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點點頭，了然道：“你也是身不由己，我明白了。”

    郁圖想了一堆說辭，就被這么句話給堵回來了，手里的書都捏皺了：“你能理解便好，能理解便好……”

    “若是沒有什么其他事情，我便回去了?！痹魄嘁娏怂@樣子，也不多刺激，作勢轉(zhuǎn)身要走。

    “等等！”郁圖叫道。

    云青回頭輕笑道：“還有何事？”

    “……”郁圖沉默了一會兒，他明白這么一叫話語權(quán)算是到了云青手里。

    不過他也算心境平穩(wěn)，很快又面色如常地說道：“是這樣的，原本我們此行終點是這位修行者所定，正是那西北大雪山上，可是這番修行者身亡，我們便不往那兒走了?！?/br>
    “無妨，只須在最靠近心水牧場的地方告訴我們一聲便好。我?guī)熃沭B(yǎng)好身體趕起路來也是不慢的?！痹魄帱c點頭，看上去很體諒他們的難處。

    郁圖見她不為所動，只好接著道：“這西北大草原上將有一場法會，各路散修都會到場，據(jù)說圣地偶爾會從法會中挑選出色的人才……”

    “我與師姐是履天壇門人，你說這些又與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痹魄嗥婀值乜粗?。

    郁圖打量了她好幾回，實在沒能從她臉上看出一點點動心的跡象，只好道：“……好吧，若是到了地方我自會同你們說?！?/br>
    云青感激地說道：“那便勞煩你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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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第三日，正如云青所料，一路上大事小事不斷，這車隊慢悠悠地怎么也沒接進心水牧場。

    “前面有頭牛死了，那車中物品正堆著待清撿呢……”鄭真真從車外吃飽喝足回來就立刻告訴云青這事兒。

    自從郁圖嚴厲訓(xùn)斥了那些不滿云青幾人的護衛(wèi)之后，再也沒有人敢用異樣的眼光看他們。鄭真真最近吃喝都同那些護衛(wèi)一起，她生得貌美，也討人喜歡，倒沒受什么欺負。

    而云青和阿芒一直呆在一起，從不出車門。

    “知道了?！痹魄嘈χo她倒茶。

    鄭真真幾乎是習(xí)慣性地接過方寸盞一飲而盡，然后噼里啪啦就開始抱怨：“前兩天暴雨，有兩輛車陷進泥地里也就算了，好歹后來把車給弄出來了。這兩天卻是越發(fā)變本加厲了，牛死了至少兩頭，再死下去是要叫我們拉車么?。俊?/br>
    “天尚有不測風(fēng)云，更何況人事？”云青見了她氣急的樣子不由有些好笑。

    “可是這車隊也未免太過倒霉了罷？怎么什么事兒都能遇上？”鄭真真還是有些不平，“你當初說這車隊黑云壓頂，我現(xiàn)在算是明白了，這運氣真是夠黑的?！?/br>
    “好了，慢慢等吧，事端雖多，可早晚是有個終點給我們的?！?/br>
    “可是我還是覺得不對！”鄭真真忍不住朝不好的方向想，“聽那些護衛(wèi)說這郁慎沒死的時候什么事都沒有，可是他一死這些事兒就一股腦兒都上來了！”

    “是這樣沒錯?！痹魄嗑尤贿€點了點頭。

    鄭真真怒道：“這話不是指著我們罵么？他們就是想說，之前一帆風(fēng)順是因為郁慎在，而之后厄運連連是因為我們在！”

    “你何必和他們計較？”云青見了她這副憤憤不平的樣子又笑起來，“他們可能算天機？他們可能知天命？弱者如他們，每一句話都輕如鴻毛，你何必自己在心上放秤砣？”

    鄭真真見了這笑容，也不由安靜。云青笑的時候總是比她不笑的時候要看著可怕，因為這笑容沒有溫度，她神情中也總是不帶一絲笑意，讓人心里瘆的慌。

    “你可知我為何留在這里？”云青從她手中取過方寸盞，又一次用寒玉生露術(shù)弄出杯水。

    鄭真真搖頭。

    “你看，這里所有人都不是我一合之敵，但是他們都心懷算計?！痹魄鄬⒎酱绫K遞給她，伸手撩開簾子。窗外那些指指點點的人一下子就裝作沒干什么，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鄭真真還是不明白。

