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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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購物中心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五點多,天色有些沉,似乎又有一場雨蓄勢待下。 蕓澗購物中心附近是熱門地,又是下班是簡單,出租車極難打。于是高飏選擇坐十七站地鐵遠(yuǎn)離城市中心,然后再叫上一輛出租,駛往柳園。 預(yù)計一個半小時的路程,實際cao作足足用了兩個小時二十一分鐘,等高飏的出租車在柳園附近的小路停下,天已經(jīng)徹底黑了下來??諝饫餂鲇杲z絲,隨時都有可能傾盆而下。 因為柳園附近不能停車,于是司機把車停在隔著兩條小路的一處指定停車點。高飏一下車,便匆匆沿著馬路牙子快速往反向行徑,此刻,雨絲依舊。 這一代從前是富人區(qū),一色的大圍墻、高籬笆,隱隱綽綽露出圍墻后好看的房子翹角,或者幾株高大的植物,花繁葉茂,細(xì)細(xì)碎碎講著里頭的光鮮。 沿著高大的圍墻一路疾行,小馬路上沒有一個人,沒有一輛車,清冷得仿佛只剩圍墻后的過往繁華。 隨著天色徹底暗下來,路燈一盞一盞的被點開,間隔距離有些大,于是散下昏黃的光僅夠照亮半尺內(nèi)的范圍,再往外去便昏昏暗暗,不甚明了。高飏快步走著,身形游移在最亮的光圈之外,消瘦的身形化作黑色的影,更顯清瘦單薄。 走了五分鐘,眼前便出現(xiàn)一條十字路口,紅燈亮著,人行道空落落。沒有一輛車駛過,也沒有路人經(jīng)過,高飏只是靜靜等,淡淡望著正對面一排隱沒在黑暗中的籬笆。那就是柳園的圍墻,也有高大的樹枝伸出墻外,也有房子嬌俏的一角,在夜晚都成了黑色的剪影,圖留一地落寞。 綠燈亮起,高飏過馬路。他想起何先生說過,柳園是金家的私宅,這些年一直空關(guān)著,很少有人前往。他更加好奇,這里面藏了什么?能藏什么?會藏什么? 穿過短短的馬路,高飏已經(jīng)站在籬笆之下。雨絲比之前更有些急,空氣里潮濕意味濃重,他聞到一股不知是籬笆還是籬笆后面散出的腐臭味。 “到正門去看看?!备唢r想,于是邁開步子沿著圍墻走。偶爾還會聞到那種類似垃圾的臭味,想是院子年久失修,存的垃圾也不少,在這潮濕的季節(jié)系數(shù)發(fā)酵出來了。 路途不算遠(yuǎn),沒幾步他便走到了正門口,一處將水泥粗暴銜接籬笆后打造的門樓。這就是柳園的正門,有點小氣加古舊,還不怎么好看。其實,整個正門就是一座水泥的堆砌物,簡單的線條立出兩根柱子,中間配著一扇黑漆漆的全封閉大鐵門。門頭上有關(guān)匾額,也是水泥制的,寫著柳園兩個大字。 這鐵門有些年代,合攏之后尚存一絲縫隙,高飏便湊近它,試圖從縫隙里能窺探園內(nèi)一二。園里沒有開燈,遠(yuǎn)處的景象完全混沌在黑暗之中,只有靠著街面的一小部分,能從外頭路燈的余光里看出一點點東西。 只見園內(nèi),右邊是一間小平房,應(yīng)該是門衛(wèi)室,燈光全滅,無人看管。左手全是樹,粗壯的樹干一路排到黑暗中,只能稍稍看到一點斜切角。正面借著外頭的路燈,隱約看見半個噴水池,造型頗為可愛,是幾個可愛的小孩在嬉水,具體池內(nèi)有無水,完全看不到。