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其實她看出小涼的心思,當年三人為伴,小涼嘴上雖從未承認晉王的好,甚至面對晉王的夸贊還時常擺露出不屑,非要她認同才可的表情,然而那也只是小女孩對傾慕男孩的別扭表現(xiàn)吧,她早就看出來了,可因自己同樣心慕晉王而無力伸出援手。也許因此那幾年里小涼受了許多苦,直至如愿以償嫁給了晉王,小涼便存了攀比心思,非要在她面前表現(xiàn)出與晉王的恩愛?;蛟S小涼還對她撒了許多謊,她后來也猜透了小涼的心思,可并不怪小涼,因為當年因,今世果,小涼只是想討要當年受委屈應得的補償而已。 不管她們的糾葛如何,她始終當小涼是朋友,她也堅信,小涼除了偶爾存點攀比心思,待她也如親姐妹,否則不會為了她而死,不會共享榮華,更不會在僅有一個饅頭之時還分給她一半。只要小涼待她還是真心的,她便始終待小涼是朋友,是親姐妹! 六月盛夏偶爾降下暴雨,雨后蒼穹陰霾如白玉盤染了塵霜,驪山青翠,山嵐如仙女的練帶從腰間飄搖而過,半遮半掩,為山美人兒增添色彩。 司禮念誦悼詞,晉王在小涼墓前擺上各式花朵,還有一盆溫室專門栽培、延期盛開的姚黃。小涼酷愛花朵,見了鮮花皆喜歡往頭上戴,每年忌日,晉王必要捧上許多花的。 穆荑則把剛從王府后院中摘下的柿果擺到小涼墓前,低語:“這些是我們七年前攜手摘下的柿子樹結出的果兒,第一批,可能不太好吃,你將就些罷,待我回了水家村,定親手摘下村尾的柿果兒祭拜你!” 晉王側頭望了穆荑一眼,許是為她說的“回水家村”而心驚。 兩人領一眾從仆圍繞小涼墳墓做完祭祀儀式之后,穆荑道:“王爺請回吧,我想與小涼單獨呆一會兒?!?/br> 晉王沉吟片刻,“我陪你!” “不,我只想與她單獨呆一會兒?!?/br> 晉王見她堅決,只得打發(fā)眾人先遠離,他自個兒也走遠幾步,但并未離開,只是遠遠地陪著她。 穆荑不顧雨后濕潤坐在草地上,旁邊便是小涼的墳墓,好似小涼就坐在她身旁,陪她看天高地遠。許久,她輕聲嘆息:“小涼,阿魚哥既然已經屬于你,便永遠只屬于你。”像承諾,印到她的心里,也阻隔了一切還可能有的念想。 …… …… 小涼忌日之后,穆荑還未來得及搬出自己的行李,宮里便舉辦大宴了,乃為皇太后慶生,太后居然欽點了她參加宴會。 對此,她十分驚奇,晉王一臉嚴肅。 等到了宮宴上,她終于明白晉王一臉嚴肅的原因,這場宮宴其實是一場鴻門宴。 上次朝堂風波,戶部尚書落馬,閆炳良死了之后,太后的氣場便十分凜冽,生人勿近,連隨侍的宮人都十分難做,據(jù)說皇帝幾日給太后請安皆吃了閉門羹。 薄氏在后宮發(fā)難的同時,朝堂上顧薄兩黨傾軋也愈演愈烈。顧丞相也是被晉王拉下水了,不然他們還可能忍上幾年,如今晉王先發(fā)制人,挑起了戰(zhàn)事他們也不得不對抗。不過顧丞相倒是明白了他們實乃妄自菲薄,原來他們的實力已經長成。 如今薄顧兩黨相爭已經到了撕破臉,互不掩飾的地步,此次薄太后生辰宴來得不早不晚,正趕上這尷尬時節(jié),可想而知宴會上又是何等精彩! 穆荑站在晉王身后,掃視全場,發(fā)現(xiàn)下等官員人人謹小慎微,上品官吏基本上都腹誹于心,脾氣好的還能笑呵呵地擺上個笑臉,脾氣不好的直接扭頭不搭理政敵。