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睡不著的時候夏蕓就容易多想,多想之后她的抑郁癥便會毫無征兆的重新發(fā)作起來。抑郁癥發(fā)作起來不知不覺,只是會讓她自骨子里覺得猶如惡魔傍身,是呀,活著好辛苦,辛苦的只想就隨便找個方式結(jié)束了自己,到另一個天國里去,就不會這么辛苦艱難了吧? 只是爸爸走前的那句“蕓蕓,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還有奶奶——”還在耳邊回蕩,那時彌留狀態(tài)的爸爸連神智都已經(jīng)不清楚了,可還是硬撐著一口氣,即便再支離破碎再斷續(xù)不接也要將這句話說出來讓她聽到。 她知道爸爸最擔心的事。無非是怕自己從此孤苦伶仃會有輕生的念頭上來。 那時她的世界里,一切都已轟然坍圮。其實壓根沒有去細想爸爸說的什么內(nèi)容,只是一個勁的點頭,仿佛這樣便能叫他安心。 她明明答應爸的了,可是就這一件事,她都不能好好的去遵守她的承諾。 可她還是硬撐著頭皮,熬到了現(xiàn)在。其實連她自己都沒有自信可以一直走到現(xiàn)在。 其實自遇見他后,便如罌粟侵身。 她這一生,最美好的年華早已被埋葬了,其血已腐,其身已朽。 眼下活著的不過是副軀殼而已。 僅此而已。 夏蕓才一回想,便覺得那些事情陌生的恍如都是上輩子發(fā)生似的。 可眼前,她還是一個人,在深夜里,失眠著,以及那該死的抑郁癥又開始躁動著要隱隱發(fā)作起來。 夏蕓才想了一小會,便又起來吃了顆安眠藥,這才重新躺回去醞釀睡意。 第二天夏蕓去花店里的時候,其實還早得很,花店里這個時候除非偶爾遇上臨時應急的顧客,大都是空閑的。夏蕓進去的時候,卻見著何蓓蓓都已經(jīng)從市場上回來了,正在整理今天的進貨。 “蕓姐,今天有沒有舒服點了?”夏蕓對何蓓蓓客客氣氣的,而且給她的薪水也不少,何蓓蓓也是老實人,不單工作上盡心盡責,對夏蕓也是挺關(guān)心的,才見了面就問道。 “好多了,昨天收場的時候辛苦你了?!毕氖|也應道。 “這是我應該的。蕓姐,我和你說我昨天運氣超好的,又接了筆大訂單,而且以后經(jīng)常會有的。你看我這手上的黑色的郁金香就是——”何蓓蓓手上正好在整理著花束,眼下便迫不及待的匯報道。 未料到此時夏蕓的手機鈴聲卻響了起來。 何蓓蓓雖然正講到興上,不過也只得先安靜下來不說了。 電話那頭的似乎是程皓的聲音,無非是關(guān)心夏蕓的身體,還在要求夏蕓一定要去醫(yī)院里檢查下身體,夏蕓則是依舊固執(zhí)的一口回絕。許是夏蕓態(tài)度頗為堅決,程皓倒也沒有繼續(xù)聊這個話題了,聽夏蕓的應答,倒好像是約著幾時去醫(yī)院看夏蕓奶奶之類的瑣事。 何蓓蓓動作本來就利索,剛才花束就扎到一半了,沒幾分鐘就扎好了。她還得趕在上午九點前把花給送到,此時便起來,和夏蕓做了個出去送花的口型,拿起花就朝外面走去。 昨晚接到電話收到地址后,何蓓蓓便按著地址在網(wǎng)上搜索了下路線。是在鬧市邊上的僻落處,何蓓蓓是土生土長的喬市人,自然也耳聞過那邊是喬市最貴的別墅區(qū)。 有錢人和平民百姓的差別就是很難跨越的,何蓓蓓心想道,坐上自己的電瓶車時,還得把花束小心的包裝起來裝進平時外送專用的紙盒子里,又把紙盒子放在電瓶車平常擱腳的地方,然后兩只腳也只是輕輕的擱在外側(cè)的邊緣上,生怕會擠到紙盒子,直到檢查一切穩(wěn)妥后,這才開了出去。 到了周家的地址外,何蓓蓓按了下門鈴,沒一會就有個五十出頭的婦人出來。那婦人身形有些發(fā)福,雖然是在大戶人家做事,那發(fā)型卻還是老式的同發(fā),用一個最老最常見的黑色發(fā)夾在耳根處將頭發(fā)稍微別后了去,靠近前額處的頭發(fā)已是霜白了大半。何蓓蓓毫無預兆的就聯(lián)想到了自己外婆,眼下對著面前的婦人也莫名的有好感起來。 “阿姨,林女士要的黑皇后?!焙屋磔碚f時把紙盒打開,里面的郁金香果然是完好無損的。 “辛苦了。”阿霞說時從口袋里掏出早已準備好的錢遞給何蓓蓓,“里面是一千二,你數(shù)下?!?/br> “不用了。”何蓓蓓說時把錢往自己包里一放,對著阿霞燦爛一笑。 “錢財還是當面清點清楚比較好?!卑⑾冀恿嘶ê?,還是囑咐道,畢竟她們做下人的負責把日常支出列得一目了然,若是其間有差錯出入的,行規(guī)都是要她們從自己腰包里拿出來貼進去的。雖然在周家做事,薪水拿的遠遠高于她們這行的常規(guī)標準,不過平常都仔細慣了,眼下便也要求道。 “也行?!焙屋磔硪菜斓陌彦X拿出來,開始清點起來。