    “人心是可怕的，但是如果不能沒有力量來維持，再怎么人生怖的算計，也只能是鏡花水月。

    “對于我來說，這種算計無外乎好禮一份?！?/br>
    第三十四回

    第三十四回、箱中少年，邪道現(xiàn)形

    到第六天，車隊已經(jīng)死了四五頭牛了。原本還很寬松的牛車一下就緊張起來，每天都有貨物被搬上搬下，護衛(wèi)們試圖騰出更多的空間。

    鄭真真每天也沒什么事情干，看他們搬東西一久也察覺出不自然的地方。

    “這車隊運的到底是什么貨物啊，為何都用這木箱層層釘住密不透風(fēng)的？”鄭真真好奇地四處走動著，她拉住一個護衛(wèi)問道。

    “讓讓吧姑娘，我們搬不動了！”四名護衛(wèi)滿頭大汗地抬著個大箱子走過來，鄭真真也不好再擋在路中央，只能看著他們走了。

    “奇了怪了，這么大個箱子裝下四五個孩子也綽綽有余，到底是什么東西大成這樣啊？”鄭真真不死心地跟了上去。

    那幾個護衛(wèi)將箱子塞進牛車便不再管了，又跑去取其他箱子。鄭真真趁著這機會蹭一下跳上牛車后面，她把眼睛湊上去，結(jié)果木箱里面好像還封了層什么黑乎乎的東西，一點也看不見。

    鄭真真又伸手抬了一下這箱子，發(fā)現(xiàn)這箱子紋絲不動，看來重量也很驚人?？床灰?，抬不動，鄭真真想了想又把耳朵湊上去，結(jié)果什么都沒聽見。

    大概是雕像之類的死物吧。鄭真真這么想著，突然耳邊傳來一個細微聲音。

    這聲音很微妙，就像是有人貼著她耳邊呼吸一般。鄭真真頓時感覺一股涼氣從腳底竄上來，她退開幾步，再仔細看這箱子，可是此時一點異樣也沒有了。

    “姑娘！麻煩您別搗亂了，我們這兒正忙著呢！”護衛(wèi)正打算把另一個箱子塞進來，可是一看里面卻站著鄭真真，他不由也有點上火。

    “等等，這里邊到底是什么?。课以趺础编嵳嬲骟@魂未定，她想問問情況，但護衛(wèi)一點也不領(lǐng)情，幾下就把她趕走了。

    鄭真真回想了半天，那聲微弱的呼吸真實得很，應(yīng)該不是幻覺。她覺得有點可怕，第一反應(yīng)就是跑回去找云青。待她沖回車里時，看見正在打坐的云青，馬上又冷靜下來了。

    云青凝神調(diào)動真氣，一個小周天結(jié)束，這才抬頭對鄭真真說道：“嚇著了？”

    鄭真真用力點頭，她對云青的無所不知幾乎是見怪不怪了：“剛剛真是嚇死我了?。　?/br>
    “慢慢說。”云青伸手想給她倒水，但是被鄭真真止住了。

    “我自己來吧?！编嵳嬲婺眠^她手里的方寸盞，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你每次施法就為了做這事兒也太……”

    云青不語，也不知用了什么術(shù)法，居然沒碰到那方寸盞就憑空化出一杯寒露。

    鄭真真握著冰冷的小盞哭笑不得。

    “從天地之間取無根之水，再用大日黑天魔焰去其雜質(zhì)，這樣比較干凈。”云青解釋道，意念一動，黑色火苗繞著小盞轉(zhuǎn)了一圈，“這里沒什么東西是可靠的，你天天與那些人一同吃喝我怕有問題。”

    鄭真真沒想到云青防備心能到這個地步，無語地看了她一會兒，捂著這杯熱好的水道：“……多謝?！?/br>
    “接著說。”云青點點頭，示意她講下去。

    鄭真真被她這么一打岔，心里那份恐懼已經(jīng)消散不少，她一臉嚴肅地道：“我覺得那些貨箱中有活物！”

    “為何這么說？”云青表情平靜，也看不出信還是不信。

    “我聽見了！那里面有東西在呼吸，然后那些護衛(wèi)也一直對箱子里的內(nèi)容避而不談！”鄭真真激動道。

    云青安撫道：“好了，不必著急，是活物又如何呢？我們還能把它放了不成？”

    “這……”鄭真真仔細一想覺得也是，誰規(guī)定的貨箱里就不能裝活的東西啊？從山里獵些珍稀的動物賣到草原上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她心里還是覺得哪里不對，那聲微弱的呼吸時不時就在她心里回響，讓她滿身冷汗。

    “還是放不下？”云青見她一臉糾結(jié)，于是道，“那今夜我們便去探探吧。”

    “?。?？”鄭真真沒想到云青會陪她做這種事情。

    “我也想知道……是什么東西能在這種完全密閉的環(huán)境之下活這么久啊?！?/br>
    云青笑得意味深長。

    鄭真真仔細一想，心里更為驚懼了。若是那貨箱里是活的東西，在那地方又不能呼吸有不能吃東西的，那它到底是怎么給活下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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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我們真的要去嗎？”

