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下人們大氣也不敢出，生怕自己被夫人瞧見了逮出來教訓。

    這里面的人，稍微上了年紀的，是當年跟著堯志勛一起拼天下的人。解放之后，由于妻離子散，下落不明而不愿離開，就留在了堯家。稍微年輕的一些，不是戰(zhàn)爭遺孤，就是革命烈屬的子女。

    為了撐起這個家，堯志勛也費了不少力。主持大局的人，和小人物所要擔心的問題，永遠不會是一樣的。

    正因為如此，年輕時，做事如雷霆掃過的他，才會得到那么多的同時，也失去那么多。

    在他心里，著實沒有拿這些人當作下人來使喚，但是，楊眉不一樣。

    柳素暗自高興，不管怎么說，她認定的婆婆，她未來的婆婆，可是站在她這邊的。遙遙的睨了林語一眼，柳素心里冷笑一聲：憑你也配做我柳素的對手？拿了紅色的本本又怎樣，我讓你接下來拿綠色，還你一路暢通！

    打定主意后，柳素露出甜甜的笑容：“眉姨，小孩子嘛，您不要在意太多啦，我小時候，比他還要挑食呢！”

    楊眉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下道：“那不一樣，女孩子要富養(yǎng)，男孩子可不能這么縱容，他這么挑食，都怪當媽的沒有教育好！”

    被奶奶指責，堯堯怯怯的躲到林語身后，堯志勛拉他的時候，他死死的拽住林語的衣服，不肯回到座位上。

    從小，林堯就是林語心頭的寶，當然是加倍呵護他。林語的父母，只有林語一個女兒，對外孫，同樣是疼愛有加。

    頭一次被這樣呵斥，一向膽子很大的他，也被嚇到。

    林語不動，她知道，這樣的場合，她說什么，都會招來責罵。堯君臨臉色如冰，部隊里六年的磨練，已經(jīng)讓他沉穩(wěn)了許多，不再那么輕易的翻臉。和林語視線相接，妻子眼角還保持著淡淡的笑，突然讓他心里微疼。

    娶妻是為何？只是為堯家傳宗接代嗎？

    可這個讓他心心念了六年的女人，重逢之前，他就告訴過自己，如果老天再讓他們相遇，他一定會把每一次的相處，都當作此生最后一次來度過。唯有這般，加倍加倍去珍惜，他才不會后悔！

    上天似乎聽到他心里的祈禱，給了他這樣一個機會。重得林語那一刻，堯君臨的心情，比消滅了世上的敗類，完成任何一次艱巨的任務，都要開心！

    所以，即便對方是自己的母親，他也不會讓林語受半點委屈的！

    “媽，你這么說，不就等于是說你自己的不是嗎？”堯君臨從容起身，嘴角難得的露出了笑意，只是那樣的笑，莫名的讓人寒栗。

    楊眉聽到這樣的話，第一次感覺兒子那么陌生。

    和兒子斗嘴，她多半當成了樂趣，作為母親，她從來沒較真。誰會和自己的兒子，一板一眼呢？

    當真這么多人的面，兒子竟然指責她的不是！

    她一半心疼，一半放不下面兒，氣得顫抖。

    堯志勛和堯建國兩父子，都以為君臨會和以前一樣，怒發(fā)沖冠，發(fā)一通脾氣之后，一家人又僵幾天。

    奇怪的是，堯君臨這次出奇的平靜。

    “君臨哥哥……”柳素著急的喊他，事情超出了她的想象，她沒料到，她深愛著的人，會為了他的妻子，和母親翻臉?！澳悴灰@樣對眉姨說話，不管怎么說，她都是你的mama?！闭f到這里，語帶哭腔。

    楊眉見柳素護著她，臉上現(xiàn)出委屈的神色。想到兒子是為了她討厭的女人和她對抗，又是生氣。

    “素素，你別說他，如今他是被那狐貍精迷暈了頭，連媽都可以不要的人了！”楊眉心一橫，說著不著調(diào)的話。

    “眉姨，你也別怪君臨，我知道，他其實也是心疼您的。就像我一樣，也會和媽斗嘴，不過想到她獨自帶我長大很不容易，我也很心疼她的，子女都是一樣的?！闭f著說著，晶瑩的淚珠，已然滾落下來，梨花帶淚的模樣，格外惹人心疼。

    果然，這一招起到了作用。

    “多謝你了，柳素。”堯君臨對她的言辭點了點頭，他不得不承認，其實柳素的話說到了他心里。

    可那又怎么樣？他的母上，他還不了解嗎？

    否則，他怎會寧愿躲進部隊里六年？

    柳素撲閃著水汪汪的電眼，吸了吸秀氣的鼻子，等著堯君臨妥協(xié)，安慰她和楊眉。對付男人，她明白，一定不能遇強更強，一定要示弱。對于弱小的一方，肯定會激起男人強烈的保護欲。

    考慮到這點的時候，柳素完全忽略了一個事實。

    堯君臨是軍人，軍人的心性，絕不是心機深沉的女人能夠揣度的。

    見他動身，柳素滿眼期待。堯君臨走近她身邊，她伸出手去，抓住的，卻是他袖動之后，留下的風聲。

    堯君臨看也不看她，直接走到堯志勛身邊站定，沒有察覺到她落寞的眼神。

    “老頭，我打算搬出去，和堯堯母子兩一起住，有時間的時候，再回來看你了。”說完轉過身，看著自己的父親，“爸，你昨晚提到回堯氏公司上班的事情，我也明確的回答好了，我志不在此，所以，不想堯氏后繼無人的話，你和媽……還是對堯堯好一點吧！”