晉王到還算淡定,一直優(yōu)雅地飲著小酒,未表露出任何情緒。薄氏一黨時不時瞅向晉王這邊,看看攪局成今日亂狀的罪魁禍首,如今他還能淡定飲酒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實在令人恨得牙癢癢! 薄氏到來之時,萬人請安,連皇帝都要起身相迎,擺了好大的儀仗。薄氏身為太后,又是壽星,受此禮遇也應當,只是穆荑覺得薄太后今日沒那么簡單。 宴會之初歌舞升平、梨園演奏,官員吟詩作對,各位才子佳人琴棋書畫比拼還算正常,可吃飽了喝足了,表演看得盡興之后,薄氏開始熱衷于做媒了。 大穎朝宮宴上上位者喜歡做媒,這是人盡皆知的,許多官吏甚至還私底下請求皇帝賜婚,大家約定俗成,也樂見其美,然而當薄氏笑瞇瞇地說要給她的外孫賀蘭睿之指定一門婚事時,穆荑覺得,整個宮宴的微妙點好像都集中到了這一刻,而這微妙之處好像還與她有關。 “哀家生辰,不論是皇上還是眾位愛卿,皆花足了心思給哀家送上大禮,尤其是御史臺,花了幾年的功夫明察暗訪,終于于十日前鏟除了哀家身旁的大蛀蟲閆炳良,又替陛下肅清君側拉下jian佞戶部尚書,不可不謂忠心耿耿,為君為民,著實下了血本給哀家獻上大禮,呵呵呵呵呵……” 太后這一聲“呵呵呵”恐怕令在座不少人毛骨悚然,顧丞相與晉王心思各異,皇上喝酒的手微微發(fā)抖。 太后又說道:“你們這么有心思,哀家也該知足了,哀家這把年紀,的確不該奢求太多,可憐先帝于病危之際,外憂內患之時把江山托付給哀家,哀家替他度過了重重難關,守到了國泰安康,卻不能守到繁榮昌盛,實在有愧于先帝。如今陛下年長,急欲施展抱負,哀家豈有不支持之理?免得有些人……”她瞥了淡定垂眸飲酒的晉王一眼,又慢悠悠說道,“說我這個老太婆權力熏心,占著朝政不肯還……他們卻不知,這是先帝授意的啊,老嫗我事必躬親,恨不得嘔心瀝血完成先帝未竟之事,如今卻落得這樣的名聲,實在心寒……” 皇帝惶恐,急忙起身請罪,其他一干擁護太后的臣子也站起來又哭又拜請罪,自有一番功德歌頌和安撫。 太后擺手:“罷了罷了,哀家年紀大了,也不想計較這些了,如今有一件事卻是遺憾于心的。先帝病弱,得了升平之后十年未有子嗣,哀家忙里忙外也難得照顧升平。升平卻自小十分懂事,從能拿羹捧碗起便親侍湯藥侍奉先帝,這番功勞比其他皇子皇女更甚,如今升平寡居多年,獨有一子,哀家心有愧疚,甚溺愛之。此孫已經長成,心墮紅塵有屬意的姑娘,哀家想請皇上看在哀家和升平長公主的面上,為此孫主持婚事,也請大伙兒見證見證皇帝的孝心?!?/br> 皇帝聽到“孝順”二字,當然十分警醒,恭謹?shù)貑査骸百t侄有意于哪一位姑娘?” 穆荑有些心慌,再看那賀蘭睿之,他還正吊兒郎當?shù)亟乐恻c邪惡挑釁地看她呢。 皇太后也許早把關鍵幾人的神態(tài)瞧了一遍,瞇眼得意笑道:“當然是……晉王府后院的掌事,穆荑姑娘?!?/br> 第24章 二十四逼婚 薄太后的話音剛落,在全場便激起一層微妙的波浪,知情之人皆有感應般不約而同看向晉王。其余不明真相者也議論紛紛,對太后親自給那惡貫滿盈的“玉面小霸王”賞婚說法不一。 皇帝本欲向太后表孝心的,當初還想無論太后說什么他一定照辦,因為閆炳良死后,這幾日薄氏逼得他太難受了,他至少得緩和一下薄顧兩黨的沖突,否則無安寧之日。