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xié)約人(1)
第二天,天氣從陰霾稍稍轉為多云,日頭在空中若隱若現(xiàn),于是地上便時晴時陰??諝庖廊缓艹睗瘢环N無可訴說的不舒適感,填塞著每一分鐘。 一點多的時候,石臻收到一條信息,對方告訴他,他的預約已經成功,可于今天下午三點來訪。 “三點?!笨匆谎凼稚系谋肀P,石臻臉上沒一絲好看的顏色,算了算行程,然后簡單收拾了一下,就拿了手機沉著臉出門去。 他先去了趟公司,把手上的業(yè)務處理了一下,兩點半的時候,才從公司往目的地趕。在停車庫,石臻遇到剛回公司的父親,他原想著跟父親打個招呼,結果,對方卻非常機智地和他保持距離,并果斷選擇多繞幾個彎,讓自己徹底消失在車庫之中。 石臻:“……”這都什么情況? 上車之后,他想起還在工作的司徒封,于是發(fā)了條語音給對方,問他監(jiān)視的怎么樣了,自己現(xiàn)在有點事,應該能趕上說好的陪他一個半小時。 每兩秒,司徒封就回了語音:“沒事,干坐著。你早點來呀,好無聊。來記得給我?guī)滩?、蛋糕、炸雞翅。還有,晚上一起吃火鍋,燒烤也行?!?/br> 石臻回:“這么饞,怎么不叫個外賣?我替你叫?!?/br> 司徒封:“別別別,也就是一說,別叫,我午飯還沒消化呢?!?/br> 石臻想了想,又想到那個收費大老頭,便轉了話題:“還是小心點,尤其是那老頭,說不出有什么問題,就是感覺奇怪。你們這活接的奇怪,實際內容也不全,萬事小心些?!?/br> 司徒封:“知道了,我盡量關著窗,鎖好朝門?!?/br> 石臻說:“對了,今天好冷,晚上一起去吃火鍋嗎?” 司徒封回:“打麻將吧。手癢?!?/br> 石臻想了想沒大意見,于是說:“可以。你安排?!?/br> 司徒封那頭的聲音很好高興:“好嘞,我去叫人!” 石臻挑挑眉,只回了個“ok”的表情,就放下手機,發(fā)動車子,直接開出了車庫。 車子一路疾馳,期間他似乎從視鏡里看見遠遠的方向,阿布的身影一閃而過。于是,他便故意放緩了車速,在一處路邊車位停留了會兒,給阿布上車的機會。可是,真停了車等,阿布卻再未出現(xiàn),這一度讓石臻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 再次發(fā)動車子,石臻繼續(xù)向目的地前行,數(shù)不清過了幾個路口,轉了幾道彎,最終在蕓市精神衛(wèi)生中心門口再次放緩了車速。 把車停入指定停車場,再步行往住院部的方向去,一路上都很安靜,偶有人走過,也面色如常,并不像影視劇或小說那般,隨處可見癲狂的病人。 坐電梯到住院部十一樓,出門右轉便是一道電子自動門,上頭貼著字“11病區(qū)”。透過玻璃門,可以看見里面是個大廳,正前方一座護士臺,兩名年輕的女孩正在忙碌。 按門鈴報了預約,講了一個叫姜樺的名字,門便自動打了開來。 這座接待廳面積不算很大,兩邊有幾個診斷室,還有茶水間、倉儲室、廁所等設施,幾乎一覽無余。在大廳底部,還設有一道自動門,上頭貼著病區(qū),住院部的字樣,病人應該都在那道門后。 “你好,約了姜樺醫(yī)生?!笔閷ψo士小姐重復一邊名字。 “好的,請稍等?!弊o士立刻撥了座機,告知醫(yī)生。 過了幾分鐘,第二扇門打開,走出個高個子男人,大概有四十多歲,架著個黑框眼鏡,笑瞇瞇的模樣,感覺是個頗好脾氣的人。 “你好,石先生?我是姜樺醫(yī)生。”見了石臻,姜醫(yī)生依然一副笑瞇瞇的模樣,全不像其他委托人,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 “是?!笔辄c點頭,同姜醫(yī)生握手,算是正式接上頭了。 “這邊請?!苯t(yī)生帶著石臻去大廳最后的那道電子門,刷了卡,進入另一片區(qū)域。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公共區(qū)域,里面被分了幾個區(qū)域。有飲食區(qū)、影視區(qū)及一些小型活動區(qū)域,一些患者和家屬在里面自由活動,一切尚算平常。 當然,這里會比外面嘈雜一些,有笑聲,也有哭聲,偶爾還有不知方向的幾聲嘶吼。但整體趨于平和,沒有重重鐵門,也不存在森森恐怖,更少見見狂亂暴躁,這里的住院區(qū)和普通住院部并無二致,只是病人不同而已。 “這邊請?!苯t(yī)生領著石臻走進一條冗長的走廊,兩側是對開門一間接一間的病房,人來人往,頗為熱鬧。 