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真的沒事,阿芒別著急……咳咳……”阿青臉上沒什么表情,聲音也一如既往地平淡,“天書尚未與我完全契合。須時時與自然相聯(lián)系才能穩(wěn)定……所以剛才方寸盞隔絕天地時我受了點波及……” “我得找到修道的方法……不然可不單單是瞎掉的問題……” “阿芒,你可明白?”云青講完這么一大段話,微微喘不過氣。 阿芒撕下一塊獸皮,給他擦了擦血,然后將獸皮收好。 “謝謝。”云青閉著眼,溫聲道。 “這兒!就是這兒了!想不到這么近啊……”走在前面的謝遙興奮地叫起來。 他指著一座簡陋的木棚屋子,對兩人說道:“這是獵戶小屋,獵人常常在此處過夜。里面說不定還能找到些rou食呢!” “先看看周圍有沒有陷阱……”云青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困倦。 謝遙被他這么一提醒才想起來,獵戶呆的地方為了防野獸八成是有許多機關陷阱,他這么貿然沖過去恐怕兇多吉少。 他對這小孩突然有種類似于敬畏的感覺。謝遙睜大眼睛在地面上用木棍戳戳點點,還真發(fā)現(xiàn)幾個藏在落葉下的大坑和捕獸夾。 他清掃出一條安全的小道,讓阿芒抱著云青先過去。然后他又把那些陷阱給藏好了,這才一步步走進小木屋。 小木屋門一打開,一股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 “咳咳……咳咳!”云青被這煙塵一激,咳嗽得越發(fā)厲害??茨羌軇莘我惨瘸鰜砹?。 謝遙被他嚇了一跳,連忙揮著袖子扇來扇去。 “灑水……咳咳……”云青一邊咳嗽一邊說了幾個模糊的字,他一只手捂著嘴,一只手指了指掛在阿芒脖子上的壺。 謝遙手忙腳亂地摘下壺,把剩下的水撒灑滿這木屋地板。 “……呼?!彼鐾觊L出一口氣,這才有空仔細看這木屋。 剛剛塵土彌漫沒看清,這會兒一看這木屋實在是怪得很。 沒床沒桌沒椅子??帐幨幍?。正中間擺著口大爐子,爐子上有個黑乎乎的鼎。四面墻壁上有些木架。不知之前是放什么的。房間四個角上分別有一個燭臺,燈身臟得要命,墻角也被熏得烏漆麻黑。 房間里始終彌漫這一股朽爛的氣息。給人一種很壓抑的感覺。 “有些冷。”阿青皺了皺眉。 室內竟然比外面林子里還冷。一種陰寒的氣息源源不斷地從周圍襲來。 “把爐子點起來吧。我們明天天一亮就走?!敝x遙也覺得這木屋有點古怪,可是荒山野嶺也沒有別的地方好去了,只能將就一下。 “阿芒你去弄點木頭,我們得搭好睡的地方?!?/br> 阿芒不太情愿地將云青放在稍微干凈一點的地方,讓他面對著爐子,等會兒也好暖暖身子。 謝遙開始滿屋子轉悠找撥火棍。引火的工具他們買好了,可是撥火的東西只能現(xiàn)取。 結果這屋子真是空得可以,好像除了這鼎就什么都沒有了。謝遙找了半天,在墻角蹲下,那燭臺細細長長,勉強也可以用。 他伸手想要拿起這燭臺,卻突然發(fā)現(xiàn)燭臺被牢牢釘入地下。這下謝遙感覺越發(fā)詭異了,誰家會把燭臺釘?shù)降氐紫掳??莫非是獵戶用作特殊用途的? 可是眼下管不了這么多,山里日夜溫差很大,現(xiàn)在快晚上了,溫度驟降。云青身體似乎一直不好,他也談不上健壯,要是有人再這個節(jié)骨眼上生病那是萬萬不行的。所以必須得把這爐子點燃。 他用力扯著燭臺,左右搖晃它,花了半天功夫一點點把它給拗斷了。 “哧……!”一個火焰噴射的聲音從他身后傳來。 謝遙站在墻角,手里拿著半根準備用作撥火棍燭臺,茫然回頭。 那個原本熄滅了不知多少年的爐子里突然冒出了幽藍色的火焰。 第五回 那點火焰微弱而黯淡,可是它就這樣穩(wěn)如磐石地懸浮在爐中。那種幽深到讓人難以拔出視線的藍色怎么看都玄異無比。 