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送消息過來的是章汌,進來的時候頗有些慌張的樣子。當時章家人正坐在那里閑聊,唯一缺席的就是章大人,章汌走進來將自己聽到的傳聞一說,章老太太頓時就拐杖一頓,站了起來:“你說什么?” 章汌連忙跪下請罪,重新說了一遍,才道:“雖說皇次子殺父這傳言無稽,可大家都言之鑿鑿……”他不敢繼續(xù)說下去了。 章老太太拄著拐杖,皺著眉站在那里苦思良久。章繡錦過去扶著她勸她坐下,她也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若是如此……”章老太太停了停,沒有若是下去。 皇帝如今有繼承人,雖說繼承人還年歲小,可是邊上去卻也有人輔助。宮中至今沒有聽說有什么動亂傳來,想必宮中的形式也已經被控制住。 這讓章老太太越發(fā)難以理解,為何皇次子動了手,卻沒有后續(xù)的行動跟上? 章繡錦也在想這個問題。章大人到現在還沒回來,想必就是因為宮中確實發(fā)生了事情。章繡錦腦海中皇帝不是這個時候死的念頭一閃而過,隨后就被丟到了一邊去。 章汌此時站了起來,臉上透著緊張:“若是陛下當真……京中會不會亂?” “不會?!闭吕C錦肯定地說,“京中現在力量都被陛下控制著,武力動亂的可能很小。至于宮中,想必如今也已經穩(wěn)住了?!?/br> 章汌張了張嘴,看著忽然異常肯定的章繡錦,一時之間有點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一會兒之后,他哦一聲,沉默下來。 章夫人這個時侯才開了口,輕聲道:“皇次子為何……實在是想不通?!?/br> 誰都沒有想明白皇次子這樣做的邏輯,除了宮中跑過去審問皇次子的容鉉。 皇次子在面對容鉉的時候很是放松,甚至還有閑余問容鉉,那被自己下毒的兩人是不是已經沒了?!耙幌氲竭@種可能,就覺得心情舒暢?!彼踔潦切χ@樣說的。 容鉉沒什么好感地皺了皺眉,問他為什么?;蚀巫訁s只是笑:“沒什么,不過是因為我愿意。一廂情愿地決定了我的前途,憑什么?反正日子過得沒意思,不如大家一起去死。” 容鉉不動聲色地盯了皇次子一陣,發(fā)現對方確實有些錯亂的感覺,多說兩句,就連說話都顛三倒四起來。 他皺了皺眉,轉身離開。既然審不出原因,那就去追究,這毒藥到底是什么地方來的好了。 這個時侯,容鈞正伺候在皇帝身邊,聽著皇帝含糊不清的吩咐。 被下了毒的皇帝在太醫(yī)們拼命的救治下總算是搶回了半條命,可是就算是這半條命,也在隨時飛快地逝去。這樣的緊迫中,容鈞不得不含著淚接過皇帝交過來的重任,開始他的監(jiān)國歷程。 此時,他正聽著皇帝的叮囑,一邊哭一邊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 容鉉通報了進來之后,容鈞已經抹去了眼淚,示意了一下皇帝的窗前:“三哥父皇叫你?!?/br> 容鉉到皇帝面前跪下,皇帝目光有些渙散,說話的時候聲音極輕,一不注意就要從耳邊溜過。容鉉卻聽得很真切,皇帝再問,自己的死期不該是這個時侯,為什么…… 容鉉說出了自己早就想過的結論,平靜道:“因為,已經有了太多的改變,所以,以后的事情,也不一定會固執(zhí)地按照進程繼續(xù)下去。” 皇帝的目光無神地移向他,容鉉道:“我回來了,茍富貴身上有了一個孤魂野鬼,之前從未出現過的存在能夠帶來的影響,很多?!?/br> 好一會兒話之后,皇帝似乎笑了笑,轉移開了目光。他的手指頭動了動,又一個輕輕的聲音滑過耳朵,容鉉立刻恭敬地應是,行禮倒退了下來。 然后,妃嬪、皇子與幾個常常在御前行走的大臣都進來了,皇帝的身體畢竟不能多說,說不了太長時間,只不過當著所有人的面指定了日后這個天下都交給太子,又略微說了幾句對皇子們的安排,就已經閉上了眼。 