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妤姝，有何事？”

    傅妤姝含笑嫣然，走到裴缺的身邊，道：“昨兒個是姝兒的及笄之日，表哥你可是答應我要陪我走走的，最后卻不應允，這次可不許失信了，御花園中的臘梅開得正好，還請表哥賞臉陪姝兒走走。”

    寧綰頓時黑了臉，這話分明是說給她聽的。這個傅妤姝，明明就已經認出了自己。

    裴缺不知該如何拒絕傅妤姝，不曾想過昨日的一句無心之言，倒成了一個承諾，而且見綰綰這副不開心的模樣，好像此刻他答應了妤姝，她就會跟他拼命似的，讓他覺得頗為好笑。

    “自然不會推諉，只不過今日有事，明日如何？”

    傅妤姝明白此刻有寧綰在旁，裴缺定然不會答應自己，但是她見寧綰一副不開心的模樣，心里頭就舒坦了。明日就明日，總比沒有要好，傅妤姝點了點頭，“那就這么說定了。表哥，外頭冷，你還是早些進去吧，姝兒先走了?！闭f完這些貼心的話，傅妤姝稍稍欠了欠身，便是離去。

    寧綰氣結。

    “綰綰?！币妼幘U久久不語，裴缺試探著喚了她一聲。

    寧綰突然抬頭，淡淡道：“太子殿下，臣女先告退了?！泵髅魇枪Ь吹脑捳Z，但是語氣卻兇的跟噴火似的，當貓兒的時候，她被裴缺寵慣了，如今一點點不順心，便是一股腦兒發(fā)xiele出來。

    吃味這事兒，她哪里忍得住。

    這傅妤姝竟然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挖墻腳，委實欺人太甚！

    裴缺：“……”方才還好好的，怎么突然生氣了？

    “喵嗚……”小貓兒被寧綰抱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了，弱弱的叫了一聲。

    “綰綰，你把阿九抱得太緊了。”裴缺實在忍不住，便說了一句。

    這話愈發(fā)讓寧綰窩火了，直直的瞪著裴缺，道：“一會兒表妹一會兒阿九，你心里還有別的嗎？“

    裴缺愣住，失笑道：“綰綰你說什么呢？”

    話落，便見眼前的寧綰委屈的看著他，這雙水汪汪的眼睛立馬變得霧蒙蒙的，竟開始啪嗒啪嗒掉眼淚，躡嚅道：“……你明明知道的。”你這么聰明，怎么可能看不出來我在生氣什么？

    哭了。裴缺瞬間被嚇到了，慌神道：“綰綰，別哭啊。”她一哭，他就徹底沒了法子思考。

    她就知道裴缺舍不得她流眼淚，可是她現(xiàn)在就偏偏哭給他看，明明就是他不對，不該當著她的面答應傅妤姝的邀約，不對，就算是她不在，也不能答應啊。

    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嘛。

    寧綰越想越委屈，眼淚就更加止不住了，可憐巴巴的委屈模樣著實讓人心疼，旁人看了也心軟了，更別說是本就心系寧綰的裴缺，一見她這副模樣，更是亂了心神。

    “別哭了?！迸崛闭遄昧艘环?，才伸手覆上她的臉，拭著她的眼淚，指腹上的溫熱和濡濕，讓他輕顫了一下，然后才忍不住開口，“綰綰，這段日子，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若不是這樣，怎么會突然間態(tài)度轉變了這么多，讓他完全招架不住。

    “你不喜歡這樣的我，對不對？”寧綰仰著頭，眼睛紅紅的看著他，仿佛只要他說一句不喜歡，眼眶中的眼淚又要涌出來。

    裴缺哪里敢說一個不喜歡，忙道：“不是，只是……只是感覺有些突然。”