謝遙一愣,可是馬上反應過來,那火焰燃得毫無預兆,這么憑空出現(xiàn)在廢棄木屋里的東西,恐怕有大麻煩。他手里還拿著那充當撥火棍的燈臺,此時也不知該將它插回去還是用它打滅那藍火。 方才他一拗斷這燭臺,那藍火便燃了起來,指不定兩者間有什么關系。他雖然平時志怪小說沒少讀,可實際卻沒遇上過這種破事兒。他一時間不敢輕舉妄動,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求助般地看向了云青。 云青疲憊地坐在剛剛的墻角,閉目咳嗽,手里還端著那個小盞,仿佛完全不知道外界發(fā)生了什么。 謝遙收回目光,簡直想抽自己幾下,他快二十歲了,居然遇事沒半點主見。剛剛還想依靠這么一個盲眼的孩子。這時候不是應該自己保護他嗎? 這么一想,謝遙那種骨子里的文人正義感被激發(fā)出來,一咬牙向前走了幾步,近距離盯著那火。 那點豆大的藍色火苗周圍也沒有可燃的物什,就這么虛飄在黑乎乎的爐子里,說不出地詭異。加上這屋子冷得不尋常,謝遙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謝遙僵在原地看了半天,感覺除了比剛才還冷點,似乎這火也沒什么壞處。謝遙見沒有異狀,心里微微松了口氣,但也不敢放下警惕。 他想趁現(xiàn)在趕緊帶云青離開這屋子,可是一回頭卻發(fā)現(xiàn)云青已不在原處,而是抱著一壺一盞在那墻角的燭臺處查看什么。 雖然他眼睛看不見,甚至是背對著謝遙的,可他卻像知道謝遙在看他一般,沉靜地說道:“你退開。等阿芒回來再解決那個家伙。” 那個……家伙? 謝遙倒是沒關心云青對屋里情況的了解,而是抓住了他話里的某個詞。 這里除了他和云青莫非還有別人? 謝遙環(huán)顧四周,隱隱覺得有雙看不見的眼睛把視線釘在自己身上。他此時也顧不得這些了,立馬幾步跑到云青所在的角落里,擋在他身前。 “沒事的?;鹬杏腥耍葧鹤尠⒚颤c水熄了它便好?!痹魄嗟穆曇粢蝗缂韧芈牪怀鍪裁雌鸱?。 謝遙覺得自己對這孩子的“敬畏”多半是“畏”多于“敬”的。云青根本不需要用眼睛看都能知道這短短靜默中發(fā)生了什么,還能這樣有恃無恐。這孩子莫非和無暇仙子一樣是修士? “我不是修行者……只是因為摸到這燭臺上的紋路才推斷出一些東西?!痹魄喾路鹬浪谙胧裁?,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謝遙覺得自己背后全是冷汗,能看穿人心的云青比起那藍火帶來的壓力還大。他咽了下口水,問道:“那上面有字?我怎么沒看見? “看這些凹凸不平的痕跡,這是冥文?!痹魄嘀钢厣夏菭T臺說道。 燭臺上確實有些紋路,完全看不出是字。謝遙初看只以為是什么粗陋的花紋。這些花紋艱澀卻連貫,布滿整個燭臺,甚至一直沒入地下部分。 “冥文……那不是……”謝遙磕磕絆絆地說道,“寫給死人看的……?” “嗯?!痹魄帱c頭,他的臉色在這樣昏暗的光線下有些陰郁,“我只摸出個大致意思,應該是講永墮地獄、百鬼噬體之類的咒言?!?/br> 其實云青眼盲的時間并不長,用手辨別文字的能力也不熟練,因此在對這些刻痕的判斷上不怎么細致。不過現(xiàn)在有個大致判斷也足夠了。 永墮地獄、百鬼噬體。 這兩個帶著滿滿惡意,同時用冥文書寫的詞被云青輕描淡寫地說出來。謝遙雖然害怕,卻奇異地被云青這種冷靜的情緒感染了。 “這是在詛咒,還是在鎮(zhèn)壓?”謝遙細細揣摩這兩個詞。 “多半是詛咒。若是鎮(zhèn)壓,用梵文不是更好么?”云青皺著眉解釋,說著又是一陣咳嗽。 “這……詛咒,到底是個什么情況?”謝遙見他咳得厲害頓時緊張起來。 “不知道,也沒必要知道。等阿芒回來把火澆滅就沒問題了?!痹魄嗟馈?/br> “一定要等阿芒嗎?我去怎么樣?”