水,于是四周的水位紛紛落下,冰山或是倒坍或是直接被海浪推到不知何方。海面上有無數(shù)漩渦,整個天地都動蕩不止,可是那個出水之物尚未完全露出真容。 這幾名神隱門弟子迅速飛起,然后朝四面八方飛去,可是他們相比起這綿延千里的海墻實在太過渺小,從那上面隨便傾瀉的一道水流都有可能將他們從天空中擊落。 向來寂靜的北海之冥只有在一種情況下才會有如此聲勢。 鯤出于水,振翅為鵬! 原本鯤眠于北海之冥,在某個時期會出?;i,振翅拍擊便是三千里,扶搖而上便是九萬里,幾乎瞬息之間就飛至南海天池。在它遷徙的過程中,世間小半海域都要被它的翅膀遮蔽,從而陷入黑暗,其景甚是恢弘壯闊。 但是能見到這景象的人卻是不多。因為鯤身子極大,所以出海時所需要的力量也龐大到難以想象,這點它自己很難做到,所以它需要一個非常強(qiáng)大的推動力。 根據(jù)修道界和凡世的典籍記載,鯤化鵬的時機(jī)一般都與中央大亂流有關(guān),待到中央亂流進(jìn)入j□j期,整個大陸的海流都會被其推動,從而開始急速運(yùn)轉(zhuǎn)。原本對于鯤而言只是湍湍細(xì)流的深層暗流變得強(qiáng)而有力,足以給它龐大的身軀一個助推之力,從而出海化鵬。而中央大亂流的異象往往萬年才有一次,最近一次是在千年前傾天之戰(zhàn)前夕,怎么看也不可能在這個關(guān)頭再次發(fā)生動蕩。 可事情就這么發(fā)生了,陷入暴動的中央亂流讓世上一切海流都瘋狂流轉(zhuǎn),鯤出?;i的時機(jī)也提前了,這讓所有在北海之冥修行的神隱門弟子有些措手不及。 稚川望著近在咫尺的巨浪,突然想起來十年前蘇悼白師伯曾經(jīng)提過中央大亂流提起的事情,那時候好像有囑托什么。 對了,他是在囑托那位來鎮(zhèn)守北海之冥的魔尊,讓她小心行事。也就是說,黃泉魔尊此時也在這里吧? 稚川想到這里突然心中一定,那位魔尊是受了圣者大人律令的,不可能袖手旁觀。既然圣者大人將事情交給她做,想必也是相信她有庇佑眾人的能力吧。 她一邊以太極陰陽圖撐住大陣,暫時將身后幾名修為略低的弟子擋住,一邊在茫茫海浪中尋找那位魔尊的身影,可惜根本沒有。 “你們先撤?!敝纱坏?。并非同門之誼讓她不顧自身安危,而是因為她受了命來護(hù)持師弟師妹修行,那么就不得不將這件事一絲不茍地完成。 好像仙道圣者一直以來灌輸給神隱門弟子的都是這么個道理——命可以不要,事情一定要做好,不然活著回來也弄死你。 其余幾人也沒有絲毫要糾結(jié)的意思,他們飛快地化作清風(fēng)隱去身形,然后乘著海浪就離開了北海之冥。這對于太上道門人而言也是合理的,護(hù)持他們修行是稚川的職責(zé)所在,哪怕她犧牲,他們也沒有必要因為這種理所當(dāng)然的行為而愧疚或者惋惜。在漫長的修行后,當(dāng)他們成為稚川這樣的前輩時,他們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如果說支撐著人道修者相互幫助的是情感,那么支撐著仙道修者相互幫助的就是規(guī)則。前者會帶來不可想象的巨大力量,同時也有可能造成不可想象的巨大破壞,而后者則更為強(qiáng)大有力,畢竟沒有人會為了穩(wěn)固而恒久的規(guī)則而產(chǎn)生怨懟或是爭執(zhí)。 稚川周身的陰陽之氣愈發(fā)稀薄,她見自己身后的弟子們都走得遠(yuǎn)了,于是索性撤去大陣,也轉(zhuǎn)身往南邊飛去。 