然而,他忽然不敢輕易夸下??诹?這一事他真不好應承。 沈擇青也料想不到此事,太后說賀蘭公子心有所屬,怎么會是穆姑娘?這兩個人根本風牛馬不相及,豈會有交集?賀蘭公子何時看上的穆姑娘?他不由得看向穆荑與晉王。 穆荑低垂著頭表情還算淡定,然而交握的雙手不時揉捏著,顯示出她很不安,心里肯定很著急。 晉王則慢慢放下了酒杯,慢慢抬起眼眸直面薄氏,如一頭沉睡的獅子忽然蘇醒了,眼里緩緩綻放出銳利的光芒。 薄氏還笑瞇瞇,心情大好地盯著晉王道:“考慮到穆姑娘為罪臣之女,年歲也大了,與睿之門不當戶不對,年齡也不匹配,奈何睿之確實喜歡,那就請皇上做主把穆姑娘賞給睿之為妾吧。睿之生性貪玩,難得向哀家討要一名妾,哀家豈能忍心拒絕?” 賀蘭睿之一邊嚼著糕點一邊沒形象地向太后拱手:“多謝太后金口?!蓖炅诉€得意洋洋地看向穆荑,一副我就是吃定你你能奈我何的模樣。 穆荑輕呼了一口氣,心悶得厲害,她這是要成為他們朝堂征伐的犧牲品了吧,如當年的父親? 而在晉王眼里,賀蘭睿之那小王八羔子可以直接扔進牢籠里喂狗了,一句話都不想浪費! 薄氏繼續(xù)煽風點火:“哀家這些年可沒向皇上請求過什么,如今只替睿之討要一名妾,皇上應該不至于不答應吧?” 薄氏當真是奉守“你不讓我好過,我亦不讓你好過”的原則把事情做絕了,晉王殺了她的心腹閆炳良,她也一定要讓晉王難受,順帶還為難一番軟弱的皇帝,至他們兄弟失和。 “這……”皇帝確實為難了,這件事棘手啊,他當初答應了晉王,若是晉王除掉閆炳良順帶把戶部尚書拉下馬他定不為難穆荑,即便薄氏開口他也不答應??杀∈先缃癖惝斨奈浒俟俚拿嬉孕⒌缐涸谒^上,他若是不答應,傳出去,薄氏定有攻訐他的借口,這些年,他十分艱難地才經營起明君的形象。 皇帝為難地看向晉王。晉王此時清冷一笑,起身對薄氏一拜,“母后,若要賜婚,難道不該過問兒臣意見?穆掌事好歹是本王后院之人,而非宮里人,如今就這么賜出去,真的妥當?” 薄氏冷笑,“一個奴婢,況且還掛名宮籍,如何賞不得,還是攬兒以為,皇上做什么事還需得向你過問?” 此話著實敏感,如蜻蜓點水在帝王心里泛起漣漪,因為前陣子皇帝也同樣對晉王說過類似的話。 晉王勾唇一笑,“也罷,一個奴婢,既然賢侄討要,本王豈有不答應之理?”他拿起酒杯朝賀蘭睿之走去,一步一緩十分從容,朝服寬厚端莊,襯得他高大的身形挺拔偉岸,九章玄衣威嚴,綬帶蹀躞逶迤于地,九爪夔紋獠牙瞪眼,為他原本霸道的氣勢更增添幾分懾人的氣場。他笑瞇瞇道,“本王久未關心賢侄,賢侄竟已經長大成人,開始思凡動心了,既然看上本王后院的奴婢,本王自然要問問,賢侄如何看上的這名奴婢的?” 他朝賀蘭睿之敬酒,賀蘭睿之嚇傻了,本來在吃糕點的,見他走來便端坐不動了,如今見他捏著酒杯舉來,不由得站起來,茫然不知所措。 晉王笑瞇瞇的,可為何他覺得晉王很兇,他忽然不想跟晉王搶女人了,好像三舅舅的確如傳說中那般可怕! 他勉強跟晉王敬了一杯酒嬉皮笑臉回答:“就是……就是前陣子入宮,無意瞧見了穆掌事,便十分喜歡了?!彼M量使自己笑成一朵花,討喜一些,然而見晉王仍是笑瞇瞇的眼神兇狠,心想晉王可能不滿意,便又補了句,“侄兒見過許多年輕嬌俏的美嬌娘,卻沒見過像穆掌事這般成熟有韻味的,便喜歡上了呢,呵呵?!?/br> 晉王笑,“呵呵呵……賢侄喜歡獵奇?