    她抬頭看他，粉嫩的紅唇微微嘟起，水汪汪的大眼睛是他小小的倒影，委屈的像一個孩子，“小時候我喜歡跟在你身后，可是近些年，卻對你有所疏離，原因不過是漸漸長大的，知道身份有別，爹爹也不再允許我胡鬧，便覺得與你相處有些拘謹?？墒请x開的這段日子，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阿缺，我們還和以前一樣，好不好？”

    見裴缺不說話，寧綰低著頭才繼續(xù)說著，只不過聲音輕了很多，倒像是一個人喃喃自語：“除了爹爹和哥哥之外，我最親的人就是你了，阿缺，你莫不是嫌棄我了？”

    小姑娘低著頭，樣子看上去委屈極了。

    弱弱的聲音一字一句飄入他的耳畔，裴缺看著她的腦袋，寬袖之下的手稍稍一顫。其實也是，綰綰自小就失去娘親，最親的便是她爹爹與兄長，才伸手撫上她的發(fā)頂，“……好?！?/br>
    哪知這個好字剛說完，方才還在傷心的小姑娘就突然朝著他撲了過來，裴缺身子一個踉蹌，倒退了一步才定住，伸手將她環(huán)住，詫異道：“綰……綰綰？”

    “你之前都說是待我如meimei一般，如今我心里難受，你就抱抱我，好不好？”

    饒是親兄妹，也不會做出如此親密的舉止，可是方才裴缺見她哭得可憐巴巴，頓時也心軟了，環(huán)著她身子的雙臂未曾松開，反倒是緊了三分。

    寧綰察覺到裴缺的變化，心中暗喜：就知道你不忍心。

    “喵唔~”

    “嗯……癢~”寧綰破涕為笑，聲音嬌滴滴的，是貓兒在舔她的手背呢。

    裴缺將手稍稍松開，見她睫毛上還沾著淚水，一雙哭得紅紅的眼睛如今卻染上了笑意，心里頭便是松了一口氣。小貓兒乖巧的舔著她的手背，那青蔥般白嫩的纖手戳著小貓兒的腦袋，這場景看上去分外的和諧。

    “阿缺，它在舔我呢?！睂幘U開心極了，小貓兒舔起來可真舒服，似是想到了什么，寧綰抬頭看向裴缺，恰好對上他的眼睛，頓時心跳都加快了，卻還是淺淺笑著，“阿缺，你怕癢嗎？”

    突然問這個，裴缺想起小貓兒也經常舔他，便道：“不怕。”

    寧綰斂起了笑意，獨自喃喃道：“這樣啊……”

    “嗯……”

    寧綰忽然松手，將懷中小貓兒放到地上，而后便伸手攬上身前裴缺的脖頸，踮起腳將臉湊了上去。

    裴缺顯然被嚇到了，一動不動，他感覺到下巴處一陣柔軟濡濕，輕輕掃過，讓他整個身子都輕顫了起來……一陣酥|麻。

    又是一下。

    “……真的不怕嗎？”

    ☆、第二十八章 ：守株待兔

    ·

    “綰綰……”裴缺回過了神,耳根子有些燙。可是她就這樣緊緊的貼著他，雖說只不過是十四歲,但少女的身子還是開始有了變化,他幾乎可以感受得到她胸前的起伏……

    寧綰將環(huán)著他的手放下，雖然臉頰紅紅,但卻是一副無辜的模樣,她一瞬不瞬的看著他，眨了眨眼睛，道：“我想試試看你怕不怕癢嘛?！逼鋵嵕褪侨滩蛔∠胩蚰恪@樣害臊的裴缺,真的好可愛。寧綰努力忍住想咬他的沖動。

    裴缺輕咳了幾下,俊臉微紅,一本正經道：“這種事情，太過于親近,以后……不許這樣。”按理說，綰綰已經十四了，這種事情自然應該懂了，要不然……要不然也不會喜歡顧江堯。但是他又想，綰綰自小被寵著，娘親早逝，親近的只有父兄，許是未有人曾好好教過才會有這般舉止。