什么安排都沒有輪到的妃嬪急急地撲上去想要多說,被皇帝身邊的人冷酷地隔開了。 皇帝身邊貼身伺候的內侍這個時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上前,手指在皇帝鼻尖試探一下,哭聲就已經傳了出來:“陛下歸天啦……” 凄涼的聲音傳出去,宮中眾人默默地跪了下來。 在宮室外等得分外不耐的大臣們這個時候在略微的一愣神之后,都已經撲倒在地,為這個國家的統(tǒng)治者的逝去而哀嚎痛哭。 這個時侯,容鈞被容鉉輕輕地拿手肘戳了戳,從悲憤中回過神來,看向了幾位聽到了皇帝臨終遺言的大臣們:“眾位……” 剛剛說出兩個字,中間就有人激靈一下,回過神來,撲通對著容鈞跪下:“太子殿下,還請立刻登基?!比葩x一愣,容鉉又戳了他一下。 妃嬪們中間有人似乎想說什么,剛發(fā)出一個音,容鉉一個眼神過去,早已被交代好的內侍已經撲上來捂住了嘴,飛快地拖了下去。 一時之間,屋內居然靜悄悄的。 好一會兒之后,容鈞的眼淚落下來,道:“父皇遺命,不敢不從。”幾個大臣頓時松了一大口氣,彼此對視一眼,目光中都充滿了慶幸。 他們還在擔憂太子年歲太小一時間想不明白,如今看來,太子其實也是很能看得清局面的,不需要自己勸說太多就已經做出了決斷。 雖然年歲小,可這這幾個大臣覺得,這樣的太子將來,也必定能做好皇帝的。至少,皇帝所需要的果斷,他半點都不缺少。 隨后,皇帝的喪事就忙亂地開始了。宗正與禮部的官員開始準備起皇帝的喪禮來。 容鉉與容鈞在先皇遺體旁守了一夜。等到天邊微微發(fā)白,許多人正是昏昏欲睡的時候,容鈞輕聲問容鉉:“為什么,要提醒我。” “你是太子。”容鉉簡單地這樣回答,看著有些呆呆的容鈞,好一會兒之后,輕聲說:“放心吧,我會幫你的?!?/br> 容鉉回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復雜難明。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好吧,我現在也不確定明天的更新時間了,總而言之,一定會更新就是了 第75章 時光 自景帝去了之后,時間轉瞬就過了一年。 原太子,現任皇帝陛下登基之后罷朝三月,上朝第一件事就是輕徭薄稅一年,隨后頒布了一系列看不出有什么用意的法令。只是時間流逝,陛下的手腕也漸漸成熟起來。 雖說年歲上還小,可是朝中大臣已經漸漸覺得皇帝氣勢漸足,不再是他們可以隨意糊弄的了。 除了陛下之外的其他皇子被送出了宮,各自被封賞然后將自己的生母接出去奉養(yǎng)。宮中各位沒有生育的太妃卻要在宮中為陛下守孝三年,隨后就會被送入皇家的家廟當中去度過下半生。 宮中頓時就冷清了下來。 陛下年歲太小尚且不到大婚的年紀,為陛下充實后宮的事情也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必提起。一時之間,那些善于逢迎陛下的弄臣們居然不知道自己應該怎么去討好陛下才是。 后來他們發(fā)現陛下縱然是少年老成,卻很多時候都喜歡召了韓王容鉉入宮。等到韓王入宮的第二天,之前朝堂上紛爭不休的問題立刻迎刃而解,一群人不由得就動了心思,想找上韓王的門路。 只可惜韓王卻是個不將眾人放在心上的,找過去一個就被趕出來一個,找過去一雙被丟出來一雙。這樣的事情做了兩回,就再也沒人去找韓王了。一群人將目光盯上了韓王的妻族。 章繡錦與章繡妍在最開始錯愕地出門了兩回之后,干脆地就稱有事不出門了。好容易過了幾個月,終于將如浪潮般的邀約打發(fā)了過去。 一開年,章源那邊就送了消息過來。去歲章繡妍送過來的養(yǎng)珠之法有了成效了。