她手上是數(shù)著錢,目光卻掩飾不住好奇之意朝阿霞身后的院子里望去,只見著里面成片成片的牡丹花,此時竟然無比絢爛的綻放著,瞧這品種,最靠近門口附近的似乎有清心白、藍月亮、錦袍紅,還有好多種何蓓蓓也叫不上名來,只是覺得那一片片的姹紫嫣紅的斗艷著,煞是好看。 “院子里怎么種了那么多的牡丹花?”何蓓蓓說完把錢藏回去之后,還是按捺不住好奇之意問道。 “我們家先生很喜歡牡丹,所以院子里種的牡丹都是四季可以開花的,里面還有個小溫室,冬天催花用的。”阿霞也無比自然的解釋道,說完也頗為自豪的朝身后的院子里望去。 “原來這樣?!焙屋磔睃c點頭,這才轉(zhuǎn)身開了電瓶車回去。不過心里還是繼續(xù)嘀咕著,現(xiàn)在的有錢人還真是把土豪作風發(fā)揮到極致了,就這么個院子里的牡丹品種,擱平常都可以當小半個牡丹花的花展讓游人參觀了。 不過腦海里一回想到昨天在酒店里看到周承安的神情,何蓓蓓還是很難相信他還會是個愛花賞花之人。想必是有錢人隨便附庸風雅裝點門面用的。何蓓蓓回去的路上暗暗不屑的想道。 一連數(shù)天,何蓓蓓都無比守時的每天早上先去送趟郁金香到周家,幸好夏蕓也都醒的早,每天早上便先來花店守個小半天。何蓓蓓因為前面提了幾次說到一半都沒說完,后面夏蕓似乎也不是很有興趣了解這些瑣事,反倒弄得自己芝麻大的事情都要和她啰嗦報備似的,何蓓蓓便也沒有提及過這件事情了,每天早上也只是例行說下送花去了便出店門了。 這天早上,夏蕓還是如常的早起走到店里,拿了噴水的小水壺,給一些盆栽噴了點水珠上去。 何蓓蓓還在弄著花束,大清早的竟然也來了個稀客。是這附近街道的長住居民,是個上了年紀的老爺爺,雖然一頭白發(fā),不過氣色紅潤,瞧這精神勁比年輕人還要好。就是聽力有點背,何蓓蓓都得扯著嗓門和他搭話。 “小蓓,我和你大伯母結(jié)婚五十年了都沒辦過什么酒席,現(xiàn)在老了也學你們年輕人洋氣一回,我要買束花送給你大伯母。”老人家自己聽力不好,也擔心別人會聽不見,說時也是無比大聲的說道。 “大伯公,您知道大伯母喜歡什么花嗎?”何蓓蓓顯然是和他嫻熟,此時正好手上的花束已經(jīng)扎好了,便起來湊近老人家的前面大聲問道。 “你說什么?”何蓓蓓都湊得這么近了,老人家還是一臉迷茫的大聲問道。 “我說您知道大伯母喜歡什么花嗎?”何蓓蓓繼續(xù)扯著嗓子重復道,因為一連說了好幾次,脖子都有些粗紅起來。 “哦喜歡什么啊?那我也不清楚著,你給我來一束平常他們年輕人送的那種就行了?!崩先思艺f時大手一揮,言下之意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 何蓓蓓倒是犯愁起來。老人家之間送什么花好呢?推薦他買紅玫瑰吧,不知道會不會讓人覺得老不正經(jīng)的,推薦他買風信子郁金香之類的,感覺風格也不搭噶,一時間倒也想不出很合適的花推薦給他。不小心望了下自己手上的表,就這么搭訕了一小會,未料到就過去十幾分鐘了。 自己今天都不知道能不能準時送到了。這么一想,何蓓蓓立馬火燒火燎的說道,“大伯公,我現(xiàn)在要出去下,你先去外面晨練散下步,一個小時后再回來啊,我再給你選下花——”說完就把黑皇后裝進紙盒子里。 何蓓蓓此時沒有大聲喊道,老人家明顯是沒有聽到她的內(nèi)容,還是雙手閑適的背在身后,笑瞇瞇的看著何蓓蓓把花束放進紙盒子里,一邊喃喃自語道,“現(xiàn)在的時代真是不得了,竟然還會有黑色的花,瞧這花黑不溜秋的,看著就不吉利,白給我都嫌晦氣,小蓓,你下次去進貨要進些大紅色大黃色之類喜慶點的花,這樣才賣的出去——” “大伯公,我先走了啊——”何蓓蓓說時拎起紙盒就要朝外面匆匆走去,留下身后的老人家這才覺得有些不對,立馬沒有背著雙手了,也跟著唯恐被落下的朝門口走去,邊走右手朝前方晃動了下問道,“小蓓,我還沒買花呢,你上哪兒去,我出門時都和老伴說了是來買花的了——” “大伯公,我現(xiàn)在有點事忙著呢——”何蓓蓓沒料到老人家會這么固執(zhí),便回身繼續(xù)大聲說道。 “蓓蓓,還是我去送吧?!蔽戳系揭恢弊诶锩娴南氖|不知何時也走到門口處來了,對著正帶上頭盔帽子的劉蓓蓓說道。 第十三章 “沒事的。大爺是這里附近的居民,離我們花店很近的。我待會回來就給他選花?!焙屋磔斫忉尩?。 “少年夫妻老來伴,也挺不容易的。你給大爺好好挑束花吧,免費送給他好了?!毕氖|應道,向來寡淡的神色也有幾分不易覺察的動容起來,大約是觸到她的傷心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