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滕輝月忍了又忍,最終還是往明帝懷里一扎,艱難無比地說了自己的“冷酷無情”。誰知明帝不怒反喜,珍愛極了地抱起他在他耳邊道:“阿樾的眼里只有舅舅就好?!敝还墚?dāng)其他人不存在。 在明帝懷里,滕輝月可以愛干什么就干什么。 ********************************** 時值深秋,建康皇宮偏僻的小殿里頭已經(jīng)燒起炭火。 昏迷了十日終于醒來的齊明曜經(jīng)過數(shù)日的調(diào)養(yǎng),已經(jīng)能坐起身。他瘦削得厲害,滿臉憔悴,唯有一雙鳳目依然帶著亮光。 被褥下,他被箭矢洞穿過的腿傷及骨頭,太醫(yī)斷言,即使日后好全了,他也再不能騎馬,而且走路會一瘸一拐。 因為這個傷勢,他被齊明炎攥在手里的性命,算是徹底保住了。 齊明曜的反應(yīng)出乎意料的平靜。此時他正捧著藥碗在喝藥,齊明炎在他面前煩躁地轉(zhuǎn)圈,已經(jīng)足足轉(zhuǎn)了一刻鐘。 “我敬你是皇兄,你倒是說句話,阿樾到底去了哪里?”齊明炎忍不住問。他等了那么多年才等到這一刻,可是滕輝月偏偏失了蹤,讓他的期待全部落空。無論他如何借著文英殿的贗品說事欺人,沒有滕輝月本人的發(fā)話,他只覺得沒有半分意思。 他那么用力救起齊明曜,就是想著他會知道滕輝月的下落。沒想到齊明曜好不容易醒了,聽到齊明炎的問題比他還驚訝,知道他沒有碰上滕輝月后直接黑了臉:“你不是都安排好了嗎?我才要問你阿樾是否一切安好!” 齊明炎直接叫他問愣了。說開了才知道,在他生氣齊明曜讓滕輝月留在建康的時候,齊明曜已經(jīng)把滕輝月送出建康,前往的還是他的方向。 齊明炎立刻派人沿途去搜索滕輝月的蹤跡,甚至把他所知道的明帝安在他身邊的人揪到面前查問,結(jié)果一無所獲。想著兵荒馬亂當(dāng)中,滕輝月一個金尊玉貴的絕色人兒可能會有的下場,齊明曜和齊明炎都白了臉。 只能自我安慰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然后加派人手去尋。至于齊明炎要登基和立滕輝月為后的決定,他沒有對齊明曜明說,齊明曜亦恍若未知。 但齊明炎顯然不打算再藏著掖著,而且他心里尚存著疑惑,他總覺得齊明曜其實知道滕輝月在哪里的,故而又問了一遍。 齊明曜放下藥碗,靠在床榻上看著他,眼里閃過一抹譏諷。 如果真的敬他是兄長,又怎么會不停追問嫂子的下落? 他的腿是廢了,皇位也保不住,但不代表他的腦袋也不管用了。齊明炎打的是什么主意,即使沒有人告訴他,他也清楚得很。更何況,齊明炎背后還有明帝的默許。 他無能,護不住阿樾,要退位讓賢也怨不了別人。齊明曜心里黯然。 現(xiàn)在他只擔(dān)心如果阿樾真落到齊明炎手上,兩人會鬧出什么事。以阿樾的性格,必定不會同意以嫂子的身份改嫁齊明炎的。阿樾一心要等明帝,齊明曜努力了十多年依然得不到他的心,憑齊明炎,又真的能打動他嗎? 而且齊明炎沒有他的氣量,若他強逼阿樾,阿樾奮起反抗……他擔(dān)心齊明炎會傷著阿樾。 莫說齊明曜真的不知道滕輝月身在何處,就是知道了,告不告訴齊明炎他都得再三斟酌。 齊明炎對上齊明曜的目光沒有半點退縮。