    車隊在夜里扎營休息，此處雖然還未到草原深處，但亦有草原狼出沒，夜間行路還是很危險的。

    鄭真真壓低聲音問她身邊的云青，她輕手輕腳，生怕把邊上那些睡著的護衛(wèi)們吵醒。

    云青倒是一副坦蕩蕩的樣子，好像她根本不是去撬人家貨箱而是去串門似的。阿芒更是從來都不在狀態(tài)內(nèi)，一副呆傻的樣子跟在云青后面，腳步震得地面都在動。他每走一步，鄭真真心肝都要顫一下，這般地震似的動靜那些護衛(wèi)還沒醒，也算他們走運。

    “你若是不想，那我們便回去?！痹魄嗤Ｗ∧_步，這下鄭真真更是抓心撓肺。

    她咬牙道：“想！”

    云青道：“帶路吧，你說的那箱子在哪兒？”

    鄭真真輕手輕腳地繞過好幾輛牛車，走到車隊末尾，指了指今天才整理好的貨物：“就在那里面?！?/br>
    云青上前，一輛牛車里堆著六七個這樣的大箱子，聽鄭真真描述，她今天聽見有聲音的那個怕是在這車里面。

    “要把外面那些弄出來吧？”鄭真真回頭一看，阿芒已經(jīng)上前掀開了車門，不費吹灰之力就把箱子給弄了下來。

    鄭真真看得目瞪口呆，今天好幾個護衛(wèi)抬一個箱子還累得要死要活的，他居然單手就把箱子輕松拎了出來。

    “你和阿芒呆在一起，我上去看看?！痹魄嗄﹃酱绫K，消失在原地。鄭真真知道她是上車去了。

    可是云青進去之后一點動靜也沒有，外面月亮被烏云遮住，周圍漆黑一片，鄭真真聽著不知從哪兒傳來的狼嚎打了個冷戰(zhàn)。

    “云青？”她壓低聲音，往車里看去。

    里面黑乎乎的，云青一身白色祭祀服顯得尤為突出。鄭真真見了這場景才明白黑暗真的是分程度的，夜晚的暗還存在著星光，燈火，月輝，可是云青周身籠罩的黑暗卻像是吞噬光芒的深淵，真的是一點色彩都透不出來。

    她穿著白衣，可是周身都裹著熊熊魔焰，安安靜靜地站在那箱子面前。此時那箱子向著外面倒下了，頂上被云青開了個黑乎乎的大洞。

    “別過來?！痹魄鄧@息著道。

    可是鄭真真已經(jīng)走到了她身邊，一股惡臭涌來，鄭真真差點沒把早飯給吐出來。

    這種臭味像是越過了鼻子直接鉆進她腦子里一般，清晰地可怕。鄭真真覺得有些像是酷熱時放了幾天的鮮rou，腐爛而腥臭。鄭真真捂著鼻子，可是這個味道粘附著，無孔不入，極為刺鼻。她崩潰地說道：“這是什么啊！”

    “別過來?！痹魄噙€是重復(fù)這句，她抬起手，帶著繁復(fù)花紋的廣袖擋住鄭真真的視線。

    “到底是什么東西？”鄭真真忍不住好奇地張望，可是云青身上黑焰噬光，她什么都看不見。

    “救……救我……”

    一個細微的聲音從那箱子的開口中傳出來，鄭真真一聽這話就站不住了，她迅速繞過云青走了上去。

    那黑乎乎的大洞中爬出來一個臟得看不出人形的少年。他渾身都是顏色昏黑污濁的粘液和各種看不清原樣的穢物，穿著一件看著像是道袍的破爛衣衫，頭發(fā)蓬亂，看不清面容。他四肢著地，用一種很扭曲的姿勢爬行著。

    “嘔……”鄭真真捂嘴想吐，地上的少年身上散發(fā)出可怕的惡臭。

    “你還好罷？”鄭真真蹲下去，想要看看那少年的情況，可是下一秒就被云青一把拉到身后。

    幾乎是在同時，那個地上爬著的少年像是野獸般撲向了鄭真真。隔著蓬亂的頭發(fā)，鄭真真?zhèn)}促間看見了他猩紅的雙眼，這雙眼睛像是餓狼般閃著兇厲的光芒。

    “嗷！”

    云青一只手護著鄭真真，另一只手里則拿著方寸盞，一時間來不及掐訣施術(shù)。她反應(yīng)極快，拽著鄭真真向左側(cè)避開一步，那少年去勢不止，沖出了箱子外，跑動間還帶出了一些散碎的東西。

    鄭真真不經(jīng)意間瞟到地上的東西，是帶著齒印的白骨。

    “餓……”那少年口中發(fā)出模糊的聲音，再次向兩人撲來。

    車內(nèi)空間狹小不好閃躲，云青放開拉著鄭真真的手，閃電般并指成劍，白玉光芒在她指尖具化，這柄指尖劍是玄元化玉術(shù)凝成，帶著君子之德，對妖邪之物頗為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