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盧巖一直半彎著腰等在床邊已經(jīng)感覺自己腰快折了，但王鉞有些吃力地想要睜開的的眼睛和含糊不清的聲音讓他頓時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一口氣能跑出五里地去。

    “斧斧？”盧巖抓著王鉞的手，湊到他面前，“能聽到我說話嗎？”

    王鉞的腦袋輕輕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還是閉著，但嘴動了動，雖然盧巖聽不見他的聲音，但還是從口型上看出了王鉞叫的是“巖巖”。

    “沒事兒了，你沒事兒了，”盧巖輕聲說，摸了摸王鉞的額頭，“現(xiàn)在麻藥還沒過，過了就好了?！?/br>
    王鉞一直半醒半迷糊地小聲念叨著，盧巖一直也聽不明白他在說什么，只得回過頭看著沈南：“他在說什么？”

    沈南一直坐在旁邊一張只剩了三條腿的椅子上沉思，聽了盧巖這話愣了愣：“你都聽不懂問我？我連他是在說話還是哼哼都沒分清……”

    “沒關(guān)系，意識還沒有完全恢復?！贬t(yī)生在旁邊說。

    王鉞這個一陣一陣的狀態(tài)一直到快四個小時之后才開始慢慢好轉(zhuǎn)，醫(yī)生和助手都已經(jīng)體力不支地靠墻坐在了地上。

    王鉞清晰地叫出一聲“巖巖”的時候，幾個人全都跳了起來，就跟要普天同慶似的。

    “我在，”盧巖一直沒變換過姿勢，這會兒想跟著一塊兒跳一下都力不從心，腰已經(jīng)完全麻了，“我在這兒，看著我。”

    “啊，”王鉞偏了偏頭，想笑卻沒笑出來，只是扯了扯嘴角，“我……喉嚨……疼?！?/br>
    “插了喉管都會有些不舒服，”醫(yī)生趕緊解釋，“過兩天就正常了?！?/br>
    盧巖又小聲跟王鉞說了一陣，感覺王鉞沒有什么異常，除了很虛弱之外，情緒也挺穩(wěn)定，于是咬牙活動了一下腿，從床邊退開了。

    沈南示意醫(yī)生過去再檢查一下。

    醫(yī)生再次確定了沒有什么問題，幾個人把王鉞弄回了臥室的大床上。

    幾臺儀器也被跟著搬到了臥室。

    “他完全恢復之后你們才能走，”沈南站在客廳里對醫(yī)生和助手說，“這兩天辛苦幾位了，湊合一下先住在這里?！?/br>
    等待王鉞完全恢復的這一夜加半個白天是盧巖最難熬的一段時間，他不敢離開王鉞身邊一步，哪怕是在王鉞睡著了的時候，因為他不知道王鉞什么時候會醒。

    等到王鉞終于在第二天清晰地說出一句話之后，所有人才有了一種皇上大赦天下的感覺。

    “我想吃東西，太餓了?！蓖蹉X說。

    “他能吃東西么？”盧巖回頭問醫(yī)生。

    “可以吃一些東西，但還是建議流質(zhì)或者清淡些的，粥什么的都可以?！贬t(yī)生說。

    “鴿子粥?！蓖蹉X馬上說。

    “行么？”盧巖看著醫(yī)生，醫(yī)生點了點頭，他又轉(zhuǎn)臉看著沈南，“能打電話叫個粥么？”

    沈南晃了晃手里的手機：“打不出去，沒信號?！?/br>
    “斧斧，”盧巖摸了摸王鉞的臉，“大師你還做著法呢，電話打不出去就吃不著鴿子粥?！?/br>
    “我有嗎？”王鉞瞪了瞪眼睛。

    “有啊，你不記得了？還是說你……”盧巖頓時緊張了起來，他沒想到王鉞會問出這么一句來。

    這要是王鉞使了個大招，然后睡醒一覺起來能力沒了，他們幾個人就得在這個和諧進步人人豐衣足食的社會里活活餓死。

    還是餓死在一幢有天臺有地下室有前后院的牛逼單體別墅里。

    “斧斧……”盧巖想再跟他仔細確認一下。

    但王鉞揉了揉眼睛打斷了他的話：“想起來了，剛是忘了，現(xiàn)在可以了?！?/br>
    “可以了？”盧巖頓了頓，感覺到四周那種凝固著的靜謐感的確是突然消散了，依舊安靜的環(huán)境里卻不再是之前那樣沉悶，他聽到了遠處有人按喇叭的聲音。

    “嗯?！蓖蹉X點點頭。

    沈南轉(zhuǎn)身拿著手機出了臥室去打電話了，醫(yī)生檢查了一下，給王鉞換了一袋吊水的藥也走了出去。

    “不用打響指了？”盧巖笑笑。

    “本來也不用，”王鉞抬手啪地打了個響指，“只是習慣?！?/br>
    “習慣？”盧巖還是頭一回聽到王鉞說這個，“我一直以為這跟開關(guān)一樣，啪開燈，啪關(guān)燈……”

    “你這么傻是怎么混成殺手的?！蓖蹉X笑著說。

    盧巖笑著沒說話，現(xiàn)在的王鉞讓他說不清是什么感覺，他努力想從王鉞的言語神情之間找到杠二的痕跡，但似乎沒有。

    可又能明顯感覺到王鉞跟之前有所不同。

    “那個東西呢？”王鉞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脖子上并沒有纏著厚厚的繃帶，只在脖子后面貼著一片紗布，“項鏈我不用一直戴著了？”

