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出乎意料
蘇錦翎早就領(lǐng)教了他的口才,卻不想是這般好,口不停歇的說了快一炷香的時間竟然還沒口吐白沫亦不需以茶潤喉,而這些繁瑣細致的規(guī)矩聽起來已是令人頭脹欲裂,若是一一做到…… 嚴(yán)順不需瞄她一眼便知她心中所想,最后以一句話作結(jié):“當(dāng)然,賢妃娘娘寬大為懷,你今日也親眼見了。主子慈善是咱們做奴才的福分,既是如此,咱們更要嚴(yán)格約束行徑。佛曰: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你可明白?” 蘇錦翎更糊涂了。 嚴(yán)順嘆了口氣,他至今也未看出這丫頭有什么好,可既然賢妃娘娘點了她…… “以后若是有什么不明白,便來問咱家吧。” 語畢,轉(zhuǎn)身欲走。 “謝謝嚴(yán)總管,你真是個好人!” 身后忽然傳來這一句,嚴(yán)順腳步一滯,回頭卻見她清澈眸中毫不摻假的誠懇,唇邊不禁微現(xiàn)笑意。 蘇錦翎的確是由心而發(fā)的感激,她亦是知道在自己如此別扭之際是嚴(yán)順苦口婆心的令她曉以利弊,她也清楚雪陽宮這樣的重要之地并不會缺少自己這種毫不知宮廷禮法的小人物,而至于為什么在那么多的秀女中只親點了她更是滿心糊涂,只不過有人肯為了她的去留煞費苦心,因勢利導(dǎo),是不是也懷了一片真心呢?而且嚴(yán)順看起來頗為事故冷漠,依他目前的身份在太監(jiān)中也算位高權(quán)重了,卻肯對自己悉心教導(dǎo),循循善誘,雖也是遵從了賢妃的旨意,倒也足夠體貼關(guān)愛。于是在她簡單的心里,已將他劃入可以信任并可以發(fā)展友情的行列了。 縱然宮中人心深似海,她亦相信會有閃爍的珠光可供追尋回味。 如此,竟是開心起來,揀了那天水碧宮裝跑到落地銅鏡前仔細試穿。 宮裝雖與雪陽宮的宮婢是同一色系,但款式明顯更勝一籌。 月白的抹胸,其上繡著木槿花,花的繡工極為精巧,隨著光線變幻,藍紫雙色浮動交替。 似霧輕輕拂過,轉(zhuǎn)瞬間天水碧紗羅短襦已披在身上,冰盈絲滑,將她晶瑩剔透的白皙襯得更為輕靈嬌嫩,恍若帶露的廣玉蘭花瓣。 因是宮婢,袖子自是不能如主子般裁得寬大,只在袖口處繡了幾朵同色木槿花,飾米珠為花蕊,很是精細。 玉色綾裙裙幅亦不甚寬松,只些許有些細裥,但若加上外裳則不同了。 外裳是一幅極為寬大的暗花綾羅,一掌寬的霧紫腰帶亦連其上,繞身系之,行動間,輕盈飄拂,如波紋微動,如素蝶翩躚,其內(nèi)稍淺一色的綾裙若隱若現(xiàn),配以羅帶漫卷,憑生無限曼妙。 蘇錦翎看著鏡中那個略帶驚愕之色的仙子般的妙人,一時竟不敢相信那是自己,或許將某些溢美之辭加在這鏡中人的身上也不算為過吧。 她怔怔的看了一會,忽然長睫頻閃,面生紅云……不知若是宣昌看到,那雙冷銳的眸子會不會綻出片刻驚喜…… 古人云,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誠不欺也。 算來與他分別已是七日,簡直是無時無刻不在念著他,無時無刻不在回味著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無時無刻不在猜測著他心中所想行動所為,甜蜜溫馨釀成了一片靜謐的鏡月湖,無風(fēng)亦有漣漪漫漫。而每每有了什么變更,也總是第一時間想到他會不會知道,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訴他這些消息,只可惜這個時空沒有電話,讓人生出無數(shù)期許惦念與不安,即便是夢中亦是滿懷的欣喜和惴惴,醒來的瞬間竟仿佛可觸摸到夢的衣袂。 她前世也曾偷偷的喜歡過某個男生,也曾因了他的喜而喜,他的憂而憂,那一個不經(jīng)意間對她綻放的微笑也可燦爛她的一天。只不過那種喜歡往往在某一天莫名消失了,仿佛根本沒有出現(xiàn)過。所以她不止一次懷疑過古人關(guān)于愛情的諸多名句……情不知所以,一往而深……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也或許她并不是個深情專一的人吧。 直到遇見他…… 突然、意外、毫無預(yù)料、不知不覺……從未有人這般令她牽腸掛肚魂系夢縈,尤其是一人獨處之際,他的氣息簡直占領(lǐng)了她的整個天地。如此的突如其來,如此的鋪天蓋地,迅捷得令人措手不及又無法自拔。她清醒的覺出自己的淪陷,卻不愿掙扎,亦在心中偷偷祈禱他也能如自己一般混亂無序,否則……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還有一個半月,煜王大婚……煜王新婚燕爾,哪有心情要他這個伴讀陪著學(xué)習(xí)? 