那本王府中還有三四十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你怎么不喜歡?或者,本王還養(yǎng)了許多花狗兒,個個毛發(fā)漂亮又十分兇殘,你豈不要試試?” 嚇!賀蘭睿之一聽到晉王府中的惡犬便嚇得面色發(fā)白,因為前幾年他見過晉王拿惡犬懲治犯人,嚇得幾日不食rou糜,幾夜做惡夢,如今晉王拿惡犬嚇他,他不由得心慌慌地看向薄太后。 薄氏慍怒:“攬兒未免太過了,睿之好歹是你甥侄,豈能拿如此粗鄙言論嚇他!皇上,這門婚事你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這……”皇帝靈光一閃忽然聰明了,笑道,“母后,即便是賜婚,也得問問穆姑娘意見,朕不可強人所難啊!”他若無其事地瞥了晉王一眼,才看向穆荑,心想著好歹給晉王面子了,即便穆荑拒絕也是她自己得罪了皇太后,不關他的事了?;实鬯惚P打得響,便笑瞇瞇地問,“穆掌事,朕問你,把你賜給賀蘭公子做偏房夫人,你可愿意?” 穆荑又輕呼了一口氣,妄想想把濁氣排斥。她一直低著頭安靜不動,使自己淡化成空氣避免目光之焦,然而仍是躲不過被拉上風口浪尖的命運。她深知躲不過了,而且方才一番大動干戈已經令她陷入窘境,如今得皇帝垂詢,就像困境中打開了一個缺口,她即便冒死也要努力逃出去。她出列恭謹跪拜,十分堅定地回答:“回皇上,奴婢不愿意!” 聽到這個答案,晉王還算滿意的,嘴角忍不住勾了勾。然而那賀蘭睿之卻不知吃了太后什么藥,居然跳出來指著她道:“穆兒,你不答應,你居然不答應!當日在宮里你主動抱住我,哭著怎么對我說來著?你說你錯過花期,如今得本公子之愛十分感激,即便是死也要報答本公子恩情,如今你怎么不答應皇上的賜婚?” 這一聲喊簡直是春日里一道驚雷,嚇破百花,全場嘩然,穆荑更是遭雷劈了一般不可置信地看著賀蘭睿之,她還要好一陣子才要消化得了那一聲“穆兒”乃是叫她的。 賀蘭睿之豁出去了,上前一同跪下抓住穆荑的手,深情款款又極其受傷地道:“穆兒,你把身心都給了我,當初海誓山盟,令本公子十分感動,本公子念你有情有義也不忍棄你不顧,如今本公子動情了,欲娶你入府,你怎么不答應?你怎么能這般肆意玩弄、傷害本公子弱小的心!” 弱小的心……弱小的心……穆荑腦中只剩下這句話無限循環(huán),當真被雷劈得外焦里嫩,假如她脾氣差一定甩了賀蘭睿之一巴掌,只是她一向定力超強,肢體語言無任何動作之時心里唯有錯愣和震驚,一時間非常佩服玉面小霸王的厚顏無恥,這是要多顛倒黑白才能說出這樣的話! 小霸王果然是太后選出來的好幫手,撒起謊和做起無德的事眼睛都不眨一下,她的名聲被他徹底毀了,恐怕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眾臣又是爆發(fā)出強烈的唏噓聲,穆荑隱約還聽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世風日下、民心不古”等等不雅感慨之詞。 晉王便在這時候大步上來,拎起賀蘭睿之便毫不客氣地往一旁扔去了。賀蘭睿之清秀瘦弱,比不上晉王高大,這一摔直接撞倒席案,痛呼不起了,只聽見他一陣陣凄厲大喊:“娘,娘,太后外祖母,三舅舅欺負我,他欺負我,啊嗚嗚……好痛……好痛嗚嗚……” 升平長公主心疼兒子,氣得站起來,“三弟,你未免太過分了些?!?