穿過水池,遠(yuǎn)處隱約有一座巨大的黑影,三層樓高,造型樣式都看不清,全線黑,沒有一盞燈。 高飏離開門縫,抬頭丈量了一下鐵門的高度和那兩個柱子的造型,估摸著如果攀著柱子和墻體的夾角,他應(yīng)該可以翻過圍墻。 這時雨又下大一些,高飏猶豫了一下,決定翻墻進去一探究竟。雖然知道里面可能什么也沒有,但他還是覺得,與其明天讓他們翻新毀掉所有,此刻的確有必要抓緊時間探一探柳園,說不定會有所發(fā)現(xiàn)。 下定決心,高飏便走到一根柱子邊,用手掌摸索了一下柱身,非常粗糙的質(zhì)地,有顆粒感,雖然是雨天,但是未完全濕透,應(yīng)該不易打滑。他又試探了一下一側(cè)的圍墻,發(fā)現(xiàn)一些露出墻體的紅磚,找到好幾個容易借力的點,心中大喜,從這里翻過去并不難。 于是,高飏擼起袖子,找到柱子和墻壁的借力點,一只腳便踩了上去。 “擦,趕緊修,明天要開工的?!蓖蝗?,安靜的門后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幾束手電光從大鐵門下方的縫隙中射出來,這院子里竟然有人! 高飏一驚,迅速離開柱子和墻邊,快步沿著圍墻向另一側(cè)的馬路避讓。 兩秒后,他耳后傳來鐵門打開的難聽“吱呀”聲,還有人大聲說話的嗓門:“讓他們樓里的人趕緊把電通上,黑燈瞎火的怎么煮飯、看圖紙、講明天的計劃……讓花園里工人停一停,等路燈來電了再看,注意安全……那個門開大點,全開,對對對,待會車得進來,你開條縫有毛線球的用!” 此時,高飏已經(jīng)走到了很遠(yuǎn)的地方,他像普通路人一樣假裝轉(zhuǎn)身望去,看見遠(yuǎn)遠(yuǎn)的柳園門口,走出來五六個穿著工人服的男人,清一色的藍(lán)色安全帽,正聚在一起抽煙。 靠……沒電你們就不發(fā)聲了?高飏默默吐槽,沿著圍墻快步消失在轉(zhuǎn)角的位置。離開了正門馬路,他感覺還有些心有余悸,剛才若自己貿(mào)然進入,碰上這院子里任何人,自己都是沒法解釋清楚的,差點捅了大簍子。 唉,白跑一趟,高飏暗想,下一秒,他卻身影一動,快速從籬笆圍墻邊閃開,細(xì)長的眼睛微微瞇起,警惕地望著兩米開外。 “高飏……好巧呀?!崩腺M把鐵手套從籬笆上挪開,大片籬笆皮脫落,一只圓形的坑赫然在目。 “是挺巧的,你們今天有任務(wù)?”高飏提嘴角笑,估摸著他們并沒有看到自己先前在正門的舉動。 “這附近有間菜館頗為有名,我們吃飽喝足正想消消食,就遇到了你。”老費不咸不淡地說:“你是來做任務(wù)的?” “我也是來找吃的?!备唢r隨口說。 “哦?”老費根本不信,逼問道:“哪間?口味如何?回去可以跟方總說說,讓她下次聚餐的時候在這舉行?!?/br> “三扇會館,吃創(chuàng)意菜的,就在你們的辣菜館500米遠(yuǎn)的地方?!备唢r快速回答,他需要讓這兄弟兩人相信他也是來覓食的,不是來做什么任務(wù)的,所以他需要拋出相對準(zhǔn)確的食館方位。 “你是不是就是跟蹤我們來的,還跟到了辣匯?”小費不滿地吼一聲。 蠢貨。高飏內(nèi)心翻白眼,三扇會館是他下午查地圖的時候偶爾看到,這片區(qū)域吃飯的范圍,就只在南邊一片,其它地方都是這種籬笆宅子。他之所以敢說這兩兄弟是去辣菜館,那是因為,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他們好辣,跑到這么遠(yuǎn)的地方覓食,必然是尋求自己喜好,這又不難猜。