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宜悠搖搖頭,這百試不爽的手段,今日怕是不頂用。這么多雙眼睛看著,大伯和五叔眼都紅了,豈是一個人的暈倒可以輕易解決。 不用她開口,沈福江拉過郎中:“勞您再過去診脈?!?/br> 最小的沈福瑞也抓住春mama胳膊:“沒看到主子暈倒了,還不燒水伺候著。這么沒眼力見,要你們來何用?” 有人醫(yī)治又有人照看,這下程氏再也沒了躲避的理由。苦著臉,如今的情況只有一個拖,先壓下來再徐徐圖之。 “福海,我看今日的族會暫且開到這,娘現(xiàn)在受不得刺激?!?/br> “這怎么行?!” 沈家老大和老五一致反對,宜悠從后面走出:“二伯母,侄女敢問:如今誰才是沈家族長?” 房內(nèi)一片寂靜,這問題看似無理,實則極為巧妙。老太太雖實際地位高,然職位卻可有可無。半月一次的宗族大會乃是沈氏重典,怎能因一婦孺之故而不了了之。 一直未曾說話的三伯站出來:“二哥……依我看,娘有如今郎中看著,有春mama在旁悉心照顧,咱們也在邊上,應該無甚大礙?!?/br> “老三,你跟老四一樣,就一點都不關(guān)心娘的死活。她如今躺在里面不省人事,你還有心思在外面開這個?” 多年yin威仍在,沈福海話以出口,沈福洋訥訥的閉上嘴。 躲在爹娘身邊的宜悠向前一步:“二伯何必拿著我家做筏子,今日之事起因,大家心里都有一桿秤。莫非這祖宅著大院里藏著什么糟爛,所以才不敢讓人看?!” “二丫小小年紀,嘴皮子倒是挺利。” 同往日的穩(wěn)重不同,程氏聲音中帶著絲尖利。宜悠抬頭,眼中有著坦然:“比起二伯母巧舌如簧,二丫一向嘴拙。不過我相信,這朗朗晴日之下,任何陰私污穢都將無所遁形。事實究竟如何,可不是兩片嘴皮子一碰就能輕易蓋棺定論!” “事實如何,容不得你一個孩子在此瞎嚷嚷?!?/br> 宜悠挺直身板,就這樣立在人群中。精致的面容,可以嚴肅的氣質(zhì),瞬間堵住了程氏到嘴的話。 “二弟妹,二丫一個孩子不便多說,那我總能說兩句。有件事我藏在心里十幾年,索性當著這機會說出來?!?/br> 宜悠仔細聽著,慢慢發(fā)現(xiàn)事情竟比她想得還要復雜。 大越盛行嫡長子繼承制,可何為嫡長卻有不同釋義。嫡妻所育長子是為嫡長,此一無可厚非。然嫡妻未育長子之時,自朝野向民間有兩種言論。一派堅持嫡妻所出長子,無論行幾,均為嫡長子;另一派相反,無論是誰所出,長子都是家中成人的頭一子,嫡妻所出之子依次序齒。長或嫡熟尊熟貴,各憑本事。 大越歷經(jīng)三帝,兩派唇槍舌戰(zhàn),此事扔未曾有定論。她爺爺當初別出心裁,欲設(shè)嫡與長雙族長,相互壓制相輔相成??上н€未實行,人已駕鶴西去。此事當初的大伯和柳姨娘都知情,剛想拿出來做最后掙扎,柳姨娘突因憂思成疾暴斃。 “娘死后就剩我自己,五弟年幼,無奈我只得退一步?,F(xiàn)在看到這帕子,我卻懷疑,娘是否死于非命?!?/br> 院中響起嗡嗡的商議聲,宜悠注意聽著,心中卻早知道真相。大伯所料完全正確,前年清明她偶然聽到老太太和程氏感慨。砒霜之事,確由老太太出謀劃策,程氏在旁cao刀協(xié)助。