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二姑娘今兒的打扮倒是別致,只是這般模仿農(nóng)女,反倒掩了二姑娘的天生麗質(zhì)。”章繡錦說,讓春雅過來,“去幫二姑娘去邊上取兩件衣裳過來換上。今兒二姑娘出來陪我一起游玩,可不能這樣送回家去?!?/br> 春雅上下打量何蕾,清脆地應(yīng)著,去了。 容鈺恍然,被容鉉拉著上前,兩人同聲說告辭。 “時辰也到了,我們也要走了?!比葶C說,“以后回了京城再見?!?/br> 是的,回了京城再見。 能夠出宮一次已經(jīng)是有幸,以后若非出封,只怕再也出不了幽幽深宮。 章繡錦說好:“不會太長時間的?!焙卫僭谶吷虾闷娴靥鹧?,轉(zhuǎn)念想到自己的處境,又憂心地低下頭去。 章繡錦目送他們出了門,坐到何蕾身邊:“我已經(jīng)派人送了信去何家。二姑娘不必心憂何夫人擔(dān)憂,”她伸出手摘下何蕾頭上的帕子,“這樣一頭好秀發(fā),若是日后與枯草落葉為伍,委實太可惜了些?!?/br> 何蕾沉默著,仿佛一塊石頭。 春纖笑著上前取出隨身帶著的發(fā)梳,幫何蕾快手快腳地梳好頭發(fā),幾個丫鬟借了釵環(huán)。 春雅回來了,進(jìn)門的時候笑微微的:“姑娘,何夫人說讓二姑娘陪著姑娘盡管玩,不用急著回去?!焙卫俚难蹨I終于落了下來:“她只怕是根本就不想我回去?!?/br> 她的哽咽落在章繡錦耳中,驚不起半點(diǎn)漪漣。 讓春雅春纖給何蕾換了衣服,再走出來,又是一個漂亮的少女。 “今日是我錯了?!焙卫僬f,“只是,若是我不走這一步,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做。嫡母她,不會讓我好過的。那傻子的家里人已經(jīng)逼上門來,嫡母已經(jīng)說動了父親,要將我嫁過去。” 章繡錦覺得,嫁給傻子其實也未必不好。只是這話不能說給何蕾聽。 她只是笑:“你覺得不想,總要說給你父親嫡母聽,分析利弊,陳述理由,總比你沒頭沒腦這樣走了好。” 何蕾沉默下來,好一會兒,輕輕搖頭:“父親不會聽我說的,對他來說,我什么都不是,能夠結(jié)交一戶人家,也算不錯。至少,那愿意娶我的傻子,是書香世家的。” 章繡錦扶著她站起來,說:“別的法子也是可以想的。只是,不要再隨意做決定了?!辟N著她的耳朵,章繡錦輕聲道:“總要深思熟慮,才好做決定?!?/br> 何蕾側(cè)臉看她:“你是嫡女,不明白的。” 章繡錦松開了手,讓她自己站好,微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價值,都能做到一些別人做不到的事。這些事,在你父母家人眼中沒有價值,在旁人眼中,卻不一定。” 她輕輕扇了自己一下,笑道:“我對你說這些干什么,真是交淺言深了?!?/br> “我送你回去吧?!弊詈螅@樣說。 馬車上一路無言。臨下車的時候,何蕾問章繡錦:“你還有多久會回京城?”章繡錦只是笑:“等我爹這邊的事情做完了,也就回去了?!?/br> 何蕾點(diǎn)頭,跟在章繡錦身后進(jìn)了何家門。 何夫人的笑容很淺,見到何蕾的時候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對章繡錦就熱情得多。 可是章繡錦不太想跟她多說話。對庶子女不好是一回事,對庶子女不好到要?dú)Я艘簧?,又是另一回事了。章繡錦從來不將何皓放在心上,也從來就不明白這種女子對男子的殷切希望以及中間多幾個人的痛苦。 她與何夫人打過招呼,連何曼都沒見就離開了。 章夫人聽章繡錦說了今天發(fā)生的事,不滿了許久?!澳氵@孩子,去見外男都不和我說一聲,當(dāng)真是膽子大了?!闭路蛉斯虉?zhí)地拒絕去想那個外男是皇三子容鉉和皇長子容鈺,若是這兩位真的有所要求,章繡錦還真不好拒絕這種可能。 章繡錦抱著她的手,細(xì)細(xì)軟軟地撒嬌。 