雖說現在養(yǎng)出來的都只是極其細微的珠子,可是可見的再過上兩三年,就是顆顆圓潤的上好珍珠了。 章繡妍大喜過望,可章源卻隨后傳了消息過來,這個法子,章家要進獻給皇家。章繡妍不由得有些怏怏:“為什么非要是皇家,自己拿了不好嗎?” 章繡錦失笑:“利益太大了。不管怎么說,都要找人來分潤一二才好。況且,大哥在地方上掌管萬國貿易往來,也不會太缺錢?!?/br> 章繡妍想了又想,覺得這話不是太對,可是也想不出這話應該怎么反駁來,悶悶不樂地下去了。 章大人將法子與章源的信件整理了一二,就找了個時間將東西轉交給了容鉉。他現在也算是看清楚了,雖說容鉉少年老成可心里頭是當真沒有做皇帝的想法,只是為了避免一二,章大人覺得,自己還是應該略微提醒一下容鉉才好。 聽了他婉轉的提醒,容鉉在輕笑之后恭敬地應是,說自己明白的。章大人見他自信滿滿,也就按捺下心中不安,將這件事擱在了腦后。 因為先皇駕崩,韓王的婚事定然是要推后一段時間的。這就苦了一心想盡快將章繡妍娶進門的沈君梓。好在他心性堅定,一時半會的也就專心將注意力放到了課業(yè)上,勢必要在下次科考中取得一個好成績,最少不能真的落榜讓章家對自己的印象再跌一層。 雖然不能成婚,沈君梓平日里卻也沒忘了隔三擦五送點小禮物,送點小東西過去,收買一下章繡妍和她身邊人。章繡錦見了,對兩人之間又是一陣取笑。結果反而迎來了章繡妍的一通好問。 “jiejie,為什么韓王陛下平日里與你之間少有交流?”她這樣問,“平日里我見那些訂了親的貴女們,與未婚夫婿之間時常有動作,為何……” 章繡錦眨眨眼,實在是不太好意思說容鉉雖然平日里確實不怎么經常出現在眾人面前,卻經常在半夜翻自己的窗戶。 隨著容鉉出宮定居之后,他對翻窗戶這件事越發(fā)熱衷了。雖然沒了皇帝的暗衛(wèi)來給他看門,可如今他也不再是當日短手短腿的小孩子,已經漸漸地身形拔高,常人見了也多半覺得已經十四五歲了。 章繡錦一開始有些隱約地怕他鬧出了什么事來,后來見他執(zhí)迷不悔,暗地里卻安排得極為周全,漸漸地也就只剩下無奈了。 今日容鉉又一次翻窗而入,先是拉著章繡錦死不要臉地說了自己對章繡錦的想念,被章繡錦狠狠拍了幾次之后,終于說起了自己過來的目的——問章大人送過來的那份養(yǎng)珠的法子是怎么回事。 章繡錦渾然不在意地隨口說了,容鉉的目光就顯得很奇怪:“章家現在背后就是皇室,怎么會吃不下?!?/br> 章繡錦嘆:“是,但是章家為什么要冒著這份危險去賺這份錢。章家不需要?!比葶C的目光越發(fā)奇怪了:“章家居然如此不將錢放在眼中?” “……結黨營私的機會而已?!闭吕C錦在忍無可忍之后,平靜地這樣說了,“不過,這個結黨營私結的是皇室。這樣的理由可否夠了?” 容鉉諂笑:“夠了夠了,我不過是問一問罷了。”停了一停,他才輕聲道:“只是養(yǎng)珠一出,也不知道多少耐以為生的漁民會反受其害?!闭吕C錦不解看他:“你今日到底想說什么?采珠要人,養(yǎng)珠同樣要人,不過是多學一門手藝罷了,為何你仿佛覺得章家要翻天一般?!?/br> 容鉉不說話,好一會兒之后,輕聲對她道:“觀遍歷朝,總是人口最多的時候就開始有各種天災人禍,然后就是動亂,最后一個王朝毀滅,丁口大量減少,等到丁口減少到一定程度,新的王朝建立。上輩子自我去后,王朝已經是到了鼎盛時期,這輩子有各種原因促成,這個鼎盛只怕來的更快,我怕等你我年老,動亂只怕就已經近在眼前?!?/br> “所以?” “你我子孫后裔,只怕深受其害?!比葶C坦然地說,“我想,若是能有旁的法子解決這些問題就好?!?/br> 章繡錦挑眉:“聽起來你似乎已經有所預感?”容鉉笑了笑:“是,已經有想法了?!?/br> 他停了一停,輕聲說:“自上次萬國來朝,雖說其中的使者很多都是假冒的商人,可也告訴了我很多事。