若有時間,他會不會來找我?會在哪里見面?會…… 關(guān)不住的心已像初次離巢的小鳥般雖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卻是滿懷欣悅的向著天空搖搖晃晃的進發(fā)了。 ———————————————————— “嚴(yán)順,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雪陽宮,鮫綃紗帷重重低垂,夜風(fēng)過處,流蘇微轉(zhuǎn)。錯金螭獸香爐上五縷輕煙裊裊,瑞腦的馥郁芬芳在十二扇琉璃金絲燈的光影中微微氤氳著。 賢妃端坐在剔紅花卉圓凳上,只穿一身家常的淡杏色萬字曲水紋裙衫,身邊兩個綠衣宮女正小心的除下她發(fā)間的簪釵,并執(zhí)著盈綠的碧玉梳輕輕梳理那幾乎垂到地面的濃墨黑發(fā)。 她雖瞇著眼,一副享受之態(tài),余光卻未放過鏡中那垂手立在身后若有所思的嚴(yán)順。 嚴(yán)順欲言又止,目光示意那兩個綠衣宮婢。 賢妃慵懶的擺一擺手,宮婢行了禮,無聲退下。 “娘娘,恕奴才斗膽?!眹?yán)順躬身上前:“奴才心中有所不解,望娘娘指點?!?/br> 賢妃微睜了眸子,眼底銳利之色一閃即逝。 “娘娘若是不喜歡那個蘇錦翎,不妨尋個錯處發(fā)落了她,況以奴才的拙眼來看,此人心智單純,又笨手笨腳,絕不是伺候娘娘的最佳人選……” 嚴(yán)順也弄不清此一番話是為賢妃著想還是不愿蘇錦翎卷入宮廷意圖成全她的心愿。 “心智單純……”賢妃只反復(fù)玩味這一句:“這不是圣上最為喜歡的嗎?” 嚴(yán)順小眼頓開:“娘娘是說……” 賢妃笑了,慈眉善目:“本屆秀女梁璇不就正因了這‘心智單純’才被如妃留了牌子嗎?” 嚴(yán)順?biāo)剖怯行┟靼琢恕?/br> 但凡妃嬪年老色衰,為了君王不愛馳,多要培養(yǎng)個親信去侍奉君主,借此讓君主念著自己的好,以挽回幾分情意,多加照拂,莫非賢妃也想走這一步? 賢妃自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眼尾冷光輕掃:“你認為本宮用得著使那種上不得臺面的招數(shù)?” 嚴(yán)順忙垂首告罪:“娘娘以德服人,自是不會像他人一般目光短淺,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br> 賢妃笑得慈愛:“你用不著說這些好聽的。有些東西,是你的終歸是你的,不是你的,任是怎么爭取,即便暫時到手,最終也會失去?!?/br> 語到最后,已是有些悲涼,面上卻仍笑著。 “我與皇上風(fēng)風(fēng)雨雨二十余載,但不管他是如何對我,我定是要一心為他的……” “娘娘一片赤誠,天地可鑒,其實皇上也……” “我知道,所以才不用像合歡宮的那位庸人自擾。錦翎這個丫頭……我還是有幾分喜歡的。” 嚴(yán)順眼中迸出幾分他自己也未意識到的歡喜。 “她只是讓我想起一個人來……”語氣忽然有些飄忽。 嚴(yán)順斂了笑意,重露疑色。 “其實也未見得有怎樣像,只不過那一刻,無端端的就讓人覺得她就是……” 賢妃打住話頭,對上嚴(yán)順強壓制的急切,笑得慈善而促狹。 嚴(yán)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娘娘就喜歡這般捉弄奴才?!?/br> “只可惜當(dāng)年你尚在御膳房……或許這便是天意,否則玄朗和玄錚怎么都央著要我點了她來雪陽宮?玄朗還特意再三暗示我將毛團讓她照看?” “這也是奴才擔(dān)心的,二位殿下雖為雙生,卻好似自小就不和,如今又同為了個丫頭……奴才怕……” “你怕什么?兒孫自有兒孫福,一切自有天意。即便不是他們,而是……”賢妃語氣稍滯,目露悵惘,轉(zhuǎn)而化作一笑:“看似麻煩的事,誰又能料到會不會是一件好事呢?” 侍奉賢妃多年,嚴(yán)順自認對主子的心思還是能琢磨得十拿九穩(wěn)的,可此番真不明白賢妃在做什么打算?;蛟S如她所言,靜觀其變方為上策,然而蘇錦翎那小丫頭又總似讓人放不下心來,但愿她不要辜負娘娘一番苦心,或許依她的簡單,無欲無求,倒也能躲過深宮的風(fēng)雨如晦吧。 耳邊忽然傳來賢妃的輕笑:“依她的心思,怕也想不出跑去太極殿博取龍顏一顧的法子吧?” 嚴(yán)順也忍不住笑:“那是,那是,若不是這一動靜鬧的,梁貴人又怎能在復(fù)選時獨自勝出呢?” 復(fù)選那日,梁璇不知因何故忽然消失片刻。輪到她上場時,從不出現(xiàn)的皇上竟然出現(xiàn)了,只是當(dāng)時梧桐枝繁葉茂,眾人并未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