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闖六宮
柳昭訓(xùn)——真是個能人。 白天我才和她定了腔調(diào),到晚上姜良娣就抖抖索索地打發(fā)了小宮人來找小白蓮說話,想從小白蓮口中套一點消息。到了快就寢的時候,余下三個美人都跑到柳昭訓(xùn)那里去說話了。 姜良娣畢竟膽子小,被柳昭訓(xùn)板起臉來訓(xùn)了幾次,就很怕她,不敢親自過去討口風(fēng),要曲線救國,從小白蓮口中套消息。 小白蓮找了個借口回來請示我,我就一邊笑,一邊許了她,“也是個可憐人,幾個人就數(shù)她最窮,你口別開太大?!?/br> 這丫頭辦事我還是放心的,小白蓮得意洋洋地去了半個時辰,回來告訴我?!敖兼芬宦牼涂蘖耍槌橐卣f,她都是被別人連累的,本人并沒有花多少錢。聽起來是真的冤枉得不得了!” 說來也是,姜良娣是江南選秀出身的美人,在京里一點根基都沒有,當(dāng)然平時也就沒有人進來探望。好像借著這個籍口趕她,是有點不大厚道。 我問小白蓮,“那你怎么答的?” 小白蓮就大膽地看著我,捂嘴笑,“她是哭給您聽的嘛,奴婢回什么話都不妥當(dāng),只好回來帶話嘍?!?/br> 真聰明,我點了點她的鼻子,跳起來說,“睡覺睡覺,免得明兒一早又起不來?!?/br> 小白蓮大眼睛一瞬一瞬的,“娘娘,人家可是受了姜良娣的賞……” 拿了人的錢,當(dāng)然要給人辦事了,姜良娣的這番話到了我這里,我怎么樣也要有個回話吧。 想到小白蓮次次都很仗義,總是為我和太子爺看場子(雖然事后難免也要報到柳昭訓(xùn)那里),我就有些心軟了。 “你就告訴她……”我拉長了聲調(diào)?!澳锬锞褪且獕阂粔簬讉€美人們的氣焰,她服也得服,不服,也得服?!?/br> 然后我就快樂地準備睡覺了。 小白蓮吃了一驚,側(cè)過頭想了想,就笑著沖我豎大拇指?!澳锬锇詺?!” “那可不是和你吹?!蔽一亓艘粋€眨眼,一下就倒在了我綿軟的大床上,幸福地打了幾個滾。 真不知道為什么太子爺那么喜歡野戰(zhàn),這種事,分明還是在床上做才舒服! 哎呀,怎么又想起他來了。 我翻了個身,又翻了一個身,再翻了一個身,聽著小白蓮和小臘梅忙忙碌碌地關(guān)窗戶吹油燈。 “小臘梅?!比滩蛔【洼p聲喊。 小臘梅的性子最穩(wěn)重了,拙于言辭,從來不調(diào)侃我。 “娘娘?!焙芸焖统霈F(xiàn)在我身邊,態(tài)度果然很穩(wěn)重。 “太子爺回來了沒有?”我問。 小臘梅咳嗽了幾下,似乎在努力掩住一個笑。 好吧,在我身邊的人里,也就是小臘梅會費心去掩飾她的嘲笑了——好一群得寸進尺的東西,人家好歹也是個太子妃呢,一個兩個,是一點尊重都欠奉。 “剛才小白蓮回來傳話的時候,太子爺已經(jīng)回來梳洗了,現(xiàn)在恐怕正在東殿里讀書呢?!?/br> “嗯。”我儼然地應(yīng)了一聲,在眼皮底下咕嚕嚕地轉(zhuǎn)著眼珠子。 等到小臘梅去做自己的事了,我就有點躺不住了,半坐起身,扯了條披風(fēng)裹著,偷偷地從西殿溜了出去——小白蓮和小臘梅都假裝看不到我。 穿過黑洞洞空蕩蕩的正殿,我輕輕推開東配殿緊閉的門,往里頭看了一眼。 油燈挑得很亮,照亮了殿東頭的書桌,太子爺端正的背在金磚地上投下了長長的影子。 聽到響聲,他轉(zhuǎn)過頭來,沖我波瀾不驚地挑起了眉毛。 “愛妃?!彼掏痰卣泻?。 要不是我太了解這個男人,我?guī)缀跻詾樗谋砬榭梢杂萌岷蛠硇稳萘恕?/br> 不過考慮到上一次太子爺出現(xiàn)柔和的表情還是在我姑姑臨終前,我決定他不會因為我半夜跑來打擾,就隨隨便便地柔和下來。 “太子爺?!蔽彝崎T而入,回身關(guān)上門?!敖裢砟辉撆R幸馬才人嗎?” 太子爺緩緩長出一口氣,放下手中的朱砂筆?!