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二伯貪婪已久。她在旁鼓動人心,適時言明此事,定會讓其威信受損。只要他不再一手遮天,自家就可以慢慢發(fā)展壯大。 “信口胡言!柳姨娘都已去世多年,一方帕子,不過是捕風捉影的事!” 沈福海的聲音卻不那么確定,沈福江步步緊逼:“方才郎中驗時,說砒霜與嘔吐物遺留已久。當年娘死時,負責祖宅膳食的正是二伯母,隨后入殮發(fā)喪,你們連見都不讓我和五弟見一面。如果不是因中毒臉色有恙,你怎會如此遮遮掩掩?” “一個姨娘罷了,本就不該風光大葬,這是規(guī)矩。” “既如此,我提議開棺驗尸。五弟,你覺得如何?!?/br> “大哥,我都聽你的。你這都是為了娘,她在九泉之下,也會像以前那樣支持你?!?/br> 宜悠一直看著,到這她倒有些佩服大伯和五叔。同樣是被打壓,兄弟倆互相扶持,日子過得比她家還要滋潤。如今當著眾人的面,他竟然有如此膽色。比起貪婪蠻橫的二伯、志大才疏的三伯,面團似得爹,柳姨娘這兩個兒子的確比老太太生的頂事,也怪不得她活著時受寵。如若當年爺爺?shù)脑O(shè)想實現(xiàn),怕是她家日子還要好一些。 “出門前我看過黃歷,今天適合動土。趁著大家都在,干脆一塊去看看?!?/br> “大哥,難道你要打擾沈家先輩清靜?” 沈福江笑笑:“二弟,我娘葬在最邊上,就是墳塌了,也擾不到任何一個人?!?/br> ** 許是被真相刺激到,不顧所有人勸阻,沈福江扛著鐵楸開始刨起來。妾室墳塋不過是個小土包,挖下去沒幾鏟子,棺蓋露出。 “大哥,當真如此?” 宜悠牽著弟弟,看著冷汗直流的程氏。從剛才起,她就一直在堅決反對,甚至拿鐵楸往上撒土。 這般出力,難道墳中真有什么蹊蹺? 伴隨著她越來越快的心跳聲,鉚釘被拔起來,粗制濫造的楊木棺材已經(jīng)有些腐爛。黑漆門打開,暴露在陽光下,里面空空蕩蕩,連跟枯草都沒有。 “果然……你將我娘的尸身弄哪兒了!” 沈福江抓住沈福海,眼鏡更是赤紅。宜悠捂住嘴,云林村并無外人,沈家人都葬在山下這一帶,往日種田都能看到,根本不存在盜墓可能。如今棺材這樣,只能說明下葬時里面就是空的。 “福江,別太激動,有話回去再說。” 二叔公出來調(diào)解,沈福海捋捋衣袖:“此事與我無關(guān)。” “大哥,離這最近的地都是老四家的,這些年也一直是他種著,有事你可以問他。” 宜悠嘆息,就知道這種“好事”少不了他們家。 李氏一直在忍著,看事情差不多,也開口:“二嫂,我們家只管種地,不會去扒人家的墳。聽二丫爹說,當年公公死后,他只顧著哭靈,并未經(jīng)手過任何事。” 明晃晃的證據(jù)直接擋住了程氏所有的路,看著她那一直不善的面色,宜悠愜意的揮著袖子扇扇風,悠哉悠哉的朝沈家祖宅走去。 ** 離祖宅還有幾步,她就看到候在門邊的虎子。他穿著藍夾襖,壯碩的身軀透出一股土氣。 “四弟、四弟妹,你們也讓虎子來了?” 程氏想起親閨女口中心心念念的裴師爺,煩躁的心升起一股滿足。逞一時口舌之快又如何,還不得乖乖嫁個莊稼漢,還是頂著先婚后禮的名頭進去,成親指不定怎樣被婆家搓扁捏圓。