/br> 賀蘭睿之撞倒的正是沈擇青的席案,沈擇青不得不站起來,恰巧,他方才聽了賀蘭睿之誣陷之語十分氣憤,便向皇帝太后求情:“陛下,太后娘娘,這期間恐怕有誤會,穆姑娘絕不是不守禮節(jié)之人!” 可是皇太后急于向晉王發(fā)難,根本不理他,只冷笑對晉王:“王爺?shù)故呛檬滞?,為了一個奴婢連自己的甥侄都不顧,還是這個女人跟你有何關系?別忘了,她可是罪臣之女,當初穆耘謀反證據(jù)確鑿,你自小由穆耘帶大,不避嫌也就罷了,如今還藐視圣上,無視長輩,欺凌弱小,只為了袒護罪臣之女,實在好大的膽子,還是王爺認為這天下都該由你說了算?” 皇帝抬手壓了壓,笑瞇瞇對薄氏:“母后,您消消氣,消消氣,不值得動怒!”而后板著臉冷眼對晉王,“晉王,還不快退下,文武百官面前公然喧嘩,像什么話!” 晉王被氣笑了,“陛下,您可別忘了,當初是怎么答應臣弟的!”他又看向薄氏,面容十分冷峻,“皇太后既然要這般發(fā)難兒臣,那兒臣便也明說了吧,其他的事,兒臣一概不管,但穆荑是本王的人,誰若敢動她,便是與本王過不去!想必深明大義的皇太后,應當不至于為了一個奴婢令兒臣為難!” 晉王說這話時,渾身散發(fā)出凜冽的氣場,就像一陣強勁的風席卷在場中央,無人敢靠近半分,連那痛哭搗蛋的賀蘭睿之一時間都不敢哭了。晉王便是赤/裸/裸地宣誓對穆荑的偏袒與維護,假如薄氏不肯給他面子,那他也不必要給她面子了,反正已經撕破臉,不必要再掩藏。 薄氏真沒想到他毫無畏懼,即便是罪臣之女有可能被御史及史官口誅筆伐他也認了,他這般把暗里的事挑明了說,反而令她不好從暗中為難,否則便是她心胸狹隘故意與小輩兒過不去。皇太后語噎,一時無話反駁,于是開始假哭:“可憐哀家,為先帝勞心勞力幾十載,竟落到如此下場。陛下未登基大寶之前,可是哀家守著江山,如今壽辰上想要給外孫尋一名妾竟這般困難。畢竟不是親生的啊,貴為先帝皇長女的升平長公主,也不如你們兄弟兩親厚啊?!?/br> 皇帝見狀,驚嚇了,趕緊起身好言好語安撫,生怕薄氏的話傳了出去,令天下人攻訐他不仁不孝。國舅一黨豈能善罷甘休,立馬落井下石,指責晉王種種不是,眼看就要上升為君臣之禮、大逆不道之罪了,顧相一黨也不示弱,奮起反抗,言辭激烈還擊對方。 好端端的宮宴又被這一事給攪黃了,兩方人馬各執(zhí)一詞不肯相讓,穆荑夾雜在中間忍受他們的指指點點,簡直萬箭穿心,實屬煎熬。 晉王便在這時冷臉大喊:“夠了!” 眾人皆安靜了,好像被這一聲震懾。 他對皇太后冷笑:“如果皇太后非要把兒臣的女人賞給賀蘭睿之為妾,做出敗壞倫理之舉,那兒臣當真無話可說!兒臣自小與已故涼側妃及穆掌事青梅竹馬,這兩人本來就是兒臣的女人,只不過穆掌事缺了個名分,日后也要冊封的,您非要拆散兒臣與穆荑,那兒臣當真無話可說了!” 他真是心狠,也豁出去了,就昭告天下穆荑是他的女人又怎樣?雖然現(xiàn)在不是,但將來肯定是,也省得某些人再動歪念! 可這番話對穆荑來說猶如五雷轟頂,比賀蘭睿之方才的話更甚,假如賀蘭睿之只是毀了她的清白,那晉王便是毀了她的名節(jié),毀了她的自尊,毀了她的一切,往后她還怎么做人?外面的人怎么傳她和晉王,傳她是晉王的妾?