隨后,章夫人想起何家的事,嘆:“何家這邊,看起來也不怎么能來往了。這何夫人真是,明明……” 她又嘆了一聲,摸了摸章繡錦的頭。 “你大姐的心里面,只怕比何夫人還要苦?!闭路蛉苏f,“可是她也沒這么做?!?/br> 章繡錦說著是,問章夫人:“大姐有消息過來了?” 章夫人臉上浮現(xiàn)出淺淺的笑:“是,你大姐又有了。這次我不在她身邊,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自己照顧好自己。”章繡錦勸慰著章夫人,想著章繡瑛曾經(jīng)那種無悲無喜的臉。 這樣的章繡瑛,像極了上輩子的自己。 章夫人絮絮叨叨地說著章繡瑛應(yīng)該注意的事,忙亂著起身要去給章繡瑛寫信,章繡錦連忙起身目送了章夫人進(jìn)了屋子。 她起身去見章大人。 章大人正在書房里練字。聽到章繡錦說皇三子已經(jīng)來過,東西交給皇三子帶過去了,一時之間臉上的神色復(fù)雜難明。 仿佛是松了一口氣,又仿佛是很不高興居然是這個人來帶走了東西,看得章繡錦不由得莞爾。 “爹,”她笑著說,“您想開點(diǎn)吧。事情,只能這樣了?!?/br> 章大人頓時仿佛像吃了難吃的東西一樣皺起了臉。 作者有話要說:這是第二更,上面還有一更 第58章 燕肅 不久前還是晴天,章繡錦坐在窗前繡花,不多時,就烏云蔽日,忽然下起了暴雨。 雨水落在花枝上,透過窗戶濺射進(jìn)來。春纖過來擋住了章繡錦,關(guān)上了窗。“姑娘,窗外雨大,濕了衣服就不好了。” 章繡錦說好,站起來往屋內(nèi)走。走到一半,有人急急穿越雨幕來見她:“姑娘,外面有位姑娘求見?!?/br> 春雅跟著來人穿越了雨幕去見人,平靜地回報:“是何二姑娘。” 春纖取了傘與蓑衣跟著章繡錦出門,腳上踩著木屐,走到花廳的時候,襪子都濕透了。但是,坐在那里的何蕾更加狼狽,連衣服都完全濕透了,緊緊地貼在身上。 花廳里的下人都低著頭,不敢去看。 章繡錦拉了何蕾,去自己的房間,讓下人們燒了熱水過來:“既然淋了雨,就要好好洗個熱水澡將寒氣發(fā)出來,要不然會生病?!?/br> 何蕾點(diǎn)頭說好,過一會兒,笑道:“我沒想到路上會忽然下這么大雨,我來的時候,天氣還很好?!?/br> “夏天本就是這樣?!闭吕C錦說,“一會兒天就會放晴了?!焙卫倏嘈Γ骸拔业倪\(yùn)氣還真是糟糕?!?/br> 章繡錦不答,轉(zhuǎn)而道:“你的丫鬟呢?” 何蕾搖頭:“我現(xiàn)在沒有跟著的丫鬟了?!泵蛄嗣蜃?,她放低聲音說:“我來找你求救?!?/br> 章繡錦不感興趣地轉(zhuǎn)過臉去:“既然你的丫鬟沒有跟過來,那就只能先穿她們的衣服了。我比你矮,我的衣裳,你怕是穿不上的?!?/br> 何蕾抬頭囁嚅,最后沒有說出話來。 章繡錦叫丫鬟拿了白巾過來,幫何蕾擦了擦身上的雨水,下人就過來,說熱水已經(jīng)備好了。她推何蕾去洗澡,等到人走了之后,才坐下來,慢慢地想,何蕾放才那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求救? 自己為什么要救她? 章繡錦不無冷血地想。她勾了勾唇角,隨后叫了春纖過來,問她衣服送過去了沒有。 春纖笑瞇瞇的:“院子里紅曼的身量與何二姑娘相仿,取了她新做的還沒上身的衣服送過去了?!闭吕C錦說好,“替我給紅曼兩匹緞子。”春纖笑著替紅曼謝過。 紅琴送了姜茶和點(diǎn)心過來,道:“姑娘,姜茶是為何二姑娘備下的,這荷花糕是我新做的,姑娘嘗嘗看。”章繡錦吃了一口,夸了她一句,她笑瞇瞇地下去了。 等到何蕾換了衣服出來,姜茶的溫度剛好入口。盯著那碗姜茶,何蕾的唇角勾起一絲笑:“在家里,就連姨娘都沒這么關(guān)心我?!?/br> 章繡錦催著她將姜茶喝了,說:“我派人往何家送信,說一聲你在這里可好?” 何蕾飛快地抬手按住了章繡錦:“不,章姑娘。”她低著頭,聲音格外堅毅,“我不準(zhǔn)備回去了?!?/br> “何二姑娘真愛開玩笑。”