后來我問過了沈君梓與茍富貴,他們兩人也說,在本朝之外,另有大片土地富饒豐盛,如今還是蠻荒之地,若是能拿下……” 章繡錦驚訝地站了起來,夜風徐徐吹過,一會兒之后,她冷靜了下來。 “新的地界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到手的?!彼@樣說,容鉉理所當然地點頭:“是,我明白,所以暫時也只是想想?!?/br> “這和養(yǎng)珠的法子有什么關系?!闭吕C錦又想起了最開始容鉉的問題,卻是不依不饒地追問了一句。容鉉一笑:“不過是當時想到了旁的地方去了。雖說開疆拓土不易,可若是兵強馬壯,加上開疆拓土之人能得到比平日戰(zhàn)爭更多的東西,會有多少人心動?” 章繡錦猛然間意識到了他想做什么:“你想自己去開創(chuàng)一個新的國土過來?” 容鉉微微一笑,臉上迅速地浮現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來:“不過是一時思緒所致罷了?!?/br> 片刻之后,在一室安靜與章繡錦的注視中,容鉉慢慢地點了點頭:“我不想被困在宮中,可心中對外面的世界,還是……” “分外向往?”章繡錦慢慢地問,容鉉又一次點了點頭,“若是作為韓王,在京城里憋屈一輩子,也沒什么意思?!?/br> 章繡錦沉默著點頭,容鉉慢慢地蹭過來,悄悄地靠近她:“不過是亂想罷了,你不要太當真。” 盡管被容鉉握著手,章繡錦依舊覺得自己一點都沒覺得太溫暖。容鉉見狀心中一嘆,小心地靠到她身上,輕聲道:“你若是不愿意,不去也罷?!?/br> 章繡錦輕輕搖了搖頭,不確定地說:“我倒也沒有不愿意,只是……”只是什么?章繡錦也說不出來。 容鉉情知自己說錯了話,當即心中一嘆,對章繡錦輕聲說了兩句不要太當真的話,自己悄悄地起身,走到窗戶前,還回頭看了章繡錦一眼,隨后重重地嘆息。 等到他人走了好久之后,章繡錦才回過神來,略有些煩躁地抓起扇子給自己扇了兩下風。 容鉉所說的她一開始并沒有想過,可是仔細想來,對她來說也很有誘惑??墒遣恢罏槭裁矗€是有點不想答應? 等到一夜醒來,章繡錦終于想明白了過來。 這輩子自己一直想的都是過悠閑的日子,卻從未想過,要去做開疆拓土這種事。 她的這點糾結在容鉉看來完全不是事:“開疆拓土的是我而不是你,你只需要跟著我去見識各地風光就是了?!?/br> 章繡錦搖了搖頭,咬著唇不知道該說什么。 此時已經是幾天之后的夜晚,容鉉將養(yǎng)珠的法子交給容鈞已經有好幾天了。容鈞一開始還頗為不信,等到見識過了章源養(yǎng)出來的東西,心中頓時激動萬分。 容鉉從旁提醒了他一下免得他激動過度,容鈞也真的慢慢地就冷靜了下來。 雖說章家是秘密地將這樣東西送過來的,可并不代表自己對章家半點兒表示都沒有??擅髅嫔系谋硎?,容鈞覺得完全沒有理由地去表彰一個人也是頗為艱難的。 容鉉笑瞇瞇地讓他對章源的工作多放在心上,休要章源想留在當地他卻非要讓他入京就好。容鈞頓時聞弦歌而知雅意,好奇道:“誰人都道京中做官好,為何這章源偏生想要留在地方?” 自從容鉉與章繡錦定親之后,章大人的許多事也開始漸漸地與容鉉說,這件事他到是正好知道,當即道:“因為章家看好那邊,想將一支分支分出去在那邊扎根?!?/br> 容鈞睜大了眼,對這些事顯示出來一定程度的懵懂,等到容鉉解釋過了,才恍然,當即道,既然章家將那個地方當做根據地來建設,想必也不會讓那個地方出事,所以他在地方建設好之前,是不會調章源入京的。 容鉉含笑說了兩句,與容鈞最終商議,除了這些心照不宣的事情之外,還應該給章源什么樣的封賞才算好。 這件事一商議定,容鉉就跑過來找章繡錦,將這件事對章繡錦說了。 對開疆拓土的爭論,就是在這個時侯發(fā)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