    寧綰瞧著他紅著耳根子，偷偷樂著，心想：明明是害羞了嘛，還要這樣一本正經的教導她。她咧唇笑了笑，故作不解，眼睛睜得大大的，“真的不行嗎？”

    “嗯，不行?！迸崛被卮鸬氖挚隙āλ绱艘簿退懔?，可是若是別人……

    寧綰知道裴缺心里再想什么，便也不多說，只是乖巧的點頭，“我答應你會記得，不過阿缺，你也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何事？”他抬眼看著她。

    寧綰斂起笑意，微微低頭，聲音糯糯：“明天……不要去見傅妤姝，行不行？”她對此事一直耿耿于懷，雖說失信并非君子所為，但是比起讓裴缺與傅妤姝單獨相處，她倒寧愿讓裴缺當不成君子。

    行不行……

    裴缺看著她的發(fā)頂，想起今日的種種，心里頭有一個答案幾欲破繭而出，可是他不想再繼續(xù)去想。他動手替她整理了一下狐裘，撣落上頭的雪花，雪花在他的指尖融化，染上絲絲涼意。可是這一刻，他覺得心里是暖暖的，裴缺未曾看她，“……好。”

    既然她不想，那他就不去。有些事情，不用等明日。父皇一直想將妤姝塞給他，而且這些日子妤姝頻頻來訪，其中的意思，他自然是明白的，本想找個機會將此事說清楚，畢竟妤姝是他的表妹，他不想讓她難堪。

    如此爽快的答應，尚未詢問她原由，讓寧綰有些詫異，之后便是心頭一陣欣喜。她就知道，裴缺待她這么好，怎么可能不答應她的要求。

    寧綰彎腰將地上的小貓兒抱起，抬頭看著裴缺，眼睛亮晶晶的，“你快進去吧，我走咯?！?/br>
    裴缺看著茫茫白雪中，那個嬌俏的小丫頭一步三回頭，沖著他笑笑，揮著手，這模樣看起來開心的不得了。

    直到再也看不見她的身影，裴缺才愣愣的伸出了雙臂。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方才，即使是隔著厚厚的衣服，他幾乎都能感受得到她身體的溫度，身上馨香的氣息，幾乎讓他在一瞬間沒了思緒。

    他撫上自己的下巴，上面還有微微濕潤的感覺——是她舔過的，好幾下。

    裴缺彎著唇，臉上的紅暈未散去，怎么越長大越像個孩子了。

    ·

    回到府中，寧綰做的頭一件事就是抱著懷里的小貓兒回房間，雖然不是十足肯定，但她已經猜得□□不離十了，這貓兒，應是原來的阿九。

    寧綰輕噓了一口氣，還好是阿九，若是青璇，這事兒可是難辦了。

    “傻貓?！睂幘U開心的戳了戳它的小腦門，托腮看著貓兒吃著rou粥。這貓兒的口味和她一樣呢，怪不得她這段日子會到它的身上去。

    寧綰又撫了撫貓兒毛茸茸的腦袋，喃喃道：“阿九啊，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知道了嗎？”

    她才不會讓裴缺養(yǎng)阿九呢。一想到她成為貓兒的那段日子，她就絕對不允許裴缺這般親近這貓兒?，F(xiàn)如今說是讓她養(yǎng)一段日子，可是若是到時候，阿九不愿意跟裴缺走了，她就有理由將阿九留在身邊了。

    寧綰越想越覺得美好。

    趕快及笄吧，她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嫁給裴缺了。

    寧綰將阿九安置好之后，便梳洗完畢上了榻，腦海之中浮現(xiàn)前一世種種，如今想來也不是很難受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如今她寧綰，定然不會重蹈前一世的覆轍。

    不過……下一次怎么見裴缺呢？寧綰苦惱了，她畢竟不是與傅妤姝不一樣，不可能常常進宮，可是……她想見裴缺啊。

    寧綰思來想去，最終只有一個主意：明秀山莊。

    ·

    東宮

    裴缺看著對面坐著的面無表情的楚云深，撩唇笑了笑，親自替他斟了一杯酒，精致的白玉酒杯酒香撲鼻，“多謝?！?/br>
    楚云深未說什么，只是執(zhí)起酒杯將酒一飲而下，道了一句，“這是臣應該做的。”