章繡錦愣了一下,隨后說,“二姑娘不回何家去,難道還要在章家過日子嗎?” 何蕾抬起頭,堅毅地抿著嘴:“我想和章大人做一場交易?!?/br> 章繡錦停了下來,卻依舊在笑:“我父親與二姑娘幾乎算得上素不相識。”這是事實,章大人對何蕾的印象,只怕僅限與何大人的庶女。再多的,大概半點(diǎn)都沒有了。 何蕾卻微笑:“我知道的。所以,我先來找章姑娘你。”停了一停,她輕聲說:“章姑娘你不想盡快回京城嗎?” 自然是不想的。 章繡錦在心中說,可是,何蕾的意思,她明白了。何蕾自認(rèn)為帶來了,能夠改變章大人現(xiàn)在處境的東西。 章繡錦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來的時候何蕾身上空無一物,如今又憑什么取信于人? 不過,這個問題,留給何大人去頭疼好了。章繡錦不負(fù)責(zé)任地想,既然何蕾有心,那就隨意好了。 于是,章大人再一次從衙門偷跑回來的時候,就接到了女兒的召喚。 有人要見他。 對方是個待嫁的小娘子,章大人覺得,自己并不太適合見面。何蕾卻堅持,自己所有的東西,一定要親口說給章大人聽。 最終章大人與何蕾在屏風(fēng)的兩邊完成了對話。何蕾身邊坐著章繡錦。 何蕾是真的偷了何大人的東西跑出來的。聽過了章繡錦的話回家之后,她真的找過機(jī)會相與何大人認(rèn)真地聊一聊。結(jié)局很是讓人唏噓。 何大人根本連聽她一句話的念頭都沒有,直接敷衍了兩句就打發(fā)了她。沒過兩天,何夫人就笑瞇瞇地過來,說起何蕾的婚事。 那位范夫人,何蕾是聽過名聲的。范夫人有三子,三子是個癡傻。 她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之前的流言,何夫人要將她嫁給傻子的消息。她差一點(diǎn)就要私奔,結(jié)果后來靜姨娘送了消息過來,那個引誘她私奔的下人找到了。 是何夫人安排的。 何夫人根本就是想要?dú)Я怂?/br> 何蕾明確地意識到了這一點(diǎn),但是,她沒有反抗的能力。靜姨娘同樣無能為力。 不管她是不是受寵,妾就是妾,有些事,永遠(yuǎn)都改變不了。她不能代替何夫人出門去應(yīng)酬,也不能拉著夫人們讓她們認(rèn)識到何蕾是個多么合適的妻子人選。 可是在何夫人手下,何蕾能夠得到的,也只能是這樣的結(jié)局。 何蕾不想等死。靜姨娘也不想讓自己這輩子唯一的孩子蹉跎一生。于是,何蕾做了一個異常大膽的決定。 她說動了靜姨娘,偷了何大人小心藏起來的書信與賬本。 章繡錦聽到這個消息,不知道該為何蕾的大膽而敬佩,還是為何蕾的莽撞而無奈。 傻大膽。 最后,她只能這樣評價何蕾,派了人按照何蕾說的地方,去取她藏起來的東西?!澳阋棠镌趺崔k?”目送那人出去之后,章繡錦問何蕾。 何蕾咬住了唇?!耙棠镎f了,若是我能日子過得好,她就算是死了也值的??墒恰粫⒘艘棠?,我不知道,夫人會怎么對姨娘?!彼D(zhuǎn)向章繡錦,目光中充滿渴求。 章繡錦在心中嘆息,問:“你姨娘是何家人,我是章家女,不管從哪方面來說,都沒有插手的余地。”何蕾低下頭,聲音很低:“我知道。我知道我愧對姨娘?!?/br> 不僅僅是愧對你姨娘。章繡錦想,你根本就是什么都不懂。嘆了一口氣,她說:“不久后就會有人來接你。到時候,你自己就跟著過去吧?!?/br> 章家是不會留你的。 她說完,轉(zhuǎn)身離開,留下何蕾站在那里,看著她的背影,忽然不確定自己做得是不是對的。 抹掉何蕾到章家來的痕跡,又混淆何蕾藏東西的地方的來往的痕跡,最后將何蕾送出去。這些事都做完的時候,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半個月。 天氣漸漸涼了下來。 何蕾最終還是沒有得到新的身份,但是,等何家的事情了了,也不會有人在乎,幾千里之外的地方,還有這樣一個何家女在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