至于500米,純粹是他杜撰,又沒人量過,隨便你怎說,只要不離譜,根本沒人在意。 老費眼中閃著狡猾的光,冷冷問:“三扇會館的招牌松子鱸魚可好吃?” “招牌菜是花雕雞,他們家沒有松子鱸魚?!备唢r自然應(yīng)答,不留任何破綻:“桂花酒釀也是一絕。” “哼,問那么多做什么,你吃過沒吃過我也不關(guān)心,”老費眼中閃出寒光,小費的鐵爪蠢蠢欲動:“反正今天之后,你什么也嘗不到?!?/br> “切,試試看咯?!备唢r不以為意,他知道這場惡斗在所難免,是今天還是明天有什么差別? “可惡!”老費眼中殺機四溢,怒吼一聲自己未動,小費卻先一步充了出去,伸出鐵爪向高飏劃了過去。 高飏擦著小費鐵爪閃開,勁風(fēng)陣陣,他吃驚于小費的手竟然這么快就恢復(fù)了如此之多的功能,恢復(fù)力真是驚人。 大雨開始滂沱,將周遭景物和人徹底模糊。雨水灌入眼中,澀而痛,成為視線最糟糕的阻隔。 小費一記落空,順勢第二次進攻而來。與此同時,老費也不甘示弱,加入惡戰(zhàn)。他一雙鐵拳甩得虎虎生風(fēng),招招致命,但凡只要被擊中一下,便是重傷。 高飏左躲右閃費力應(yīng)戰(zhàn),右手的傷口被雨水打濕徹底發(fā)作,痛到只能勉強對付。即便如此,費家兩兄弟依然拿他沒轍,他們左右夾擊卻讓高飏數(shù)度躲開,甚至在不注意的時候,小費還被他重重在胸口踢了一腳,吐出一口鮮血。 “混蛋!”小費吐掉口中殘血,眼睛通紅地望著高飏,今天是難得機會,他必然是要復(fù)仇一雪前恥! 雨水已經(jīng)徹底將高飏的頭發(fā)和衣服打濕,昏暗的雨簾中,大費、小費分立兩側(cè),擺開陣仗,隨時準(zhǔn)備再次發(fā)起進攻。 雨灌得眼睛生澀得疼,高飏細(xì)長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他在想,是先干掉小費誅了老費的心,還是先重創(chuàng)老費擊垮小費的意識。 “小雜種!”老費爆喝一聲,再次揮拳沖了過來。他的右鐵拳突破雨勢,擊散水珠,惡狠狠朝著高飏面門而來。 高飏向后疾退兩步,看著鐵拳在眼前將一片雨水擊散,惡風(fēng)陣陣,殺機四起。就在他暗自慶幸躲過這致命一拳的時候,老費的左拳卻緊隨而來。此時高飏才剛站定,見又有進攻,只能硬著頭皮繼續(xù)向后閃躲,這次他稍稍慢了半秒,鐵拳便擦著他右肩襲過,一陣撞擊讓他退后數(shù)步,劇痛感立刻就沖到了高飏的頭頂。 好在這只是小范圍擊打,高飏還能忍住,終究還是躲過了大范圍的傷害。但是,他忘記了小費的存在,等他覺醒的時候,小費的鐵爪已經(jīng)抵達(dá)他腰間。高飏暗叫一聲不好,無路可逃之下,只能原地一個回旋踢,鞋底重重砸在小費小臂之上,將他的鐵爪震出一米之外。鐵鉤劃過外套腰間,帶過幾片碎步,圖留下外套上三條觸目驚心的抓痕。 小費被踢得連連后退了十幾步才止住步子,再次挨打,讓他更為憤怒,出手也愈加瘋狂。不等完全站定,他便沖了上去,再次向高飏撲去。 右手完全無法幫忙,只能靠左手和雙腳躲避進攻,高飏暗想,今天可能要折在這里了,就算僥幸存活,大概也得廢手廢腳了。如果今天折了,那下午的兩場談判是不是就算白談了,那他今天豈不是吃了一天的虧! “高飏!今天你休想逃走!”小費爆喝一聲,繼續(xù)進攻。老費在一旁觀看三秒后也再次加入酣戰(zhàn)。兄弟二人將高飏團團圍住,分三路對其致命進攻,高飏在兩人夾擊之下,除了躲避再無其它可發(fā)揮的余地。 