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持牌上崗
亭中有兩人,皆定定的看向她,目光帶著些許好奇。 山頂風(fēng)大,不僅將字畫吹得翻飛作響,就連那二人的衣袂亦隨風(fēng)飄舞,頗有仙姿。尤其那站在石案邊男子,清淡優(yōu)雅,眉目如畫,真真仿佛仙人下凡。 他手執(zhí)紫毫,腕懸于宣紙之上,紙上是半幅淡彩的水墨畫,看去正是她剛剛所在的位置,只不過那青石上休憩碧衣的小兒意態(tài)懶散,睡姿亦不甚雅……身子半側(cè)面微斜,一條胳膊竟垂在了地上…… 她臉頓熱,剛剛自己就是這副尊容嗎?怪不得仿佛是一腳踏空驚醒過來。 “汪汪……嗚嗚……” 毛團正站在一側(cè)的石凳上,攏著前爪作揖,眼中盡是懇求之色。 毛團很聰明,但凡她教的本事不消三天便可學(xué)得像模像樣,就是有一點不好……怕高,當(dāng)高度超過一尺,它便只能在上面著急,然后擺出可憐模樣等著被解救。 她急忙上前…… 風(fēng)卷起她的碧紗長衣,拂過鋪在石桌的畫紙之上,仿佛一層輕霧游移,卻又于瞬間帶翻了桌邊的白玉調(diào)色盤。只聽一聲脆響,各色顏料在地上炸開煙花朵朵。 她吃了一驚,未及轉(zhuǎn)身,便見立在那男子身后的女子敏捷的擦身而過,蹲下身去。 “我……” 蘇錦翎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這才多大工夫,竟連闖了兩個禍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沒事沒事?!蹦桥舆B聲安慰,手腳麻利的收拾好了碎玉:“只可惜王爺?shù)漠嫿袢张率钱嫴怀闪?。不過也好,山頂風(fēng)大,王爺待了這么久,也該歇歇了?!?/br> 蘇錦翎見她雖是宮婢打扮,可說起話來卻不似其他宮婢一般小心翼翼。 又抬眼瞄了瞄那個王爺,但見他清亮的眸子亦在看著自己,眼中并無怒氣,方略略放下心來。 “這便是雪陽宮的毛團大人吧?” 那宮婢笑道,將碎玉包在帕子里,看樣子似是想幫她將毛團抱下來,卻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沾滿了顏色,便調(diào)皮的在她眼前比劃了兩下,又笑了笑。 這女子年紀(jì)雖稍長,但卻不像其他資深宮婢般端著架子,而是又親切又和善,讓人不能不當(dāng)即生出幾分好感。 抱了毛團下來。毛團立刻圍著她左跳右叫。 “那陣見你和毛團大人在山下,不想一會工夫毛團大人自己跑上來了。怕你著急,本應(yīng)送下去的??墒峭鯛斦f你正睡著,不便打擾。毛團大人又實在討人喜歡,我就忍不住逗了它一會,卻不想你尋了來……剛剛急壞了吧?真是過意不去?!?/br> 宮婢誠懇道歉,倒讓蘇錦翎有些不好意思了,明明是她的疏忽,結(jié)果…… “以彤,收拾一下,咱們該下山了?!?/br> “是?!?/br> 以彤屈了屈膝,先自去摘亭子四圍的書畫,蘇錦翎便去幫忙。 毛團在亭子里四處跑跳,忽的看見了地上尚未干涸的顏色,分外激動。先是拿藥丸鼻子嗅了嗅,自知不是可食之物,還有一股怪味,于是把那當(dāng)做了敵人,拿爪子一通拍打,口中嗚嗚的威脅著,卻驟然發(fā)現(xiàn)腳下開起了各色梅花,大為新奇。轉(zhuǎn)了幾圈后,也不知哪根神經(jīng)錯亂,突然撲向那王爺,前爪輪番拍著他的云白長袍下擺,只眨眼功夫就印上了數(shù)朵顏色各異的梅花。 蘇錦翎正收拾到這邊的書畫,余光瞥見這一幕,頓時大驚,急要阻止,結(jié)果剛剛摘下的畫竟沒拿穩(wěn),直接被風(fēng)裹挾著吹跑了。 這簡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看著那位王爺,王爺亦在看她,眼中依舊清亮。 “呀,畫飛走了呢,這是今年的第幾幅被風(fēng)叼走的畫了?看來風(fēng)兒也很喜歡王爺?shù)漠嬆?。”以彤這句不知是在為她解圍還是在玩笑。 王爺?shù)拇浇锹冻鲂┰S笑意:“既是喜歡,不妨都送了它吧?!?/br> 他的聲音一如他的目光一般清亮柔和。 以彤摘畫的手忽然一顫,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一滴血珠轉(zhuǎn)而冒了出來。 她遲疑的回頭看看王爺,唇動了動,終是沒有說出什么,隨后解了懸在銅絲繩上的畫。 頃刻間,亭中宣紙如蝶飛舞,卻只一會,便乘風(fēng)翩然而去。蘇錦翎只來得及看到劃過眼前的一幅上的兩行飄逸的行書……我欲乘風(fēng)歸去…… “王爺,這幅……” 以彤望著桌上那幅半成品。 王爺唇邊笑意依舊:“既是還沒有完成,亦不好送了它?!?