可惜她沒能逃出多遠(yuǎn)就被一股巨浪當(dāng)頭擊中,她只感覺黑漆漆的水浸透全身,寒意滲入骨髓,鯤的磅礴氣息讓她喘不過氣來,真元調(diào)動也頗為吃力。她一點點被漩渦拖入水底,在水下,她隱約能看見那個龐然大物的輪廓,它在黑茫茫的水中橫亙?nèi)f里,輝煌壯美。 稚川難以將視線從鯤身上移開,第一次直面這樣讓天地瞬息變色的存在,她心中不由生出一種渺小而卑微的感覺。她在鯤的面前渺小得一無是處,而鯤在中央大亂流面前一樣的渺小而脆弱的,中央大亂流在天地面前又是微不足道的,而天地之大還不是被“道”所統(tǒng)御? 歸根結(jié)底,世上至大至美的存在,還是無處不在的“道”啊。 稚川在生死一線間突然頓悟,可是這又如何,她馬上就要被極寒亂流絞碎了。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十年期滿,那位魔尊怕是走了吧。 海底比起海面的風(fēng)起云涌也是絲毫不遜色,中央大亂流的變動幾乎是將四大海域全都攪亂了。冷暖交匯,急流相沖,水下深涌的暗流變得具有攻擊性,將海底巨石轟碎,將平坦的海床沖刷出千里溝壑。 稚川離這些致人死命的海流已經(jīng)極為接近了,她安然閉上了眼睛,也罷,道途相爭太累,下一世莫生于戰(zhàn)亂就好。可就在這一刻,_口冰冷而有力的手扣在了她的腕上。 第一百四十六回 第一百四十六回、諸罪縛身,生死亂念 水是黑色的,那人的道袍也是黑色,混于水中根本分辨不清方位。 “沒事了?!背领o低柔的聲音穿過驚濤駭浪之聲傳到稚川耳中。 她剛想說什么卻被那人打斷了:“還能動嗎?我?guī)沩標(biāo)媳芤槐堋!?/br> 稚川搖了搖頭,之前掩護(hù)其余弟子撤離就消耗甚巨,剛剛在水中還經(jīng)過了一番掙扎,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游不動了。從手腕上傳來的溫度是冷得,氣息卻十分熾烈,這讓她在深海中稍稍好受了些??磥睃S泉魔尊并沒有離開這片海域,而是藏身于在水底啊。 “也行,抓緊我?!痹魄鄰谋澈螽嬀碇谐槌隼ノ?掐訣將其化作驚鯢,刀鋒上的點點藍(lán)光滲入水中,鯤鵬所帶起的巨大水流在她們身側(cè)漸趨平息。 稚川反手搭在她腕上,卻突然感覺自己觸碰的地方傳來一股兇戾暴烈的氣息,強(qiáng)橫而熾烈的大日黑天真氣一閃而逝。 “你碰著傳承秘紋了……”云青一邊以驚鯢開路,一邊回頭提醒她,“往下點?!?/br> 稚川略有些尷尬地握住她的手,努力平復(fù)氣息,跟著她一同往南游去。 世上有很多傳承秘紋可以在身體上凝聚成實像,比如云青手腕上的大日黑天輪,又比如謝遙額上的青帝百花印。就算是同一種傳承也并非每一個人都能凝聚秘紋實像,一般而言,只有與這脈傳承十分契合的修行者身上才會有這東西。 已經(jīng)凝成實像的傳承秘紋利弊都有,好處就是可以借助它施展種種超乎尋常的道法,或是讓一般的道法變得更為強(qiáng)大。而壞處則是這脈傳承將無法被剝離下來,要想剝奪傳承只有粉碎根基、轉(zhuǎn)世重來這么一個辦法,這也給修行者帶來很多危險。想來宋離憂當(dāng)年把它從那個倒霉的六道閻魔宗嫡傳身上剝下來就是直接殺人抽魂,結(jié)果還被人臨死反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