滕輝月是他的執(zhí)念,對他意義非凡,仿佛只要得到滕輝月,他這輩子所有不能得到的一切就都能得到了。為了滕輝月,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又豈會在意齊明曜的想法? 滕輝月和齊明曜之間,滕輝月對齊明曜無情自然最好。若滕輝月對齊明曜念念不忘,等于他多了一個籌碼讓滕輝月妥協(xié)。得不到滕輝月的心,他也要得到滕輝月的人。他可以用一輩子和滕輝月耗! ☆、第119章 三更天,夜色深沉,萬籟俱寂。 五百官兵悄悄把尚處于沉睡中的桂魄園圍起來。 一身玄衣的齊明炎翻身下馬,望著桂魄園的牌匾一聲不吭。 桂魄,即月。而那龍飛鳳舞的字跡,元徵朝臣皆不陌生,正是出自齊氏皇室最英明神武的帝皇之手,也就是他的父皇—— 明帝陛下! 齊明炎從千面的失蹤猜到滕輝月回來了,經(jīng)過連日來的排查,最終把目標(biāo)定在這個建康郊外的莊子。光是看莊子的名字,已經(jīng)證實他的猜測沒有錯。 他狂喜又疑惑。因為事情進展得太順利,而以他對滕輝月的了解,滕輝月絕不是會乖乖束手就擒的人,尤其他隱隱以齊明曜和滕輝月的父母為挾。 心里有了滕輝月會大鬧一場的準(zhǔn)備,但齊明炎只想把人捉到手里,滕輝月的怒火他可以慢慢安撫。 齊明炎設(shè)想過很多種和滕輝月見面的方式,沒有一種像此時此刻這么平靜,仿佛只要他走進去,他就能得到一切。 這可能是一個陷阱。齊明炎想,可是他無法抗拒。 他阻止了忠心的下屬的跟隨,讓他們原地待命,深吸一口氣,獨自走上前叩響桂魄園的門環(huán)。 大門吱呀一聲打開。 齊明炎走進去,隨著他的身影漸行漸遠,門徐徐關(guān)上。 沉默的侍從站在齊明炎三步開外,利落地作了一個請的手勢。 齊明炎心里微微一沉。他沒有多言,只簡單說了兩字:“帶路。” 侍從恭敬地拱了拱手,把他引到園中的亭樓。 亭樓逐水而建,分了兩層,華麗堂皇,亭檐四角掛起了燈籠。侍從把齊明炎送到樓梯邊緣便止步,退到一邊。齊明炎拾級而上,登上二樓,只見昏黃的火光下,一個修長挺拔的人影負(fù)手而立,氣度雍容卓然。 齊明炎一口氣堵在心口,渾身僵硬。 他一直心存僥幸。其實從千面的失蹤,齊明曜的提點中,他已經(jīng)察覺到不同尋常的地方。如果此事只有滕輝月在背后策動,以他的性格,不會那么拐彎抹角,不動聲色。 那么,滕輝月的身邊有誰,就是一件費人思量的事。 齊明炎想過幾個人,又被他一一否決。他最不愿意想到的人,正是他的父皇,明帝。 他十二歲開始離開建康從軍,那時起他就發(fā)覺了明帝對滕輝月的態(tài)度有異,絕不單是舅甥那么簡單。但這個念頭不過一閃而過,令他不敢置信,也不敢再深入分辨。他遠離建康,依然留著幾個有限的人手隨時留意著建康的動靜。后來他的實力越來越強,投到他門下的人也越來越多,他派往建康的人也越多??上^隱秘的一些事,在明帝和齊明曜的把關(guān)下,無論他的人再如何使勁都觸不到一絲一毫。他亦怕手伸得太長露了形跡,故而變得小心翼翼。 他并不知道明帝、滕輝月和齊明曜之間的糾纏,只知道宮里冒出一個珍妃,齊明曜娶了滕輝月,兩人還有了一個兒子。 由于曾窺出明帝的心思,他能覺出其中的違和感,但結(jié)局是齊明曜和滕輝月在一起了,明帝甚至要讓位給齊明曜。齊明曜成了最終的大贏家。