在走廊盡頭轉個彎,又是一條直走廊,兩人走了大概三分之一,姜醫(yī)生便在一間掛著6號音樂治療室的門口停下,然后開門,請石臻進去坐。 “好?!笔闆]猶豫,快步走了進去。 治療室里擺著一套音響設備,還有沙發(fā)套件,若不注意墻邊的醫(yī)療設施,粗看倒像一間不錯的小影音廳。 “您請坐,稍定。”姜醫(yī)生請石臻在沙發(fā)上坐,然后打了通電話出去,內容是“可以帶過來了”。 “委托人還沒到嗎?”石臻問,沒想到簽約人還沒有來。這位姜醫(yī)生不過是個聯(lián)絡人,并非契約委托人,石臻有種不怎么好的感覺,委托人很可能不是醫(yī)生,是病人。如果這樣,就…… “您稍等,他準備一下就過來了?!苯t(yī)生在石臻對面的單人沙發(fā)里坐下,笑盈盈。 對著精神科醫(yī)生,而且又是坐在自己正對面,感覺總有點怪。石臻挑了挑眉,換坐姿的時候往右邊挪了挪,讓自己不在姜醫(yī)生的正對面。“您能簡單介紹一下委托內容嗎?” 姜醫(yī)生笑著抱歉:“不好意思,我不是特別清楚,是他的家人委托我?guī)兔哟幌?,其它具體事宜,我真的不是很清楚?!?/br> 石臻就知道會是這種結果,但心里不甘,無奈問:“他是你的……病人?!?/br> “是?!苯t(yī)生點頭。 “那你作為醫(yī)生還挺忙的,還要幫病人做接待工作?!笔樾睦锊煌纯欤跉饴灾S刺。來見醫(yī)生也就算了,竟然是來見個精神病人,那對方說的話自己是要信還是不信? “呵呵,解釋一下?!苯t(yī)生笑笑并不介意:“這位病人是三年前由她的親人送過來的,一直在我們這里接受治療。這次,是他的家人出面,同醫(yī)院申請,才選擇由我陪同,讓患者與您見面。” “這也行?”石臻挑挑眉,略譏誚。 “這個原因我稍后回答你?!苯t(yī)生笑笑,依然不動氣。 “他病的嚴重嗎?”石臻問,默默吐槽沒見到協(xié)約,連契約人的名字、性別、長相都不知道。他現(xiàn)在必須確認一下對方的精神狀況,若有不妥或者對方完全是在開玩笑,他可以立刻找理由取消協(xié)約。 姜醫(yī)生想了想微微皺眉說:“病情很嚴重,她是在封閉式住院區(qū)接受治療,有一對一看護,身邊幾乎不能沒有人?!?/br> “他的親戚呢?”石臻問:“送過來就不管了?” 姜醫(yī)生解釋說:“管的。醫(yī)療費從來不拖欠,還定期來看他,偶爾還帶他出去散心,做的非常不錯了。但是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是有工作的,不可以能自己全程照顧,所以只能請專業(yè)人士幫忙看護。 “明白?!笔辄c點頭然后問:“那么這次的協(xié)約,是他的子女替他辦理的嗎?” “她的子女?不好意思,我漏說了,她沒有子女,是由于侄子送過來的。”姜醫(yī)生抱歉一笑:“至于協(xié)約的事,和他侄子并無關系,是通過第三方出面的?!?/br> “怎么說?”石臻更不解,這事可真復雜,他看一眼姜醫(yī)生發(fā)問:“您這又扮演的事什么角色?” “我呢……怎么說,和他有點淵源,幾十年前,我們是鄰居,她同我母親的關系特別好,后來舊房拆遷,大家各奔東西,便沒了聯(lián)系。大概三年前,他侄子帶她到醫(yī)院斷斷續(xù)續(xù)接受治療,直到半年前,正式接受封閉式治療。直到此時,我才知道原來這位老鄰居一直在本院接受治療?!?/br> “嗯。懂?!笔橐廊稽c頭,這對話沒什么營養(yǎng),都是前言,可忽略不計。 姜醫(yī)生繼續(xù)道:“見到他的時候,我當時高興壞了,因為終于見到了恩人!為什么這樣說呢,因為原生家庭的緣故,我的父親是一個非常不好相處的人,簡單說,就是有家暴,非常嚴重的家暴。” 石臻點點頭,靜靜聽著。 姜醫(yī)生眼中流露出些許感慨,繼續(xù)說:“無數(shù)次了,在我和我母親處在絕望邊緣的時候,都是這位鄰居阿姨挺身而出,幫助我們度過難過,整整持續(xù)了五六年,所以,對她,我和我的母親,有非常深的感激之情,我一直希望長大以后可以報答她,只是可惜,后來機緣巧合,我們分開了。” 原來是女的,石臻想,竟然還有這樣一段淵源。 姜醫(yī)生解釋說:“正因為這樣,所以,我才愿意幫助她,做這個中間人,起個聯(lián)絡的作用。其實,這位病人得了非常嚴重的抑郁癥,并且伴有一定程度的認知障礙。現(xiàn)在,她就像把自己關進了一間房間,拒絕和任何人交流,只在墻壁上一個孔,用來提供微弱的氧氣,而那個孔或者說氧氣,就是那個從未露面的第三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