    “嗯，拿掉了，我都收好了，留著做紀念，”盧巖指了指旁邊一個金屬小盒子，這是沈南專門帶過來的，“密碼是今天你手術(shù)的日期?！?/br>
    “我沒有變成普通人，”王鉞偏過頭看著窗外，突然有些失落，“我還是個怪物，會是很多人心里一輩子的定時炸彈?！?/br>
    “聽我說，”盧巖捏著他的下巴把他的臉扳過來對著自己，“你說我也要做個普通人，對么？”

    “嗯?！蓖蹉X點頭。

    “那你說我怎么才能是個普通人？”盧巖問他。

    “別殺人了?！蓖蹉X回答得很快。

    “沒錯，我不殺人，我就能做個普通人，”盧巖笑笑，“我不需要一個開關(guān)，打開我就是殺手，關(guān)上我就是普通人，我也沒有這么個開關(guān)?！?/br>
    王鉞看著他沒有說話。

    “普通人還是不普通的人，”盧巖指指自己胸口，“是在這里，你自己要做個什么樣的人?！?/br>
    “太深奧了我消化一下?！蓖蹉X閉上了眼睛。

    “我覺得我說得挺淺顯直白的，”盧巖在他腦門兒上親了一口，“我還以為你已經(jīng)把杠二的那些記憶……看來沒有？還是這么傻?！?/br>
    “你怎么知道沒有，”王鉞睜開一只眼睛看著他，“我只是還在適應(yīng)?！?/br>
    盧巖心情不錯，對于王鉞這句話，他并不是太在意。

    只要王鉞能醒過來，只要那個破玩意兒能從他脖子里取出來，只要他沒有失控，就足夠了。

    “那你告訴我，”盧巖看了看吊瓶里的藥，“適應(yīng)完了你是什么樣？”

    “已經(jīng)適應(yīng)完了，”王鉞瞇縫著眼睛笑了笑，“就是這個樣子?！?/br>
    “是么，”盧巖摸了摸他的睫毛，“感覺變化不是太大。”

    “你想我變成什么樣？”王鉞輕輕咳了兩聲，嗓子還是有點啞。

    “就這樣挺好，其實哪樣都挺好，什么樣都是你，只要是你就行，”盧巖拿過旁邊帶吸管的杯子，“喝一口?！?/br>
    王鉞咬著吸管喝了一口水：“我還記得你就行，我最怕的是把你忘掉了。”

    盧巖拿著杯子的手輕輕抖了一下，眼睛莫名其妙地一陣酸漲，他偏開頭笑了兩聲：“我這么帥的人想忘記不是那么容易的。”

    “嗯，丹鳳眼帥哥。”王鉞笑著說。

    “行了別說話了，先休息著，”盧巖彈了彈他腦門兒，“丹龍眼帥哥?！?/br>
    “荔枝眼桂圓眼……柿子眼……”王鉞閉上眼睛，“哎，餓了。”

    “這點沒變，”盧巖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胳膊，“不過這幾天要忍一忍，不能隨便吃，醫(yī)生會給你安排食譜?！?/br>
    “醫(yī)生，”王鉞還是閉著眼，語氣很平靜，“要我……處理嗎？”

    盧巖的胳膊舉在空中停了停：“應(yīng)該不用，他們現(xiàn)在能活著就很滿足了，還有一大筆錢，正常腦回路的人都不會多說?！?/br>
    “浪費錢，”王鉞嘖了一聲，動了動手，“這東西還要扎多久??？手都麻了?！?/br>
    “這個最后一瓶了，畢竟是個手術(shù)，要恢復的，你忍忍，一會兒鴿子粥來了你吃一大碗就睡覺，醒的時候就好了?！北R巖安慰他。

    “可是我想尿尿的時候怎么辦?！蓖蹉X皺著眉，又咳了兩聲。

    “你……插著尿管呢，”盧巖低頭看了看掛在床邊的袋子，“還沒多少……”

    “??！”王鉞喊了一聲，床邊小茶幾上放著的杯子飛了起來砸在了盧巖腦袋上，“別看！”

    “你干嘛呢！”盧巖捂著腦袋嚇了一跳，“我就看一眼我又沒喝，你這么大反應(yīng)干嘛……不好意思??？”

    “嗯，”王鉞抬手遮住眼睛，“好害羞?！?/br>
    盧巖沒忍住樂了：“害羞個屁啊，你現(xiàn)在算半個病人，病人都這樣?！?/br>
    “我現(xiàn)在什么不舒服都沒有，完全好了的感覺……”王鉞嘖了一聲，“醫(yī)生看了吧，真是的?！?/br>
    “醫(yī)生全程緊張得半死誰顧得上看你那些，”盧巖把杯子撿起來放回茶幾上，雖然醫(yī)生說王鉞的體質(zhì)可能恢復會慢，但王鉞醒了之后的確看上去就跟睡醒了似的，沒有任何虛弱的感覺，“別再扔東西了啊。”

    “哦，”王鉞應(yīng)了一聲，“不是故意的。”

    “其實吧，”盧巖想了想，拿起杯子吸了口水，“你偶爾在沒人的時候扔個杯子打個蛋什么的也沒什么，所有人擔心的只是你會傷害別人，你懂么？”

    “懂，我不會的，”王鉞很輕地說，“你相信我嗎？”

    “全世界要只有一個人相信你，那肯定是我，”盧巖笑了笑，“我去看看你的粥到了沒有?！?/br>
    “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