謝遙覺得呆在這地方不安全,可是見云青似乎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他也只能陪著。 “……咳咳,”云青似乎在努力穩(wěn)定呼吸,他想了想,把手里的小壺遞給謝遙,“你想試就去吧?!?/br> 那壺只有巴掌大,是雨后晴空一般的澄碧色,清透得仿佛茶水要滲出來一般。謝遙忐忑不安地把它握在手里,這么小的壺,水一定少得很,真能澆滅那團藍色異火么? “別猶豫?!痹魄嗟穆曇衾锿钢钌畹钠v,卻依然淡定果決。 謝遙一咬牙,上前一步,將那小壺里的水傾倒而下。晶瑩剔透的水珠滾落塵埃,竟讓人心生不忍。 “這位小姐,還望您高抬貴手。”一個優(yōu)雅溫文的聲音從火中傳出。 謝遙目瞪口呆地看見那些水珠聚而不散,匯于盈盈一握間,折出幽藍的火光。 一個身著青衫,作書生打扮的青年從火爐中躬身出來,衣角還燃著那火焰。 “等等……你說,小姐?”謝遙轉頭看向云青。 云青一手撐著墻壁,一手捂嘴劇烈地咳嗽著。殷紅的血絲從指縫間慢慢滲出來。 “喲,這位小姐看上去身體不適啊……”那書生打扮得正經(jīng),說話卻有種油滑猥瑣的感覺。 “云青!你沒事吧?”謝遙見了那抹血色心下一緊,也沒空理會男女的問題了。 “無妨?!痹魄嗟拿忌胰旧喜粣傊?,這還是謝遙第一次看見他略帶怒意的表情。 不,也許是“她”才對。 “對付這種魑魅魍魎還不需要我出手?!?/br> 仿佛回應云青的話一般,一個龐大的身影咆哮著砸破木屋頂,直接降落在那火爐之上。 正是阿芒。 碎裂的木板和厚重的灰塵紛紛揚揚地落下。謝遙一時避無所避。 “來我這里?!痹魄鄵P手,方寸盞灑落一片清輝。清輝所籠罩的方寸之間,固若金湯。 謝遙狼狽地逃到云青身邊。他臉色蒼白,嘴角的血還沒弄干凈。 “你不必多猜疑。我的確是女兒身?!痹魄嗟乜戳怂谎?。 謝遙尷尬地說道:“我不在意,我不在意?!?/br> 第六回 “哎呦,怎么就急著動手了呢?!蹦乔嗌罆仟N地閃避著漫天飛舞的木板碎屑,神情卻異常輕松。 “哦,莫非還等你破開詛咒再動手?”云青冷淡地說。 謝遙很少見著她這種咄咄逼人的樣子。一路走來云青雖然身上疑團重重但性格還是很單純溫和的。不過自從那個詭異的書生點破她女子身后云青似乎就有點暴躁了。 謝遙觀察著對峙的兩人,心知自己起不到什么作用,于是也不做聲。 “話不是這么說?!蹦菚?,撐出一片盈盈的藍光將阿芒擋下,在這短暫的僵持中抽空和云青辯解道。 “詛咒我自然是破不開的?!蹦菚袂槲⒚C,“可我確實有事相求……嘖,你這女娃娃好生兇悍!” 他在這邊嘮嘮叨叨,云青卻是冷笑不語。果斷手一揚把盞中剩下的水都撒了出去。那水一碰到書生護身的藍光居然燃成一片藍色火焰,與之前爐子里冒出的那幽幽藍火極為相似。 那書生尖叫一聲,揮著袖子躲開,卻被阿芒抓住機會一巴掌拍出去老遠。**碰撞在土墻上的聲音轟然作響,謝遙一下就懵了,這不是殺人了嗎? 阿芒身材高大健壯,一掌過去這書生單薄的身體就跟被折斷了似的,以一種不合常理的角度扭曲著。 謝遙看得心中一悚,云青雖然能辨人心,但好歹也能說得上理。可這怪漢一看就是個沒腦子的野獸,殺人不眨眼,這書生連話也沒講完就被他拍死了。而這兇人在云青卻面前溫順乖巧如斯,可見云青絕非常人。 “還沒死?”云青皺眉看著那書生一動不動的身體。 “這,這般力道,要是頭牛也早該涼透了……”謝遙結結巴巴地說道。他雖然滿腦子游仙任俠的想法,但到底是個深院里的貴公子,這般場景出生十幾年也就見過一次,也就是遇見無暇仙子那次。他心底還是不希望云青背上人命的,所以聽云青這么說居然有點欣喜。 “已死之人……如何再死第二次?!鄙硢〉穆曇糁袏A著疼痛,那書生居然扶著墻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