敖裢眈R才人恐怕沒有多少心思侍寢吧?” 噢,看吧,柳昭訓(xùn)多有能耐,才幾個時辰,風(fēng)都吹到太子爺耳朵里了。 我聳聳肩膀,蹭到太子爺身后看了看,太子爺果然正在看奏折:從筆跡來看,應(yīng)當(dāng)是肥貓學(xué)士的奏折不會錯的了。 太子爺也沒有等我開口,就主動向我介紹,“吳大學(xué)士是真的病了,不過吃了幾杯酒,話還沒有開場,他老人家就一頓咳嗽,不得不下去歇著。” 這是和太子爺玩病遁呢。 我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在太子爺身邊坐了下來。 “事情要太簡單,父皇也用不著交給您辦?!?/br> 太子爺微微抽動嘴角,露出了一個貨真價實的苦笑?!澳阏f得對,我早該慣了?!?/br> 太子爺也就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會放下架子,你你我我起來。 我忍不住笑他,“一開口就和個怨婦似的,怪不得父皇不喜歡你?!?/br> 話一出口就覺得不對:本來應(yīng)該對他好點的,怎么話一出口,又變作了嘲笑? 唉,多年宿敵做慣了,這態(tài)度一時間還真改不過來。 太子和我從小就不對付,同住咸陽宮的那幾年,他沒少告我的黑狀,我也沒少鬧他的書房,加加減減這十多年下來,兩個人一說話,我就忍不住帶刺,要溫柔,恐怕得等下輩子了。 本來找他,是想……可大好的局面,又被我一手攪黃了! 我瞄了太子一眼,見他對我的嘲笑,只是抽了抽嘴角,并沒有別的表示,心下稍微一寬,卻也不敢再逗留下去。 “就是來看看你?!蔽艺酒鹕碚f?!拔一厝チ?!” 才轉(zhuǎn)過身,就覺得腳下又傳來了一股拉力,低頭一看,不禁埋怨太子,“這斗篷雖然不比山河地理裙,可也是手工織就的呢!” 太子爺眉眼里居然似乎是真帶了一點笑,他慢吞吞地夸獎我,“太子妃也知道珍惜物力,可見是長進了。” 我小時候從來不知道體恤時艱,被我姑姑寵得很不知東南西北,要不是后來被哥哥領(lǐng)著見了些世面,這句話還真不可能從我的嘴巴里出來。 想到小時候的荒唐,就有些臉紅?!疤訝斶^獎了,從前不懂事做的傻事,別多提?!?/br> 又抬起腳來要走的時候,太子爺就握住了我的手腕,輕輕一扯。 我——我必須得承認,平時我是很孔武有力的,至少也決不是什么弱不經(jīng)風(fēng)的楊柳樣女兒。 可是被太子這一拉,我渾身的力氣似乎都快沒了,一下就跌進了太子爺懷里,躺倒在了他的臂彎中。 太子爺就對著我的耳朵,輕輕地吹了一口氣。 這一口氣,一下就蒸暖了我的耳廓,我的半邊臉,甚至是我的脖子。 “太子爺……”我禁不住,聲若蚊蚋。 太子爺垂下眼,專注地望著我,清貴的容顏上,慢慢泛起了一點點情動。我閉上眼,不敢再看他的表情,我怕我…… 他忽然間又放開我,一本正經(jīng)地交代,“你放心,軍糧的事,我不會讓你哥哥難辦的?!?/br> 我才飄起來沒有幾寸的身子,一下就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愕然睜眼?!鞍 ??” 太子爺又打開了奏折,開始鉆研肥貓學(xué)士字里行間的潛臺詞。他望了我一眼,好似在說,“你不就是擔(dān)心這個?” 這……這……這男人!可惡! 每次都是這個樣子,自己想要的時候,也不分地點場合,就硬是要人家配合。 等到偶然我主動來找他的時候,他就老是這樣,把我吊到半空,再狠狠地摔下來,非得要我求他,他才甘心! 你說說,你說說,他不是討厭我是什么?老是這樣對我,又怎么能怪我討厭他! 我還就坐在太子爺懷里不走了! 我不但坐在太子爺?shù)拇笸壬?,還慢慢地用我的……呃……我的屁股去碾他,動作很輕柔。 