突然,老費一記暴拳出擊,再次打擊到高飏右肩膀上,在巨大的沖擊力下,高飏失控地飛了出去,后背正對小費伺機而來的鐵爪。 完蛋了!高飏暗叫一聲不好,也只能由著自己撞向那伺機已久的鐵爪,他想著不知道是心臟還是肩膀,或許心臟會快點,肩膀就痛苦了。 看著高飏向自己這里甩過來,小費眼中露出興奮的光芒,他終于可以親眼看著飏就被鐵爪刺破心臟,受盡痛苦折磨。 小費還在興奮之中,警惕性降為負(fù)值,當(dāng)他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他只感覺腰部劇痛,整個人像高飏一樣飛了出去,最后重重撞在一根電線桿上才落到地面。一口血劍飛入雨中,小費眼前一黑,瞬間就暈了。 高飏沒感到冰冷的爪子刺入皮rou,只感覺自己被人一帶,跌入一片堅實的胸膛。他沒加思索地抬頭,頭頂撞到那人的下巴,聽見一聲不快的悶哼。 “石臻……”高飏心虛地叫了一聲,沒敢抬頭看他表情,應(yīng)該肯定很不好看。 “你……我過會再教訓(xùn)你。”石臻一只手打著傘,一只手順勢扶正高飏,把他掩入身后,眼神輕蔑地望向不遠(yuǎn)處驚住的老費:“兩個打一個要不要臉?” “哼,又是你?!崩腺M恢復(fù)平靜,望一眼地上的弟弟,他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生死不明。 “就我們兩個較量較量?”石臻冷冷問。 “你閑事管太多了?!崩腺M不快地瞇起眼睛,雨水也讓他的眼睛生疼。 “他就歸我管了。”石臻不客氣地說,他感覺身后的高飏一顫,也不知道是受傷了還是冷的。 “哼,別太有同情心了,人心可是隔著肚皮的?!崩腺M冷笑,斂起進攻的姿態(tài),走到弟弟身邊,探到他鼻息尚存,才放下心來。 石臻冷冷看著沒做回應(yīng),他知道老費的話里有話。 今天是無法報仇了,老費背起地上小費,走向黑暗之中。忽然,他回身,再次看向石臻,笑容里帶著譏諷:“你可知道他是誰?” 石臻微微皺眉,終究還是沒有回應(yīng)。 老費搖搖頭,終于背上小費離開,在街角消失了身影。 “你tm是不是有毛???老子打麻將打得正嗨,非得結(jié)束麻將來救你!絆腳石?!笔橥蝗晦D(zhuǎn)身看著渾身濕透的高飏吼道。 高飏低著頭,沒敢回應(yīng)。 麻將打一半沒過癮似乎讓石臻極為不爽,他繼續(xù)吼道:“我沒告訴你這里很遠(yuǎn)嗎?沒告訴你不要來嗎?你死到這里來干嘛?你知不知道這里附近不能停車,特么走過來還有一段路。” 高飏吞了吞口水,抬眼委屈巴巴說:“我就想來看看,我剛才聽院子里的工人說明天柳園就要翻新了?!?/br> “翻就翻咯?!笔椴灰詾槿唬骸叭绻鹋考依锶四茉谶@院子找到什么,還輪得到你我進去找?如果需要翻土拆房子找,你我進去也是完全無能為力的?!?/br> 聽了他的話,高飏撇撇嘴說:“我……我錯了,對不住,沒讓你打成麻將?!?/br> “蠢不蠢?”石臻重重嘆口氣,一副恨其不爭的表情。 高飏就委屈巴巴,一句話也不狡辯了。 “走了?!笔椴豢斓剞D(zhuǎn)身,邁開步子向著車子的方向走。高飏只能默默跟在他身后,小心移動。結(jié)果被石臻一把拽到身邊傘下,貼著他手臂繼續(xù)前行。雖然知道自己激怒了石臻,可高飏還是覺得很安心,所有慌亂此刻都無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