/br> 以彤臉上閃過意味不明的神色,轉(zhuǎn)而笑道:“既是如此,meimei何不向王爺討了去?” 蘇錦翎一怔,尷尬笑道:“奴婢怎么敢?” 垂眸又見那云白袍擺上的梅花朵朵開,當(dāng)即臉色泛白,不覺抬眸飛快的瞄了眼王爺?shù)哪樕?/br> 但見他正望著自己,而后目光下移,笑意更深:“原來毛團是嫌本王的衣袍太素淡了?!?/br> 再一抖袍擺,竟是欣賞之色:“若論畫藝,本王尚不及毛團有天賦。且看這梅花朵朵,疏密有致,半開半合,渾如天成,真乃佳作?!?/br> 他當(dāng)真沒有生氣嗎? 蘇錦翎急忙再次抬眸確定,他亦是看了過來,眼底眉梢俱是笑意,使其原本有些清冷孤寂的神色添了不少春意,就好像朝暉斜鋪在薄雪之上,折出瀲滟清光。如此,竟有點像…… 眼前忽的飄過一雙冷銳的眼…… 可也就在這一瞥之際,他身邊以彤的面色卻是有些恍惚,待她仔細(xì)看去,又恢復(fù)了笑容,仿佛剛剛所見不過是她的錯覺。 毛團聽了這段贊美,樂不可支,竭力要再印上幾朵。 他俯身將其抱起,毛團便不客氣的往他臉上糊口水。 他哈哈大笑,摸了摸它的頭,將它向她遞來。 她懷疑且試探的瞧瞧他,但見他微微的點了頭,笑意融融,方走過去,接過毛團,屈膝行禮:“奴婢謝過王爺。奴婢……告退?!?/br> 再不敢抬頭,抱著毛團急行下山,卻覺得亭中那兩人的目光一直跟著自己,結(jié)果越行越急,扭腳數(shù)次。 途中忽聽一陣紙頁窸窣之聲越過頭頂,幾個字翻飛著映入眼簾……莫往莫來,悠悠我思…… 及至下了山,方回頭望去…… 亭子的紅頂襯著碧藍(lán)無云的天空,冶艷又孤清。 ———————————————————— “錦翎,你跑到哪去了?娘娘正尋你呢……” 蘇錦翎剛踏上通往雪陽宮的細(xì)石子路,就見樊映波足下生風(fēng)般的趕來。 糟了,莫非是那什么王爺反悔了跑到雪陽宮來告了她一狀?雖然她沒有自報家門,可是整個天欒城只有雪陽宮養(yǎng)了這么一只西施犬,那個叫以彤的宮婢既然能毫不遲疑的喚出它的名字,可見這只狗可比她有名氣多了,卻也連帶得她亦被人記了個扎實。 一路忐忑,竟在平地上也扭腳數(shù)次,弄得樊映波懷疑的瞧了她好幾眼。 進(jìn)了偏殿,頭也不抬的便跪倒:“奴婢……” “可是回來了!”賢妃的聲音滿是喜悅,不見絲毫苛責(zé):“快,錦翎,到這邊來,你在雪陽宮待了近一個月,本宮怎不知你竟還有這種本事?” 本事?什么本事?惹禍的本事嗎? 她遲疑的抬頭,結(jié)果一襲絳紅單紗長袍直直扎入眼底。 她心中暗自叫苦。 昨日宇文玄錚去尋美人魚,要她在擷芳小院原地等候,她卻走了。此番莫不是要新帳舊賬一起算?據(jù)說賢妃疼愛他更甚于親生子……這回完了! 賢妃笑得親切,好似一朵開得正好的康乃馨。宇文玄錚依舊斜倚在檀木太師椅上,一臉玩味的瞧著她。 這人,別看他笑得人畜無害,心里不知打什么鬼主意呢,他把兩個小太監(jiān)打得吱哇亂叫時不也是這般天真無邪的模樣? 腳步向賢妃移去,眸子卻一瞬不瞬的盯著宇文玄錚,生怕漏下他臉上的丁點細(xì)節(jié)以導(dǎo)致她對即將發(fā)生的災(zāi)難措手不及。 他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眸底閃過一絲戲謔之色。 賢妃拉起她的手,上下打量,好像是初次見到她一般:“本宮倒忘了,你的母親便是天昊最著名的歌舞師……” 她的神思尚無及回轉(zhuǎn),今天的事怎么扯上了莫鳶兒? “聽錚兒說你曲兒唱得極好,快,唱給本宮聽聽……” 蘇錦翎看向宇文玄錚,目露疑色,他卻沖著賢妃笑得明朗且幼稚:“兒臣聽過,的確唱得不錯,只是當(dāng)著母妃的面怕是還有些不好意思吧?”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賢妃捏著她的小手,無限愛惜:“皇上cao勞國事,這宮里只有逢年才在暢音樓擺戲。我平日里除了偶爾忙些后宮的事都要悶死了,聽錚兒說你唱的曲兒很有民風(fēng)之意,有點像那自三百年前傳下來的曲子。只可惜自那二人羽化飛升之后,也只剩了那幾首曲子……” 景元帝宇文容晝?yōu)槿藝?yán)肅,最忌玩物喪志,所以宮中除了過年,就連寵妃的生日都只是擺酒慶賀半日,人數(shù)不過三桌。且連年征戰(zhàn),雖是擴大了版輿,卻也弄得勞民傷財,如此更是為了節(jié)約宮內(nèi)開支。也正是因此,這幾年已放了不少宮女出宮,而秀女除了被指婚或被如蘇錦翎一般被點名留在宮中的,大多遣送回家,于是也就不難理解為什么偌大的雪陽宮只得三十名宮人伺候。 ******** ps:這會是哪個王爺捏?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