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所用之刀皆是開了刃的，春生腿一軟，感覺脖頸上一絲尖銳的痛。

    望著長生堅毅的眼神，他絲毫不懷疑，如果今日做錯什么長生絕對會殺了他。

    “涼……涼救我?！甭曇舸蝾?。

    李氏看著出息的兒子，再見母女倆狼狽的模樣，只覺心肝脾肺都透出一股子舒爽。

    “四弟妹，你就讓他這般謀害手足？”

    李氏挑眉：“春生娘，當(dāng)日咱們說得清清楚楚，再說我們家有官府開的身份文書，一家三口名字落在這四合院中，自成一戶，并不存在什么兄弟之說。

    二叔奶奶與大嫂慣是和善之人，我自是愿與其往來，但春生這孩子卻不好說。你可瞧得見長生手腕上這塊皺巴巴的白皮，這便是他三歲那年，被春生淋上guntang的茶水燙的，當(dāng)時我們?nèi)铱墒琴M了一年的收成，給被弟弟模樣嚇著的春生壓驚。

    如果這事你記不住，他額頭這個小月牙你可該記得住。這不就是春天的時候，春生帶人把他從云泉山上推下來落下的毛病。

    有這樣的手足，不啻于邊上藏著頭斑斕猛虎，我們家要不起。其它的大病小災(zāi)我也不一一道明，趁著今日大喜的日子，咱們說明白：日后這四合院，我們一家不歡迎你們。再敢過來，我將春生那些年那些事全告訴官學(xué)的夫子。

    我話放在這，姓程的，你看我敢不敢！”

    說完她撈過長生手中的大刀，利落的挽個刀花，昂首站在門外。后面幫忙的常爺眼前一亮，如果當(dāng)初嫡妻有這份氣度，而不是一味遵從著她翰林小姐出身的三從四德，他們兩人并肩作戰(zhàn)，是不是他的兩個孩兒孩子便能活下來。

    一定可以！

    這一刻嫡妻在心中的印象模糊了些，李氏英姿颯爽的形象鉆進(jìn)去，越發(fā)的凝實。

    被穆然分來幫忙的衙役要回他的大刀，抱著堅定的站在李氏身后。二叔奶奶剛想做說客，春生卻忍不住。

    “娘，兒早就說過不要來，你非要自找無趣。如今碰一鼻子灰，當(dāng)真是喪氣。”

    會心一擊，打擊得程氏身形一陣踉蹌。先前春生只是關(guān)起門來嫌棄她，如今他竟然明著一點面子都不給她留。

    眾人被驚得說不出話，兒不嫌母丑，這母子二人看上去可憐，但不得不承認(rèn)，其有可恨之處。

    “還不快走，站在這丟人丟到何時？”

    避過大刀，春生拉著程氏往后面退，拳頭卻緊握著。他比娘更清楚，如今虎落平陽他們自然要受欺凌。

    長生，總有一天，我會把刀橫過你的脖子。

    **

    宜悠站在窗戶邊，將這場鬧劇盡收眼底。

    “小管家婆，這下你可以放心的奔向你那穆大哥的懷抱?！?/br>
    無視巧姐滿滿的打趣，她確定的點點頭。兩家離得再近，出嫁也比不得在家里。如今長生漸漸成器，李氏也比以往要堅強，她總算能放心下此二人。

    “差不到到時辰了，mama們也快進(jìn)來?？h丞家的花貓小姐，還請你擦擦自己嘴唇上的點心渣子，淑女?！?/br>
    巧姐隨意的拿帕子抹抹，待梳妝mama進(jìn)來時，兩人已坐于銅鏡前，比劃著一件件首飾。

    mama們心中再次留下陳縣丞家小姐是大家閨秀，娶了王表妹的姜家公子當(dāng)真眼光不怎樣的印象。這些負(fù)責(zé)婚嫁的老mama皆是愛言語之人，隨著他們走街串巷給各家小姐備嫁，姜家名聲又臭上一分。

    當(dāng)然這是后話，此刻mama們小心梳著緞子般的烏發(fā)，連聲夸贊這她頭發(fā)好梳。

    見他們掏出一盒發(fā)油，宜悠一陣頭疼，忙不迭的拒絕道：“我頭發(fā)本就油，這樣梳便是，且不費mama頭油?！?/br>
    見李氏應(yīng)下，反正也不用退錢，梳妝mama也樂得省下一盒油錢。

    宜悠頭發(fā)很好，雖與她仔細(xì)保養(yǎng)有關(guān)，但多數(shù)也是天生。mama們唱著吉利的順口溜，一點點的將發(fā)絲盤成高聳的元寶髻。帶上抹額，再點綴上李氏打好的黃金鏤空小碎梅花，最后帶上巧姐給的翡翠頭面，鏡中的美人再次惹人驚嘆。

    梳妝mama已顧不得吹捧巧姐：“老婆子梳妝多年，從未見過如此標(biāo)致的姑娘家?！?/br>
    “當(dāng)真是好看，十幾年前先帝圣駕駐蹕云州，老婆子有幸得見珍貴妃，那才是真正的神仙妃子?？晒媚镆怀虬缙饋恚菇z毫不比那珍貴妃差?！?/br>
    這就有些過了，李氏忙噓聲，環(huán)顧四周見無人，忙朝著越京方向告罪。

    而被穆宇甩掉，獨自回來的長生，卻是再次后悔起來。不過這會李氏沒給他機會，把他隔在身后，嚴(yán)令他不許弄亂jiejie的發(fā)式。

    長生咕嚕著眼珠瞧著，jiejie穿漂亮衣裳真美。娘說當(dāng)大官就能日日穿比這還好看的衣裳，所以他要念書習(xí)武，做大官讓jiejie穿更好看的衣裳。

    不自覺的把這番話說出來，宜悠直接笑出聲：“長生有這份心就好?！?/br>
    長生站直了：“jiejie，我一定會做到?！?/br>
    宜悠點頭，并未當(dāng)回事。她卻從未想到，十幾二十年后，弟弟當(dāng)真兌現(xiàn)了今日的諾言。

    **

    當(dāng)然這是后話，隨著日光不再那么毒，也到了迎親的時辰。

    穆然坐在縣丞的愛駒上，因著兩家相隔太近，走不開縣衙所出依仗，他只得繞著整個坊轉(zhuǎn)一圈，而后自坊尾另一扇門進(jìn)入四合院。

    摸摸自己的腮上，沒有一根胡子。腹中傳來饑餓感，他想著穆宇口中方才的宜悠：

    “哥，真的，二丫姐比平常還要好看幾倍，看得我和長生都呆了?！?/br>
    牽著韁繩慢悠悠的走著，直到見到那扇門時，他心里仍全是酸甜苦辣俱全。如此漂亮的妝容，為何不是他第一個看到。

    遠(yuǎn)處等候的人見迎親隊伍來，忙堵在門上。云林村沈家來的人并不多，可賴不住宜悠做買賣人緣好。周屠夫一家、吳掌柜一家、五谷齋的伙計、集上肥碩的鐵匠，認(rèn)識的幾乎都來湊個熱鬧。

    鐵匠擋在最前面，頗有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之勢，這讓恍惚的穆然正襟危坐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1、刮臉，其原理大概同脫毛蠟紙

    2、成親這么大的事，程氏不來刷刷存在感的話，簡直不科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