恐怕連妾也不如,她這是和晉王私通茍且了!也許晉王是逼不得已為她好,但也的的確確傷害了她,正如這些年,他總是以為正確地放手保護著她,然而總是令她如煉獄火烤,十分煎熬。 穆荑呆呆地望著他,一時難以言語,最終只是低下頭,眼淚流了出來。 皇太后仍在冷笑發(fā)難:“好啊,這么說這個女人不貞不潔,絲毫不檢點毫無婦德!平日里和你私通茍且也就罷了,還勾/引睿之,當真是紅顏禍水,好……好??!”皇太后一副快氣瘋了的模樣,實則心里不知有多得意。 晉王鏗鏘有力道:“本王的女人,豈容與他人有染!賀蘭睿之什么東西,也敢沾染本王的女人?更況且何來‘私通茍且’之說?本王當年已向穆將軍提親,無論穆荑淪落何種境地,她將來都是本王的王妃!” 文武百官已炸開了鍋,面對這驚天雷響,各持一詞,自有說法,議論紛紛。 穆荑的心猶如被凌遲了,即便是跪著,她也快沒力氣撐住,假如這兒有柱子,她寧可抱柱而死,也不愿意擺在祭壇上那般任由他們火烤咒罵。 沈擇青一直注視穆荑的表情,眼看她閉眼流淚,臉色蒼白,雙手發(fā)抖十分難受,終于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拱手拜道:“陛下,皇太后,晉王殿下,沈某斗膽進言,請聽沈某一席話再爭論也不遲!” 沈擇青的出現(xiàn)像一縷清泉沖破了這渾黃的洪水,因為王大將軍回朝不久,尚未站隊,王大將軍也很聰明,未確定薄顧兩黨誰更穩(wěn)固之前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不會輕易參與朝堂爭斗,可是沈擇青身為王大將軍手下裨將,如今忽然跳出來,顯然是要攙和這趟渾水了,眾人忍不住猜測沈擇青為誰說話,是否代表王大將軍的立場? 即便被當成猴子,即便此刻跳出來有諸多誤解,沈擇青也認了,因為他不容許自己眼睜睜地看著穆荑受苦而無動于衷。他道:“太后壽辰,理應盡興,太后疼愛外孫賀蘭公子,求陛下賜婚可以理解,陛下為表孝心然而又顧念兄弟情誼難以抉擇也乃人之常情,然而穆姑娘是嫁與賀蘭公子,還是嫁與晉王,是否先問問穆姑娘的意見呢?倘若光憑兩方爭論定奪婚事,傳出去恐怕不好;倘若光憑一己之私為太后圖一時之快而落下天下指責的把柄,恐怕也是對太后不妥。身為臣子應當高瞻遠矚,為君思量未來之禍才不至于失職,犯下過錯,請皇上、皇太后仔細斟酌,萬萬不可為了一時之快而忽略眾口悠悠,‘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此乃明君之言,請陛下三思!”說罷躬身一拜,十分誠懇。 全場皆安靜了,大家都在仔細思量沈擇青的話,到底站在哪一方?然而這一番話十分中立呢,好像并不代表誰的立場。 沈擇青說話的確比較滴水不漏,然而皇太后不甘心,閆炳良死了,她心愛的小玩物沒有了,豈能讓晉王好過!于是冷笑道:“話雖如此,然而此女禍水無疑,兩方爭論不休若沒個結果往后無安寧之日,即便沒有結果也應當把禍水處置了,免生禍亂!” “這……”皇帝也被氣悶了,眾臣面前皇太后與晉王戈矛相向,完全不聽他這位皇帝的意見,這是把他擺在何地?他深吸了一口氣,而后終于有魄力了一回,抬手道:“別爭了!依朕之見,沈愛卿的話十分有理,那便按沈卿的話定奪!”