    說完這番話，堯君臨走到林語身邊，將兒子抱起，捍衛(wèi)一個家庭的男人，那么倔傲的姿態(tài)，讓林語動容。

    “你……”林語看了一眼楊眉，余光似有瞥見柳素憎恨的表情，只一瞬，害得她以為是錯覺。

    停頓幾秒之后，她終于用清朗的聲音問他：“你真的想好，以后要跟我們母子住在一起？”

    這個答案對她來說很重要，相親挑了那么多人，只有這一個不嫌棄她有孩子。她對他，是抱有期望的。

    “當然！”他回答的真切，林語聽完就笑了。

    這樣也好，既然堯君臨愿意和她一起住在外面，她就不用費太多的心思來處理這復雜的婆媳關系。有些事情，是需要時間來沉淀的，等時間久了，君臨的母親明白了她和堯君臨之前的感情，自然也就會接受她了吧？

    事實也是如此，可林語算漏了柳素。

    若有人想故意把水攪渾，逃避，始終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堯志勛想說些什么，張了張嘴，最后卻道：“也罷，也罷，整日吵吵鬧鬧的，我聽了也心焦。搬出去了也好，讓我耳根子清靜一下。不過，你可要常常帶著堯堯來看我，不然我一定派人把你抓回來。”

    楊眉沒想到父親竟然準許了君臨的要求，在堯家，堯志勛可是絕對權威的人物。他都已經(jīng)答應讓君臨出去住了，就沒人敢攔著。

    “爸，要走也是那對母子走，你讓君臨跟著她們母子干什么？”這一走，還不等于成全了他們？

    “住口！”堯志勛沉聲喝道，“還記得你媽是怎么走的嗎？不要讓我提起這件事情！”

    堯建國趕緊拉住楊眉，示意她不要去觸碰父親的痛，揭那道陳年傷疤。

    楊眉立刻噤聲，不敢繼續(xù)說話。

    柳素站在旁邊，沒有明白是什么狀況，看著那女人和她的兒子將堯君臨帶走，只覺得心正在一點一點被不知名的東西吞噬。

    接下來，堯家剩下的人，在沉重的氛圍中，用完了餐。

    柳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的，似乎第一次，她發(fā)現(xiàn)堯宅的上空，天那么灰暗，和以前那明媚的藍，相去那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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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堯家大宅，一路上，君臨沉默的擁著林語，眉心深鎖，似有痛苦的回憶糾纏著他。

    路南專注的開車，不敢過問上校大人的事情。

    “小語，爸爸怎么了？”堯堯窩在林語懷里，小聲的問。

    林語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騰出手，放在了堯君臨的眉心，動作輕輕的，將他打結的額頭撫平。

    堯君臨反手將她的纖手握住，似是終于下定決心。

    “你想知道我們家的事情嗎？”這么多年，那樣的事情，一直是堯家的禁忌。

    林語坐在他旁邊，看他好似很累的樣子，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讓堯君臨的頭枕在了她的膝上。

    堯堯也很乖的蹲在爸爸的身邊，動起小手給爸爸捶腿。

    林語動作熟稔的揉著堯君臨的太陽xue，終于輕聲道：“你說吧，我和寶寶都陪著你呢。不過我擔心這個故事太沉重，私自決定幫你承擔一部分?！闭f完，還指了指他們之間的姿勢，意思是，一起承受生活之重。

    堯君臨被逗得一笑，開始講述發(fā)生在二十多年前的故事。

    原來，堯君臨還有一個離家出走的奶奶，也是因為和君臨的母親，兩人婆媳關系不和，老是吵架。這樣的日子，過了很長一段時間。

    就在一個冬夜，堯奶奶因為氣不過楊眉，動了手，結果導致了楊眉流產(chǎn)。堯志勛沒將事情問清楚，就責怪堯奶奶，于是堯奶奶帶著女兒，負氣出走，那個時候，君臨也才五歲。

    他不希望同樣的悲劇，發(fā)生在自己身上，對于這樣事情，他格外的敏感。

    聽完故事以后，林語輕拍著君臨的背，小聲安慰：“別擔心，這樣的事情，肯定不會再發(fā)生了?！?/br>
    “為什么這么肯定？”堯君臨坐起，沒注意到兒子就在腿旁，讓林堯差點撞到座椅，好在他眼疾手快，趕緊抱住了。

    “因為……因為我沒懷孕?。　闭f完，林語覺得自己講了個大大的冷笑話，忍不住先尷尬的笑了出來。

    堯君臨見她那傻樣兒，心中的陰霾一掃而光。

    “有些人，是在怪我，做有些事情的時候，不夠努力是吧？”說完，瞇著眼睛盯著林語，散發(fā)出危險的氣息。

    林語膽寒的縮了縮脖子，使勁兒往座椅的靠背上躲，奈何空間太少，沒法發(fā)揮，否則，。

    “暫停，暫停這個話題，在孩子面前，在外人面前，說這些……好像不太好吧?！绷终Z臉色緋紅，眼神忽閃著指了指駕車的路南和堯堯。

    堯君臨看也不看路南，算是自動過濾，卻抱起堯堯問：“寶貝兒，想不想爸爸和mama再送你一個meimei呀？”

    堯堯一聽，立刻高興的拍起手，大呼：“好啊，好啊，爸爸，我要好多好多meimei?！?/br>
    堯君臨被逗得開懷大笑，林語則囧得無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