不過一邊碾,一邊還是禁不住用試圖用眼神化作的小刀,扎滿太子爺?shù)男靥牛毫延?xùn)罵我的那幾句話,移植到太子爺身上真是剛剛好,人而無禮,胡不遄死!要我這個做太子妃的來這樣求他,他也真好意思。 “愛妃這是在做什么?” “太子爺愚鈍了?!蔽覜]好氣地道,“臣妾在做什么,難道不是一目了然嗎?” “太子妃明白就好?!薄案拿鲀毫延?xùn)興師問罪的時候,愛妃可要記得今晚的話?!?/br> 我一下整個人僵住。 慘! 我雖然是太子妃,但也并不意味著這整個東宮,就能讓我為所欲為。 說得明白一點:就算熟悉我蘇世暖的人,都很明白我是什么貨色,但身為國之儲妃,我總還要顧點臉面。 平時明里暗里給皇貴妃不好受,也就罷了,可今日本來是馬才人侍寢的日子,太子卻不去她房里就已經(jīng)挺過分的了,更別說我還過來搶了人家的晚上。傳揚出去,難免被有心人編排我‘善妒霸寵,沒有正妃氣量’,將來對景,總是麻煩事。 也就是說,傳揚出去被柳昭訓(xùn)知道了,我肯定又要挨訓(xùn)了。 可事到如今,太子的手都滑進衣服里為非作歹了,要我把它拿出去,好像也很有幾分假道學(xué)。 我就咬著太子的耳垂,輕聲細語,“太子爺大人大量,就不能為臣妾擔(dān)了這一次嗎……” 一邊說,手一邊珍重地往下,捧起了剛才被我碾過的地方。 太子爺閉上眼睛,意舒而吟,回答得卻很堅持。“不能。” 我一下拉開距離,挫敗地瞪他。 “今晚小王回宮不久,柳昭訓(xùn)就找上門來?!碧訝敯察o地解釋。 別說了,什么都明白了。難怪他剛才都要玩出火了,又忽然罷手——肯定是之前被柳昭訓(xùn)給臭罵了一頓。凡事要牽扯到規(guī)矩、閨譽,別說太子爺,就是皇貴妃,恐怕柳昭訓(xùn)都敢殺上門去,給她個死。 所以這個人是鐵了心要我來堵柳昭訓(xùn)的口了。 真是算計! 也的確是好算計! 我難耐地擺起了腰,分開腿跨坐到太子爺腿上,和他輕聲細語?!皼]事,我們悄悄的,快快的,不叫人知道……” 太子爺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氣,最后一絲潮紅,也漸漸地從他臉上消散了去。 “你又想在宮里鬧騰出什么動靜了?!彼^身來,把我壓在身下,掃視起了我的臉。 好吧,雖然很不情愿,但還是得承認,太子爺呢,有一雙很好看的眼。 全身上下,他是像透了生母屈貴人,只有這一雙眼睛很像皇上。 我姑父身上也就是這雙眼睛最出彩了,不管他怎么沉迷酒色,怎么為老不尊,這雙眼睛里的一點星光,始終不滅,透著清冷冷的神韻,叫人一望即知,這是百年尊榮才能養(yǎng)出的清貴底蘊。 所以每次被太子爺這樣望的時候,就算我什么都沒做錯,也不由得要生起了幾分心虛。 我就別開眼,呢噥著抱怨,“還不是你小娘,自己金山銀山,對我們東宮卻那么吝嗇。你還真要我花陪嫁為你養(yǎng)小老婆???” 油燈芯上早已經(jīng)結(jié)起了燈花,燈火黯淡得很,透過重重陰影,我只能隱約看見太子爺唇邊,似乎是浮起了一點淡淡的笑意。 “愛妃若有這么賢惠,那倒好了?!彼麎旱土寺曇?,在我耳邊輕聲說。 雖然語調(diào)還是那么死板得一本正經(jīng),但怎么都覺得,這話頗有幾分調(diào)戲的味道。 我紅了臉,捶了他一下,警告他,“明兒不許太早起!” 說完我就閉上眼睛準備睡覺了:我睡覺不老實,就愛翻來滾去說夢話,玩不過太子,我至少可以在合眼的時候盡情地折騰他。 太子爺也沒有多說什么——反正明天柳昭訓(xùn)也是罵我不是罵他。他為我拉好里衣,也就在我身邊躺了下來,輕聲囑咐我。 “手段拿捏得穩(wěn)一點,別玩脫了?!?/br> 沒想到我們的太子爺說起話來,居然也這么粗俗! 我不禁在黑暗中露齒一笑,數(shù)了數(shù)兩個人的心跳,眼前一黑,就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