    這般語氣，聽得裴缺頗為無奈，“為何你，這般不喜歡綰綰？”

    楚云深笑了，俊美的容顏笑容卻是不達眼底，“若臣喜歡了，太子殿下還會如現(xiàn)在這般同臣秉燭夜談?！?/br>
    裴缺一怔，之后才笑笑，“國師年紀不小了，不曾想過娶妻生子？”見他不語，又道，“我還真有些好奇，國師喜歡何種女子？”

    楚云深執(zhí)著酒杯的手一顫，神色微恙。裴缺看在眼里，了然道：“看來國師的確有心儀之人?！贝笳褔灾?，這國師楚云深恍若謫仙，更是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卻不知其實他心中早已有了意中人。

    “那殿下呢？殿下這般喜歡寧大小姐，卻不曾想過成親之事？”楚云深淡然反問，眸色深邃。

    裴缺斂眉，淺笑道：“原因，你不是知道嗎？”他確實喜歡綰綰，可是像綰綰這樣的女子，不適合皇宮。若是有他護著，自然是還好，可是若是有一日他……再說，綰綰的心里，只怕根本就沒有他吧……想到這一點，裴缺的眸色一暗。

    突然想起白天發(fā)生的事情，她的舉止，讓他產生了種種錯覺。如今看來，只不過是經歷了這件事情之后，開始在乎身邊的人了。自己于她而言，也不過是一個除了親人之外待她好的人。

    不過這樣，也夠了。裴缺想。

    “殿下，你若喜歡，便盡管去做，臣答應過殿下，會尋遍世間良藥，治好你的身體。”楚云深字字真心——他楚云深一向說到做到。

    如今太子殿下已過弱冠之年，明元帝已急著為他立太子妃，現(xiàn)如今讓傅妤姝進宮，就是為了此事。想來在明元帝的眼里，傅妤姝便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選。再者，傅妤姝的身后還有一個靜貴妃，盛寵十幾載，并非一般的女子。

    裴缺聽言，心中甚為寬慰，但是他此刻能做的，只不過是替他斟滿面前的酒杯，道一句，“多謝?！被始疑儆姓嫘模錾诖?，有些事情從小便是耳濡目染，如今有如此知己良朋，于他裴缺，是一件幸事。

    ·

    只不過裴缺沒有想到，這一日來明秀山莊，竟然會看到寧綰。

    嬌小的身影追著那個胖乎乎的雪團兒，銀鈴般悅耳的笑聲讓整個明秀山莊都比往日多了生氣。不得不說，裴缺感到一陣驚喜。

    “阿缺阿缺！”好幾日了，今日終于見到裴缺了，寧綰開心的朝著他奔來，像一只歡快的云雀。待走近一些，裴缺才看見她的鼻尖凍得紅紅的，許是跑的太久，檀口微張著，粗粗的喘著氣，可是見著自己，一雙眼睛卻是亮晶晶的，好看得緊，讓裴缺根本移不開視線。

    這幾日，她忍住沖動不進宮，但是卻天天往明秀山莊跑，心想著，總會遇著裴缺的。瞧，此刻不就是見著了嗎？她特意囑咐管家不許告訴裴缺，若是被裴缺知道了，便沒有驚喜了。

    前一世都是裴缺為她付出，可是她卻視而不見，這一世，她要付出的更多，這樣才配得上裴缺對她的感情。

    “怎么想著來這兒了？”裴缺聲色如水，并未表現(xiàn)過多的驚喜。

    寧綰笑笑，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我想廚子做的糕點了，阿缺，你不介意吧？”若是直接說她是沖著他來了，估計這會兒會被嚇到。

    果然是因為吃的，裴缺撩唇微笑，“自然不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