他看向穆荑,極為嚴肅地問,“穆姑娘,晉王與賀蘭公子皆為你爭論不休,你自己說說,你到底要嫁給誰,是晉王還是賀蘭公子?”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更出來了,大家來猜猜女主回怎么回答。 今天有3更的,但是都是現(xiàn)寫現(xiàn)發(fā),所以要等三四個小時才能出新章,預約下午3點更新,大家記得回頭刷新呀,及時支持作者,為作者注血,作者愛你們。╭(╯3╰)╮ 大家記得留言哦,盡量撒花,大家一起活動。嘻嘻~ 第25章 二十五承諾 穆荑再一磕頭俯首,聲音包含秋意的蒼涼,像經歷了一夜霜雨拍打憔悴枯槁的小草。你以為它死了,它還活著,你以為它還活著,可它已經喪失春意的色彩?!懊衽哉J卑賤,何德何能得晉王殿下和賀蘭公子兩位貴人青眼有加,承蒙你們抬愛了,然而民女確實不配!” 頓了一下,她隱藏壓抑,盡量是自己平靜無波道:“若說民女是禍水,實則也當不起。賀蘭公子欲娶民女,也只是抬為妾,可見愛之淺。晉王殿下非要民女不可?不見得,否則這七年來奴婢也不僅僅是在王府中為奴了。至于兩位貴人何至于為民女大打出手,民女真的要問問了,兩位貴人有這閑工夫,怎么不在這七年里或是前幾日向陛下請旨,而非得在宮宴上鬧得不可開交,令民女成為罪人,將忍受陛下的懲治?呵,可見兩位貴人真有心憐憫民女呢,而民女真可以成為你們的禍水了!” 穆荑冷笑,今日她豁出去了,權貴又怎么樣?陛下皇太后又如何?反正一味忍讓她也難逃一死或者被隨意擺布的命運,倒不如把話說得明白! “至于‘暗通曲款’、‘私通茍且’那就更可笑了!民女斗膽問問賀蘭公子,民女何時對你說了那番話?民女以何種姿態(tài)苦苦挽留你?我們又在何地做了那些事,你有何憑證?還是你信口雌黃,隨意污蔑民女的清白?” “你……你你你……你……”賀蘭睿之跳出來急欲反駁,但被穆荑凜冽、視死如歸的眼神嚇退了,他一時間竟找不到話語,因為口說無憑,他的確是空口白牙亂說的。當初他編這個謊話不過仗著自己臉皮厚名聲臭,不介意再臭了,而穆荑不同,她是清白女子,又端莊溫婉,斷然不會做撕破臉皮的事,他遇到的許多女子都是柔柔弱弱的,吃了虧便自己忍受了,沒法忍受便自盡了,誰像穆荑一樣天不怕地不怕,甚至不怕出丑強行把自己的傷口扒開給眾人過目一遍,只要她做得出扒開自己傷口的事便證明自己的清白了,好比脫光了衣服給別人看,是不是清白還不一目了然么。別的女子斷然不敢做到的,但穆荑做到了,因此他輸了,他太低估穆荑的忍耐能力! 穆荑又問晉王:“王爺,當年回京,你娶了小涼,定民女為奴婢,便已經確立了你我的關系,民女自認為毫無虧欠王爺,甚至穆家上下也沒有對不起王爺!您何至于這么玷污民女的清白?誠然,民女是您的奴婢,可以任由你處置,但您若真的以如此輕浮的手段隨意打發(fā)奴婢,那奴婢也唯有以死保留尊嚴!” “小芍……”晉王心痛。 穆荑卻已經向皇帝磕頭,“陛下,這兩位貴人民女般配不起,然而民女清清白白,也忍受不了自身名節(jié)遭受玷污,倘若您真要處置,民女愿意以死謝罪,民女即便是死,也要證明自己的清白!”最有一句她咬牙切齒,說得洪亮大聲,在場只要是有耳朵的皆可以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