齊明炎的目光也全放到齊明曜身上。 ——齊明曜身上有他所渴望的一切。只要打倒齊明曜,他就得到了一切。 而明帝,按理說,早已經(jīng)退出這一場爭奪。明帝甚至派人暗中襄助他,讓他有了和齊明曜一較高下的底氣。之后更是銷聲匿跡,連突厥軍攻入建康,也沒有關(guān)于明帝的消息傳出。齊明炎一直下意識地把明帝排除在外。 因為如果說齊明曜是激勵齊明炎奮發(fā)圖強的動力,齊明炎有信心可以通過努力把他擊潰,那么明帝對齊明炎來說,就是一座永遠無法翻越的高山。他的成與敗,始終在明帝的翻手之間。 即使這一刻他已經(jīng)是元徵的皇帝,外面有他的五百人把桂魄園團團圍困,明帝似乎插翼難飛,但到了莊子門口,看到明帝親書的“桂魄園”三字仍心懷期盼的他,此時此刻心里升起了心灰與絕望。 他緩緩跪下,聲音暗啞道:“兒臣,參見父皇?!?/br> 明帝慢慢轉(zhuǎn)過身,看著在他面前矮了半截的小兒子,眼神高深莫測。 “起來吧。”明帝淡道。要真算起來,齊明炎并沒有做錯什么。齊明曜登基后不是不努力,只是時也命也運也,最終還是被齊明炎迎頭趕上,抓住機會得了皇位。凌氏之禍在他們手中也得到徹底的解決。 不過齊明炎用盡手段想得到滕輝月,這一點到底令明帝不快。若不是他回來了,有他擋在滕輝月面前,指不定齊明炎就要得償所愿了,而滕輝月有的是苦頭吃。這不是明帝當(dāng)初助齊明炎發(fā)展勢力的初衷。他想要的是每個人都把他的寶貝兒捧在手心。 但無論齊明曜還是齊明炎都令他十分失望。 他的人,果然只能由他來疼。 齊明炎的思緒亂糟糟的,他起了身,話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父皇,阿樾呢?”齊明炎躊躇半晌,忍不住問了。 明帝笑了笑,齊明炎能聽出其中的冷意:“朕找到他的時候,他正被你的人追殺。他的事,以后你無須過問?!?/br> “什么?”齊明炎不敢置信,失態(tài)喊道! 他的人?追殺滕輝月? “父皇,兒臣沒有!兒臣絕對沒有追殺阿樾……”他怎么可能會傷及滕輝月的性命! 明帝冷冷道:“不是你,也是你手下的人。自己御下不嚴(yán),還想質(zhì)問朕?” 明帝沒有必要說謊。想到齊明曜所說的,保護滕輝月的人原本是打算帶著滕輝月投靠他,后來卻失去蹤影,他身邊知道他癡戀滕輝月的人……把手下的人過了一遍,齊明炎睚眥目裂,狠狠吐出兩字:“徐、婉……” 明帝蹙眉,更加不悅。居然有別的女人,還因為妒忌想加害他的寶貝兒,齊明炎在明帝心里又不堪了一分。 “自己回去處置?!泵鞯鄣?,“既然坐上了皇位,便好好為社稷江山造福。” 齊明炎捏緊拳頭,恨得咬牙切齒。明帝的意思已經(jīng)很清楚,這輩子,滕輝月他是別肖想了。而他明明是有機會的!若他早一步接到滕輝月,沒有因為徐婉背著他擅作主張而和滕輝月擦肩而過,滕輝月會是他的! 如今,一切都功虧一簣! 他甚至沒有膽量去挑戰(zhàn)明帝的權(quán)威,因為這是一個必輸之局。即使明帝什么也不做,只要他站出來,元徵朝上下所有人都會向他屈膝。 單是建康城外不屬于他的勤王兵馬就足夠讓他喝一壺。這時他已經(jīng)想到為什么那些人會那么配合他擊退突厥軍,而襲擊突厥皇帳的那支奇兵,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